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好, 魏檗才拉了张椅子坐在魏建岭和韩云英对面,问他们:“爹, 娘,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干什么?!”魏建岭憋了一晚上的火蹭蹭往外冒, 指着门外魏潭离去的方向:“你不知道那小王八羔子……”
“我知道。”魏檗截住魏建岭将要出口的更难听的话, 跟魏建岭说:“不就是把我姑接回来了吗。”
魏建岭愣住了,他感觉到了背叛!闺女和儿子联起手来对他这个父亲的背叛!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了脑子里,熬了一宿的魏建岭眼珠凸出,双目赤红,脑袋瓜子嗡嗡的。愤怒的火烤干了理智的河床。
魏建岭高高举起胳膊……
魏檗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们傻了啊, 我姑回来魏潭才不会走!”
什么意思?
魏建岭的胳膊被魏檗轻轻松松按下。
他和韩云英异口同声,急切切的问:“什么意思?”“大丫, 有什么说道?”
魏·大忽悠·檗上线, 跟魏建岭和韩云英分说:“我姑在那边过得不好。那边比咱县里还偏还穷, 穷山沟沟,天天吃地瓜,别说白面,连玉米杂粮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多少。她后嫁的男人还没本事,时不时打她……”
一席话,说得魏建岭和韩云英连连叹气。魏红缨这么多年的生活情况,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魏檗说:“爹,娘,你们说,哪个有良心的,自己有本事了,还让亲娘过这样的日子。”
韩云英小声嘀咕:“那也不该……”
“我姑回来,是要嫁人的。”魏檗说:“不是跟着大哥住,让大哥养。她只是在咱村里生活,自己干活养自己。你们想,在咱村里,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担心的魏潭去认祖归宗的事情,才不会发生!不然,你们想想……”
魏建岭和韩云英对视了一眼,尴尬的别开眼神。韩云英小声反驳道:“才没有。”
?没有什么?魏檗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爹娘隐秘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啊。
现在首要的是平复他们的情绪,所以魏檗从善如流道:“没有没有,是我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只有姑姑在咱村里,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才不会发生魏潭突然做出什么举动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来往你们都能看见。”
魏建岭仔细一琢磨,似乎真的是这个理儿。魏潭既然存了找他娘的心思,知道他娘在那边过得差,就不会只去一趟。一来二去,背着自己家这边,说不定跟那边跟亲了,毕竟那边有几个有血缘的弟妹。或者像现在这样,跟那边离了婚,不让魏红缨回村,魏红缨会不会直接跟着魏潭到城里去住?到时候人家亲娘俩在一起,再撺掇着魏潭找找他亲爹,更没自己家这边什么事儿。
韩云英也觉得魏檗说得在理。她没像魏建岭想那么多,她昨天晚上只是满心的自己不容易,今天听了魏檗一说,才觉得,如果魏檗过得好了,而自己在受苦,她却不认自己这个妈,自己得多伤心啊。所以她对魏红缨的处境,产生了一丝共鸣和同情。
魏檗仔细观察魏建岭和韩云英两人脸色变化,看到他们神情有所松动,又对魏建岭添了一把火。
魏檗跟魏建岭说:“你要想让我哥彻底不问我姑的事情,就要我姑在村里过得好,如果她回来,过得不好,咱也不能拦着我哥帮她对吧?只有我姑过得好了,我哥才能放心,不怎么管她。”
“过得好?”魏建岭一瞪眼,还能我给她钱不成。
“这倒不用。”魏檗说:“我正好要我姑帮我做事情。到时候你支持就行了。”
魏建岭问:“什么事儿?”
魏檗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魏檗便走了,她还要去魏俊海家接两个妹妹,顺道跟魏俊海说点事情。
魏檗走后,魏建岭跟韩云英吐槽道:“你闺女让我干的,准没好事儿。”
韩云英白了他一眼,说:“还能比老大走了跟差吗?让你支持你就支持呗,估计就是村里的事。”
“唉~”魏建岭长长叹口气,“儿女都是债。”
另一边,“爹妈皆祸害。”
魏潭把王光棍带到镇上,冷眼看着魏红缨和王光棍在镇民政所领证结婚,血缘上的妈,找了个名义上的爹。
办完事儿之后,魏潭头也不回走了。
魏潭在的时候,王光棍,哦,现在不是光棍了,老王,畏畏缩缩,话都不敢说。等魏潭一走,老王稍稍挺直了一直弓着的脊背,笑着试探问魏红缨:“一块儿,家去?”
“滚!”
魏红缨拿着大红结婚证,一脚把名义上老公“踹”开,匆匆骑上自行车回去等魏檗。
老王在原地讪讪站了一会儿,把结婚证塞到自己衣服内兜里,自言自语道:“日子没咋变呢。”不过,他捏捏兜里魏潭给的二十块钱,还是有点儿好处的。心满意足骑上自行车回村了。
魏红缨在魏檗的住处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下午,魏檗才回来。
魏红缨忍不住道:“咋回来这么晚,一会儿派出所要下班了。”
魏红缨简单、直接,红果果表露自己的需求和欲//望,所以魏檗也不跟魏红缨弯弯绕绕,她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为了给你上位扫清障碍。”
哦,原来是为我的事情啊。魏红缨一听,立马眉开眼笑,但她十分敏锐,问魏檗:“大侄女,谁反对我当支书?”
魏檗说:“你大侄子。”
魏红缨没想到,她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问:“小海?”
魏檗点点头。魏俊海满心以为自己能当村支书,结果半路杀出个姑姑……魏檗担心魏俊海会在村民表决会上跳反,所以今天趁着接魏洁和魏汾的功夫,特意跟魏俊海聊了聊。
幸亏和魏俊海聊了聊。魏俊海听到到手的鸭子飞了,果然反应十分激烈!他不明白,为什么魏檗会突然让姑姑来当村支书!她根本没有在村里住过,根本没有给村里服务,根本没有起早贪黑干过活,凭什么来摘果子!
魏檗当然不能告诉魏俊海,是因为我担心你当了村支书之后,翅膀硬了不听我的。她知道魏俊海很难接受,那么,她就要给魏俊海画大饼。魏檗告诉魏俊,将来要往大城市发展,油山西村只是“根据地”而已,将来,企业总部、大楼,都会在大城市。
魏檗许诺,魏俊海将来是公司的建筑经理,负责公司所有的大楼、道路、基础设施建设招商和监工。魏俊海最近一直领着村里修路,捞了不少油水和好处。魏檗的大饼正好画进他心里,所以魏俊海虽然还有点不舒服,但依然勉强接受了魏檗的大饼,和魏红缨当村支书的事实。并且保证在选举的时候,一定鼎力支持魏红缨。
魏檗没有跟魏红缨说这么细,只是告诉她:“你大侄子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现在不反对,支持你了。”
魏红缨听了,抚掌笑道:“大侄女,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小海勉强算个人吧。咱啥时候去派出所。”
“稍等。”
魏檗从自己斜挎包里拿出油山西村支部的章子,拿了张白纸,刷刷刷写好接收魏红缨的证明。拿过大红章子,“咔”,卡在证明上。
“诺,给你,拿着。”
魏红缨接过证明,叠成四四方方,夹在新领的结婚证里。她拿起魏檗放在一旁的大红章,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用木头刻成的章,染上大红色,因为年深日久,变得圆润光滑。就是这个小小的印章,能决定多少人的命运。如果魏檗不给我按这个印章,我就回不到油山西村。如果当年,我爹老魏头不给袁起按这个鲜红的章子,说不定现在袁起和我,我们两个会一直在油山西村种地糊口,不会有后面的一切……魏红缨一时心绪烦乱,感慨万千。
这个章子,象征权力的章子,如今在她的手里。
“别看了。”魏檗从魏红缨手里拿掉印章,放回自己书包,跟魏红缨说:“这是权力,更是责任。走吧,去办事。”
两人到了派出所户籍科,户籍科的民警见着魏檗,连忙问:“魏站长,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魏檗现在在油山西村,大小算个红人。只有她不认识别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的。
魏檗指指魏红缨,说:“她新嫁到油山西村,我过来给她办个户口转入。”
“还用您亲自来。”户籍科的民警接过魏红缨的结婚证、身份证和证明材料,什么都没有问,不到十分钟,麻溜给魏红缨办好,把新户口本交给魏红缨。
出了门,魏红缨忍不住说:“真想不到,老魏家竟然有两个出息孩子。你爹妈厚道,合该着命好。”
仅仅情绪波动了片刻,魏红缨便又表情如常,问魏檗:“明天能回村选举了吗?”
看着魏檗点头,魏红缨露出了真实的笑容。离开二十年,油山西村,我又回来了。
第75章 希望
◎希望◎
魏红缨拿了户口本和结婚证, 当天下午,便底气十足回了油山西村。
路过经销点的时候,魏红缨特意停下, 买了一挂最便宜的二百响小鞭炮和一把硬糖,一沓红纸。这些东西,如果办婚礼, 东西太少, 如果不办婚礼, 买这些似乎无用。
魏檗好奇问魏红缨:“姑姑, 你要办婚礼吗?我这里还有钱……”
“办那玩意儿干啥。”魏红缨说:“不当吃不当喝。”
“那你……”魏檗指指魏红缨手里的鞭炮和红纸。
魏红缨顺着魏檗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扬了扬红纸, 笑声里有真心实意的畅快:“放挂鞭炮,告诉他们, 我魏红缨又回来了。”
魏檗又问:“你今晚怎么住?”她见过村头王光棍家的房子,一间小趴趴屋, 黑漆漆的, 白日里都透不进光。“不然去……”
她话没说完,便被魏红缨打断了。
魏红缨不以为意,道:“你只管保证我能当上支书就行,其他都不用操心。你姑像野草一样,在哪儿都能活。”
说罢跟魏檗摆摆手,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回油山西村。
这一晚, 油山西村出了个大新闻!
村里人歇得早,过了晚饭点儿, 天渐渐黑了下来。油山西村渐渐陷入静谧, 很多人家已经准备睡觉歇下……
忽然, 村头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
在夜晚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响。
怎么回事儿?有了上次村部夜里放鞭炮,所有人家,哪怕躺在床上的人,都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披件衣服匆匆往外走。
“又要发钱?”
“哪儿放炮,是村部吗?”
大家生怕发钱落下自己家,领钱领晚了,顺着声音摸了过去。等到了村部附近,才发现,村部里面黑灯瞎火,一个人没有。再往前走,离村部不远从村头趴趴屋外面,散落着一地鞭炮炸响之后的红色碎纸片。
王光棍家,他放炮干嘛?
正当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时,漆黑的趴趴屋里走出来一个人。魏红缨端着簸箕筐,按照油山西村的风俗,临时烤了点小碎饼,把红纸剪碎,放上糖,掺和在一起放簸箕里。对着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乡里乡亲们撒了一把,朗声道:“今儿我们两口子结婚,多谢大家来观礼!”
“谢谢大家观礼。”
她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把一把的红纸、糖块和饼子,四面八方撒给大家。
有些看热闹的孩子,闹哄哄弯下腰捡糖块。接着,一些大人们也弯下腰开始捡,一时间,竟有了些热闹的气氛。
有年龄大的婶子,抢不过小孩子和年轻的人,索性不再弯腰捡,只是嚼着到手的饼子,借着月色瞅魏红缨。
“俺咋看着你有点面熟呢,哪个村里的?”
魏红缨笑,“三婶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红缨啊!”
嚯!好家伙!
此言一出,所有有点年岁的人,都不再捡硬糖和饼子,全都直起身子瞅魏红缨。只有年岁小,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还在高高兴兴在地上捡糖。
“红缨,真是你啊?”
“大娘,是我啊。魏红缨。今天我跟王军结婚,又回咱村了!”
“你咋又回咱村来了?那头的死了?”
魏红缨不以为忤,笑道:“没死,离了。怎么,大娘,你有闺女要出嫁?回头我给你说说?”
此言一出,一些暗搓搓想看笑话的人,登时没了声息。
魏红缨在村里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太知道怎么治她们,她说:“今儿我作为新媳妇,也算给大家重新见个面了。从前的事儿就过去了,这些糖块饼子,当见面礼,算咱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