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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暮和少年从村后的小路徒步上山,上山对他俩小菜一碟。
天罡宗本身就依山而建,吃饭上课回寝都要上上下下。但少年还是十分贴心地放缓了脚步。
越往深处走,树林就愈是阴蔽,阳光变得细微,隐约可以听到野兽此起彼伏的低吼声。
沐暮皱眉叹道:“在这种环境呆上一个月,是多难的事啊。”
“说起来对于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沐暮认真梳理过后,才答:“我听那位大婶说,他经常上山采药,故而不会是迷路。既熟悉地形,又身强体壮,大概率不是遇上野兽。我猜是遇上了什么事,丧失了行动能力,被困在某处。全村人上下搜寻数遍未果,大抵是掉入什么隐蔽之地……”
听着沐暮分析,少年乌黑的眸中闪过几分讶意。
沐暮觉得自己表现不错,笑着回问:“那么,天光师兄的猜测是?”
少年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猜不透的黑眸弯起,他温柔一笑。
“我猜是…。死了。”
明明语气柔和得能掐出水,但这两个字却愣是令沐暮愣在原地,“什、什么?”
或许是树林枝叶繁茂,阳光几乎无法钻过树丛。少年说话时,不仅脸色衬得十分苍白,眸子更是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
沐暮没来由地,突感背脊发寒,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
少年的视线落到她无措的手上,又收了回来,笑意更深了些,声音柔和,像是在安抚:“我们接到的任务是无论她儿子是生是死,给她一个答复是吧。你认为生,我认为死,也只在提供另一种可能罢了。”
沐暮听了他的解释,刚才的不适感消退了些:“天光师兄说的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她确实下意识认为铁郎还活着,而沧天光也有自己的考量。
少年轻声应,眉眼弯弯,“嗯。”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沐暮调整了心情,说道,“接下来师兄打算如何寻找?”
“这个啊。”
沧夕月露出一副思虑的表情。
当然以他的能力,在方圆百里探查极其简单。但不知为何,他思索半晌,露出抱歉的笑意,“现在没有头绪呢,总不能一寸一寸去寻找的。”
沐暮一脸错愕惊讶。
这表情引起了沧夕月的好奇,他问:“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沐暮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连天光师兄都解决不了,看来真是个难题啊。”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带飞的那个。
少年顿了顿,随即笑出声,十分配合说,“沧天光也不是什么都能解决的呀。”
他敛下长睫,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么?”
沐暮挠挠头:“……还别说,倒是有一个。”
沐暮取出一把钥匙,“这是用来开铁郎家的钥匙,我刚才跟大婶要来的,上面留有铁郎的气息。”
少年安静认真地倾听,并未打断她的话。
“接下来是……”
沐暮取出一张黄色符纸,撒向空中,念了几句咒语。
符纸的边缘泛起淡蓝的火焰,火舌逐渐吞噬符纸,没一会,又渐渐熄灭。
纸竟被烧成了一只小狗的形状,轻飘飘落到地上。
接着,小纸狗像有了生命似的,突地立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少年很快认出:“这是化形术?”
“嗯。”
沐暮想摸摸纸狗的脑袋,它却扭过头,十分不配合。
她没办法,只好直入主题,拿出钥匙给纸狗闻了闻,接着道:“靠它的嗅觉,我们就能找到铁郎,不过……”
她顿了顿,看着只有手掌大小的纸狗,“我修为浅,只能变出如此大的狗,它寻上百里,都要费上不少时间。”
道完,她小心翼翼地问:“师兄觉得如何?”
少年轻轻笑出声,“难得你会修习这类法术。”
化形术是偏门的初级术法,可变万物,但并不是随心所欲,变出想要的物体,必须心中有物。
传信术最开始用于传信,一般是变作简单的鸟类。
沐暮却变出了狗,这是不同常人之处。
“我、我就是随意学学。”
沐暮面上浮起几丝不好意思,该说不说,这化形术就是她特意修来,为了攻略用的。
例如变出只狗,让它帮自己叼着花,再从身后猝不及防地拿出来送给对方……的这类蠢计划!
没想到歪打正着,可以用在这次任务上。
少年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想抚摸小纸狗的脑袋。
“天光师兄它不太亲人……”
沐暮话音未落,便惊愕地看到傲娇的小纸狗竖起尾巴,疯狂摇动。甚至主动起身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像受到鼓舞般,一溜烟就不见了。
“……”
沐暮无奈地说:“没想到天光师兄,不仅是吸猫体质,也吸狗呢。”
少年笑着转身:“我们也朝前再看看吧,就按你说的,专找些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嗯!”
沐暮答应道。
“走吧。”
两人并肩往树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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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他们稍许熟悉,这次同行,少年会主动提些话题,虽细品一番,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但聊下来,氛围十分轻松愉快。
沐暮少了些拘束,也就自然而然地将她早已准备的话题抛出。
对这次独处历练,她是做了功课的,希望两人的关系能从打招呼的路人变成浅交的朋友。
沐暮清了清嗓,开口:“说起来,天光师兄,你有什么爱好?”
攻略第一步,了解对方,并投其所好。
“嗯?”
谁知少年听到这词,笑容凝在嘴角,连同脚步一齐停了下来,目光出现一丝困惑。
沐暮以为是用词过于新潮,连忙解释道:“是、是说天光师兄在休沐日,喜欢做些什么事。”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稍稍迟疑了下,少年漾出笑容,少见的露出纠结,“只是不知该怎么答。”
沧夕月没在骗人,若要回答沧天光的喜好,他决计不知这弟弟的情况。
他对沧天光的了解程度,大概跟面前的沐暮一样。
若要回答自己的……
说实话他也没什么感兴趣的事。
与人于物,皆不感兴趣。
沐暮他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看上去是真被难住了。
她也不好逼问,忙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天光师兄别在意,回不回答都可以的。”
少年摇了摇头,解释:“这问题属实特别,不是不愿回答,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沐暮摆手笑:“没关系的,天光师兄,我们这可不是必答环节呀。”
沧夕月心思如此缜密,自是注意到沐暮眸中暗含的失落。
眼中这束慢慢暗下的光,却突然引起他的兴趣。
沧夕月想了想:“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喜好。”
“嗯?是什么?”
沐暮明显眼睛一亮,又小心翼翼问:“是可以说吗?”
“当然,又不是什么秘密。”
沧夕月弯眸,微带暖意,“种植。”
“种植?”
沐暮想过骑马射箭写字看书绘画等等,还特意都了解了一二,但竟没想到是园艺!?
“是种花么?”
“什么都可以。”
沧夕月答,“只要能种下,能生根发芽的,我都愿意一试。”
沐暮努力感同身受,终于她在记忆中搜寻到自己在阳台种蒜头长出葱花的经历,道:“不过种植确实给人十分奇妙的感觉,无论是什么种子,光是看到开花结果,就会感受到快乐。”
看看,多么标准的答案!有没有产生共鸣呢!有没有感受到同道中人的理解呢!沧天光!
少年手指轻抵在唇上,恍然道:“哎呀,原来是这样的心情么?”
沐暮回问,“那师兄看到开花结果时,会有怎样的感慨?”
“这个啊,还不知道呢。”
少年转头看她,笑容语气都带着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