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手将早已被折磨得零落不堪的枝条扔到地上,玉妄愤而甩袖离去。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玉妄等人从那边离开的时候,景生朝那里看了眼。但毕竟离得远,玉妄走得又快,他并没有看见什么。
景生瞥了眼旁边椅子上睡得呼呼的小白貂,摇头叹气,把这小家伙带出来真是什么用处都没有,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过得比猪都懒散。
放开茯梦让她自己继续练习,景生走到椅子的一边,用脚尖踢了踢椅子腿,“醒醒。”
小白貂没反应。
加大力道又踢了一脚,椅子都跟着在地上挪动了一寸,“醒醒!”
白貂的眼睛睁开一个细细的黑色小缝,露出还迷迷糊糊的水润眼睛,就那么眯眯地瞟了景生一眼,咂咂嘴脑袋一歪又睡了。
景生被它这个懒得要命的样子给气乐了,也不踢椅子,上手就把白貂给提了起来。
对,是提了起来,不是抱起来。
景生提溜着白貂的后颈肉,把依旧迷糊不肯醒的白貂牌懒猫吊在半空甩来甩去,“你给我!醒醒!”
大大的白尾巴慢悠悠地甩了甩,尾巴尖搭上了景生的手腕,轻轻磨蹭然后挂在那里,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
景生伸手就给了它屁.股一下,“别睡了!去看看魏寥回来了没!”
听见了魏寥的名字,白貂这才醒了醒神,睁开了像是一直都睡不醒的小眼睛。
“吱…?”小哥哥怎么啦?
景生随手把它给扔了出去,白貂身子在半空中翻腾,四爪踢蹬,落地的姿势矫健非常,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没睡醒的样子。
景生对着它道:“魏寥前几日出去,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回来看看你了,你不去迎接一下?”
白貂眨眨眼,小身子立了起来,此时才发现它自己的脑袋正冲着大门的方向。
对景生耸了耸鼻子,白貂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景生笑的一脸无奈。
茯梦从练习中抽身看着这一人一宠,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看着实在太有意思了。
景生扶着她站起来坐到椅子上歇息,说道:“初初练习不能激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骨展开,然后才是要进一步联系。”
否则不用继续修习缩骨功,单单前期的铺垫,就能把人折磨废。
刚才那种堪比凌迟的痛苦再次袭上茯梦心头,实在是太疼了!她完全不怀疑景生给她的告诫,如果她练的太狠,自己真的有可能会废掉的!
茯梦心有戚戚,幸好接下来景生只让她继续休息,明日才继续。
茯梦松了口气,景生笑着离开前去看看白貂和魏寥回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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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妄来到若谛候的书房,父子二人摒退了一众下人,只留下一室的沉默和凝重。
若谛候的声音有些滞涩,“…妄儿,你真要这么做?”
你真的……想好了?
玉妄微微垂着头,用力闭了闭眼睛。
“儿子想好了。”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考虑,他都只有这个选择。
若谛候长叹着向后倚靠在椅背上,书房里略显暗淡的灯光下,若谛候鬓边的银发明晃晃地映在玉妄眼里。
话及此处,若谛候有些颓然,“你若放弃世子之位、分玉出去……”
若谛候话说到一半,喉咙有些发紧而无法继续,他不明白他最得意的儿子、他们声名赫赫的玉家,怎么会落到必须以分玉来自我保护的地步?
不,他其实明白。
如果他们不分玉,以玉妄的功劳和能力,早晚都要升至侯爵以上。
国公……一个年纪轻轻就到了封无可封的臣子,身后还有势力庞大的家族,甚至手握兵权。
皇帝会如何对付他?如何对付玉家?
这是逼着皇帝弃他不用,甚至出手打压。
若谛候威风了一辈子,从来在家中都是一副张狂豪迈的样子。这是第一次,玉妄见到这般颓然叹息的父亲。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和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
“父亲,孩儿不孝。”
若谛候压下鼻腔里堵塞的感觉,伸手抹了把脸,摇头苦笑,“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
怪我们,只能伴君如伴虎。
可玉妄却知道,若他能娶妻生子,合乎皇帝的心意娶一个公主,皇帝对玉家的戒心就会更加降低。
然而他不能娶。
他有景生了,如何还能娶其他人?
在拥有了一个世间少有的珍宝后,哪怕再娇嫩华丽的花,在他面前也不过枯朽。
若谛候双手松松地搭在扶手上,脊背第一次没有挺成一根直线一样,而是松垮垮地挨着椅背。
半晌,他才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将玉妄从地上拉了起来。
“既然你都想好了,为父也不拦你。为父知道,你和景生……”若谛候突然想起前阵子发妻和自己说起的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为父和你母亲不多插手,只想你能过得好。”
玉妄究竟是以哪种目的选择的分玉、放弃世子之位,若谛候都能接受。
侯府不是没有继承人,他还有一个小儿子。最让他担心的,实则是大儿子的未来。
若谛候难得出现的老态,如同开水浇在玉妄的心头。父亲对他的关爱是暖的,可这里面包含的遗憾和叹息则烫的人发痛。
但他只能对不起父亲了。
玉妄再一次跪了下去,对着若谛候重重叩头,“多谢父亲。”
如果不是若谛候和侯夫人这般大度包容,他和景生之间绝对是隔着天堑,而不是如今的沟渠。
玉妄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父母,同时也在心疼这样为自己着想的父母。
若谛候看着玉妄叩头,目送玉妄起身后离开房间、关门离去。
沉沉的天色和房屋的阴影交织着落在若谛候脸上,这个纵横疆场的将领,在无人的时刻,流露出了无人可见的哀叹。
踏着已经半边沉入地面的残阳,玉妄略有些迟疑地来到松院。
他从若谛候的书房出来后,脚步不知为何,下意识一拐,就来到了这里。
此时的松院里很安静,并没有他甩袖离开时那种……让他极度难以忍受的亲密的笑声和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