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意欲襄助五行宗,便已经是对规矩最大的逾越!”
闻听得此言时,连这最后一层的遮掩都被萧郁罗径直揭开,原地里,上明宫的掌教反而苦笑起来。
“萧道友,唇亡齿寒呐!教贫道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五行宗气运崩灭,这场风波若是仍旧持续,便该是吾上明宫首当其冲了!”
闻言,反而是萧郁罗笑的更为讥诮。
“掌教道兄,不然你以为纯阳宫的诸位道友为何非要往外海极深处去的?不就是为了安你的心思么!纯阳宫不会借此事机对着上明宫清算!这是他们想要借本宫之口转告给道兄的话!”
只这一句,登时间,萧郁罗便洞破了层叠迷雾,教上明宫的掌教大修士陡然间洞见了根髓。
一场风波,教一宗的运数溃灭,已然是诸宗所能够承受的底线。
若是接二连三的有着宗门的底蕴凋敝,极有可能会起到连锁反应,彼时人族诸圣地大教内讧,只怕会真个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这是分寸所在。
亦是纯阳宫诸大修士以自身的行动为这场风波的余韵所划定的休止符。
想明白了这些,上明宫的掌教遂再度动容。
终是关心则乱,洞破了层叠明悟之后,他遂也失去了襄助五行宗掌教的因由。
一念及此,上明宫掌教的通身气机猛地一收,不止如此,连那虚悬在脑后的镜轮都陡然消隐了去,浑然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既如此,反而是要叨扰萧道友了。”
直至瞧见上明宫掌教这般选择,原地里,萧郁罗将手中的金丹一收,脸上终是露出了那教人熟悉的百花楼女修士的慵懒笑容。
“不敢教道兄言说叨扰,你我便在这云海之上,静看那风波变化罢!小儿辈的事情里,未必没有惊喜呢!”
“哦?也好!那便看一看。”
……
与此同时,天武道城。
丹宗坊区内。
柳老丹师的静室之中。
许是迈出那登天的一步只需闪瞬间的契机,但是跻身金丹境界大修士的过程之中,仍旧需要一段时日的静养闭关以巩固道果根基。
因而,自那一日得取登天一步的仙缘之后,柳老丹师便直在丹宗的总舵之中静养闭关,巩固着自身因为外丹之力而凝练成的金丹道果。
而直至此刻,却正是柳老丹师自闭关静养之中完成这一番巩固,正要出关的时候。
浑没有甚么异象,甚至全然没有甚么凌空步虚,柳老丹师只是轻轻的推开了静室的门扉,继而立身在了庭院之中,仰头看去时的时候,郎朗青天如故,可是在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眼中,却浑似是有着与往昔时截然不同的视角与景象。
“要知金液还丹法,须向家园下种栽。
不假吹嘘并著力,自然丹熟脱真胎。”
“咦——”
第455章 破而后立恶客至
唰——!
回旋的风暴之中,忽地,有一道雷霆轰鸣着,从内里倏忽间将一切撕裂,继而显照在了诸修的视野之中。
那是孟怀真的身形,此时间缠裹在雷霆与焰火交织成的篆纹囚甲之中,伴随着血雾的挥洒,复又在疾风骤雨之中不断的摇曳,甚至此刻在那晦暗的太阴玄雷的明光洞照之下,连那血雾本身都被晕染上了一层晦暗的底色,变成了乌红颜色。
好像是那人分明还活着,但是却已经被葬下,那不是生机愈渐于消散的颜色,而是人被封存入棺椁之后,那阴沉的木棺表面所涂抹的乌红漆色。
败落了。
就这样败落了?
此时间,有人洞见去的目光之中是早有所预料的寻常。
而有些人浑如孟怀真一样,昔日曾经因为着这样那样的缘故,未曾参与过外海深处的酒会丹宴与镜缘仙岛上诸般遭逢的历练,自身对于斗法这一概念缺乏明确的认知,对于楚维阳斗法的斗法手段同样缺乏着明确的认知。
于是,他们对于此刻楚维阳所展露出来的狰狞声势,对于分明掌握着无上道法的上明宫大师姐,此刻所展露出来的凄惨状态。
对于自己眼前所洞见的一切,都处于切实的心神震撼之中。
这般败落,未免太快了些!
散修不似是散修,道子不似是道子。
一般景象,吊诡异常!
而就在诸修心中生发出这样的念头来的闪瞬间,那被撕裂开来的烟雨大幕之中,楚维阳那显照出磅礴之象的身形,紧随着那一道在狂风之中摇曳的身着囚甲的身形之后,凌空间脚踏禹步而行。
远远地看去时,雷霆与焰火的明光交织在了一处,甚至连楚维阳的身形尽都于其中显得朦胧模糊起来,浑似是一道雷霆闪过,继而追上了另一道雷霆。
此刻,哪怕诸修已经洞见,这是定胜,楚维阳明白,孟怀真也明白。
但是没有那一道宣之于口的声音,便甚么都不算!
几乎同一时间,楚维阳的手扬起,斜斜的往身形的侧后方伸手一捞。
霎时间,伴随着那一道烟雨大幕上的裂痕愈渐扩张,剧烈震动的疾风骤雨之中,漫天的雷霆似是在这一刹搅碎了那风暴本身,化作晦暗而满蕴明光的洪流,朝着楚维阳的身形所在之地汇聚而去,朝着楚维阳那往斜后方伸出的手掌汇聚而去!
唰——!
下一瞬,漫天的明光陡然间隐没于完全的晦暗。
而在雷霆的洪流之中,楚维阳抽出了一口环首宝刀,宝刀扬起,伴随着楚维阳追风赶月的身形,伴随着浑厚的法力灌注,伴随着沛然巨力的加持。
只一念间,那宝刀便已经扬起到了最高处。
下一刹,在很多人的眼中,不存在了天地寰宇,不存在了疾风骤雨,不存在了自身与外相,不存在了楚维阳,不存在了孟怀真。
那一刻,伴随着真龙吟啸的声音,混朦之际,似是有无垠的寂无一界洞开,那一界自有诞生,便倏忽间复归于无,万籁空寂之间,忽地,一道刀芒自九天斩落。
那刀芒是雷霆!是万象!是寰宇!是一整个雷霆世界!
诸道图相继映照于《道童图》,继而转化成太阴雷霆法力!
这是楚维阳极尽于全身之力的巅峰斩击!
除了燃烧魂魄与心血,楚维阳做到了自己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而伴随着这一道刀芒斩落,那电光石火间的倏忽时间,在孟怀真剧烈激涌的思感与念头之中被延展至了无限长。
可是在这无限长的时间内,孟怀真所能够感受到的却只有避无可避的绝望。
楚维阳的指节分明已经不再攥捏着自己的脖颈,但是那种窒息的感觉却仍旧如影随形。
刀芒仍旧在悬空之中,但是寒意却已经被孟怀真的道躯所感应,在这一刻,甚至越过了那囚甲所传递来的剧烈痛感,教她浑如坠入冰窖之中一般。
这一切都教孟怀真清楚的意识到,今日终归不同于往日。
昔日里,自己尚且可以装作昏厥,不想面对诸般的时候尚且可以选择不辞而别。
但是此刻,自己没有了那样奢侈而宽裕的选择可能。
必须要直面这一切,直面杀机,直面自己心神之中过分脆弱、过分卑微、过分自尊的那一面。
这世上最为艰难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失败本身,而是说服自己去直面失败。
无声息间,孟怀真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道心的某一层面在这一刻被破碎开来。
“我——认输了——”
这一刹,孟怀真的声音轻极了,轻到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刚刚所言说的声音,乃是某种错觉。
但也正是这一道轻柔至极的声音,忽地,在这一刻压过了疾风,压过了骤雨,压过了雷鸣声,最后,仿佛某种“喝令”一样,教楚维阳那斩落的刀芒戛然而止。
可是总归,这一刹里,孟怀真犹疑过了很长的时间。
因而,这必杀的一击楚维阳还能够教之戛然而止,但是那裹挟在刀芒之前的凌厉气劲,却已经是连楚维阳都无法收束的,在几乎话音仍旧回响在风中的时候,便直直落下!
殷红的血光在这一刻如一道利箭般倏忽间冲霄而起,继而化作了这惨烈的画卷之中,唯一的那一抹殷红颜色。
再看去时,哪怕是伴随着楚维阳已经主动将囚甲褪去,孟怀真的大半个左臂仍旧无力的垂落着,难以扬起,肩膀处,道袍割裂,血肉翻卷,甚至连那森森白骨上面都烙印下了刀痕,仔细看去时,那翻卷的血肉间,甚是还夹杂着些细微的骨渣。
可是,这一刻,孟怀真却像是已经度过了最为艰难的那一瞬间一样。
反而是这一刻,当她气息孱弱的从半悬空中跌落下来的时候,反而在楚维阳注视下,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恢复了血色,继而在翻手间,将数枚宝药接连吞服下,眼见得,那翻卷的血肉都在弥合。
甚至长久不稳的修为境界,也陡然间停驻在了某一个并不算凋敝的范畴之内,并且伴随着孟怀真的修为恢复,孟怀真的修为气息甚至还在一点点的增长着。
楚维阳亦是天骄修士,对于这等修为气机的增长之感应最为敏锐。
他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这并非是修为的恢复,更是在增长!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谁能够料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这一番直面失败本身,反而教孟怀真有着破而后立,乃至于更进一步的契机!
毕竟,孟怀真早先时的修为,本就驻足在了筑基境界的巅峰,更进一步,许便能够径直叩开丹胎境界的门扉!
而寻常是大教道子晋升丹胎境界,如剑宗谢姜一般,也只是值得教自己感到欢喜的事情而已。
但是如今是在风波之中,不论是那半是筑基半是丹胎的修为和战力本身,还是在风波之中率先踏出一步所攫取的运数与底蕴,都是足够教诸修为之而侧目的事情!
甚至正因着这一刻孟怀真修为气机的变化,反而无端的教诸修有着冥冥之中的感触——许是上明宫那原本凋敝的气运,便要在这一刻,因此而触底反弹了。
同样的念头也生发在了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道人明白,一切因果运数的映照,是由根髓传递到表象,此时间,孟怀真的破而后立,便是表象!
根髓处,大抵有着甚么不为人所知的变化与抉择发生,发在无声息间挽救住了上明宫运数的颓势。
也许能够做到这一点,能够透过风波本身都有所映照的,不会是寻常甚么天骄道子,而是真正丹胎境界,乃至于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有所施为。
而这般思量着,楚维阳反而愈发笃定,眼前的孟怀真要真个将修为推动着,更进一步了。
可楚维阳也甚是明白孟怀真的度量,若非是心性过分的“嫉恶如仇”了些,昔日里也不至于因为一场败落将自己恨上。
如今虽说是因果了结,可是楚维阳也唯恐孟怀真要借着晋升修为的契机,将气再撒回自己的身上来。
可偏生正是此刻,当楚维阳露出了那种毫不掩饰的警惕神情的时候,原地里,反而是孟怀真平静而淡然的一笑。
“五毒道人,无需这般,你我因果已经了结,是贫道输了,自不会不认的,况且,错非是这番因果了结,教贫道洞见自身本性,许还不至于有这般更进一步的机缘。
唯道与法不可辜负。
五毒道友,且放宽心。”
若是旁的理由,便是赌咒盟誓楚维阳都当做屁话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