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你们瞧瞧,贫道这一身道法进益,未尝没有他们襄助的因由,仔细想想,偌大五行宗,多少年多少代人过去了,唯他们五人参与到了五行遁法的修持之中来。”
“这得是多么大的造化!”
倘若是仔细静听,实则尤还能够听出孟怀象字音里面的些许不谐之处。
毕竟,事情本就不是他所做下的,如今愿意应下,半是懒得辩驳,半是刻意挑动。
孟怀象无从猜度,这五位五行宗的道子,是怎么样迥异于他们那些同门,在这样长久的时间里面仍旧保持着心境的空明与通泰。
也许是宝药,也许是秘法,甚至是用上了某种心神镇器。
但这尽都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孟怀象只需要知晓,饶是如此,这五行宗的门人,几乎仍旧是天底下最容易被勾出心中怒火来的那群人。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孟怀象这一番话落下的闪瞬间。
原地里,是剧烈暴动的五色神华冲霄而起,几乎要将幽寒的夜幕都撕裂开来。
“孟怀象!死来!”
再度有着煌煌道音回响在四野八荒之间,五行宗的道子在这一刻毫不顾忌的施展出了杀伐之术,盖因为本就无法锚定那立足在五行之中,兼具着虚实变化的孟怀象的身形。
因而那纯粹的五色洪流倾泻而去,是在这同一时间,将那交错兜转的明暗尽数都囊括在了其中。
可是在下一刻,那明暗交缠的部分之中,阴五行的篆纹相继显照,稳稳地接住了那咆哮着灌涌而来的五色洪流。
再是魔篆,本身仍旧是源自于五行篆法而出的,此刻,仍旧有着同源的道韵在交织与共鸣,进而,是那浊阴诸煞的意蕴借助着这种交织与共鸣,进而蔓延了去。
不求真个将五色神华也浸染并且更进一步的纳入掌控之中,但是至少,此刻五行宗门人对于孟怀象的攻伐,已经失去了先机与锐利锋芒。
反而是那被孟怀象刻意放过的那一半五色洪流,在这一刻稳稳地冲刷而去,登时间,便教那纯阳道法的白炽明光更进一步的黯淡下去。
而在下一刻,许是唯恐纯阳宫的道子又失了心神的愠怒。
半悬空之中,五行地煞篆纹相继涌现,继而裹挟着漫天水汽,化作了兼具虚实的篆纹丹鼎,紧接着,将那仍旧在交织与共鸣的五色洪流倏忽间强行纳入了丹鼎之中。
继而,随着孟怀象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道人一道法印打落。
一闪瞬间剧烈的嗡鸣与颤抖之中。
轰——!
这一刻,夜幕真正的被撕裂了开来。
伴随着篆纹丹鼎与五色洪流在同一时间化作了无尽的灵光尘埃,继而随着那剧烈的震动本身,化作兜转回旋的斑斓风暴,继而这狂风裹挟着寒雨,裹挟着更多斑斓的灵光尘埃,更进一步将诸修的身形全数囊括在了其中。
好一阵,那呼啸呜咽的狂风之中,除却愈演愈烈的轰隆雷声,唯有孟怀象那猖獗、狰狞而肆意的声音传递出来。
“来!再来——!”
许是这如今的场景,已然是孟怀象前所未有过的畅快境遇。
只是,风暴终有消弭的时候,那斑斓的灵光尘埃也终有溃灭的时候。
而不等风暴的完全消弭,不等灵光尘埃的切实溃灭。
只是稍稍见得衰颓的闪瞬间,那汹涌的风暴之中,是九人的身形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闯出了风暴漩涡,仓皇间凌空飞遁而去。
只九人了。
下一瞬,当风暴消弭去时,除却孟怀象脚踏灵光,如魔似神的身形,在他的身周,则是三个兀自摇曳在狂风之中的身形,不断地喋血,生机已然溃灭,连带着尸骸本身都要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而道人环顾向四周,最后选定了一个方向,那是纯阳宫一位道子遁逃的方向。
小孟道人轻声呢喃着,那声音浑似是从鬼蜮之中传递出来的一样。
“逃吧……逃吧……”
……
翌日,清晨。
海岸左近,真正的荒郊野岭之中,泥泞的水沼中,一位五行宗门人的尸骸横躺原地,仔细看去时,他死相极为凄惨,小半身躯似是被人径直削去,余下的泰半身形,也即将要被那泥泞的沼泽所吞没。
凌空之处,是楚维阳稍稍有些犹疑的神情。
“怎么又是五行宗……”
这一刻,甚至连楚维阳都自顾自的觉得,自己这样针对五行宗,切实过分了些。
但如此念头不过随着那一声呢喃复又尽数散去,楚维阳袖袍之中玄真宝鉴隔空一照,霎时间,一道幽光便被楚维阳摄至了袖袍之中。
紧接着,当五行宗门人的魂魄记忆映照在楚维阳心神之中的时候,观瞧着那幽深夜幕之下如神如魔的身形,楚维阳登时间挑了挑眉头。
“竟还有这等意外惊喜?”
第442章 坐观劫气论恒易
水沼之中,只片刻间,那道子的尸骸便已经尽数被泥泞所吞没。
原地里再也无有分毫楚维阳与人厮杀斗法的痕迹。
又因着此地切实的偏僻,于是,楚维阳一个人立身在原地,长久的将那一段魂魄记忆映照在自己的心神之中,反复的观瞧着。
事实上,能够有这样的战果,楚维阳并不觉得有甚么意外。
因为小孟道人真正做到了五行的相谐,做到了其生息的圆融,因而,只他一人所能够调动的天地间五行之力,便要远远地胜过五行宗的道子。
再加上昨夜那磅礴的寒雨,那蒸腾在天地之间沛然的水汽。
因而以水行胜过水行,第一位殒命的,便该是那五行宗道子之中,善水行一脉的修士。
紧接着,依照着五行生克之中“水克火”的义理,第二位殒命的,则是那善火行一脉的修士。
至于那纯阳宫殒命的道子,哪怕是隔着别人的心神记忆观照,楚维阳都只一眼瞧的真切,诸纯阳宫道子之中,属此人修为最弱,死在这等危局之中,也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而,看起来是以一敌十二,并且连斩三人性命,声势端看去甚是骇人。
但是楚维阳心思通透,实则与甚么一,与甚么十二浑无半点关系。
孟怀象所借助的仍旧是五行遁法的便宜,他更像是以纯粹的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连定胜了三次而已。
若果真有着以一敌十二的威能,便不会有后面的九人遁逃。
这样的战果,楚维阳自信能够轻而易举的复刻,甚至因为五行底蕴的浑厚,楚维阳自信能够做的比孟怀象更好。
但真正教楚维阳所意外的,实则是孟怀象对于篆法这一层面的蜕变。
大抵也应该算得上是蜕变与升华。
这是楚维阳从未曾思量过的一条篆法之路。
事实上,此刻楚维阳一遍又一遍的映照着魂魄记忆,所观瞧的,也是那五行地煞篆法极尽于细节上的变化。
同是无上篆法,实则未必谁比谁强,但世上修法万千,无非讲求的是一番契合。
此刻,楚维阳第一眼看到这五行地煞篆法的时候,便觉得这篆法与自身很是契合!
掌握着《道衡图》,楚维阳自忖同境界修士之中,几乎无有比自己更为通晓五行的修士了!
而身为盘王元宗的传人,莫说是地煞之道,诸阴浊煞之气,无所不包,尽数都在楚维阳道法的养炼之中。
昔日里以《煅真经》熔炼琅嬛篆种,篆种虽然吞没了五行篆法而有所成,但实则内里仍旧“消化不良”,教琅嬛篆纹的一部分仍旧切实的具备着纯粹的五行篆法的义理。
这一步楚维阳是迟早都要消弭的。
甚至冥冥之中,伴随着修为进境的愈发高涨,楚维阳于无声息之间有所预感,这一步篆法的消弭,最好是在自己晋升入丹胎境界之前的时候完成。
否则,些许不谐的痕迹烙印在筑基境界的道与法根基之中,楚维阳一旦迈出去那一步,几乎不可能再回返筑基境界,再进行着些微不谐的调整与更易。
事实上,此间最为简单的做法,无非是将那五行的一部分,那消化不良的顽疾,尽数从篆种内斩去。
但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于暴殄天物。
这等同于在变相的削弱了楚维阳自身所掌握的五行底蕴,而五行之道,涉及到了《五脏食气精诀》,是楚维阳一切修法的根基所在。
因而,对于楚维阳而言,最好的选择仍旧是教二者融会贯通,教琅嬛篆种将五行篆法全数吞纳了去。
但五行篆法本身品阶无上,这实在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昔日里,楚维阳未曾找寻到捷径所在,数度苦思冥想之后,甚至认为这一步只能够依靠着岁月光阴一点点去磨,总有能够彻底吞噬五行篆法的时候。
可是此刻,通过那五行地煞篆法,楚维阳切实的看到了自己以《煅真经》,将二者,不!是将三者轻而易举的熔炼于一炉的玄景!
这篆法将会是琅嬛篆种与五行篆法之间的桥梁,乃至于这身为桥梁的篆法本身,都同是无上级数的篆法!
楚维阳所洞见的玄景,不仅仅是原本的二者熔炼为一,更是锦上添花之后的更上层楼!
倘若能够教琅嬛篆纹在筑基境界的时候做到尽善尽美,继而,伴随着琅嬛篆纹的蜕变与升华,再相继映照于三卷道图之中,映照于那纤毫之间的细节丰富之上,许是连带着可以教自身有类于顿悟一样的玄景,可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将自身的道法根基与修为境界,尽数都抵至筑基境界的绝巅!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楚维阳反反复复的观瞧着那魂魄记忆之中洞照的画面,观瞧着那五行地煞篆法的细节,越发沉浸其中,流连而忘返。
只是很快,楚维阳便已经无法再从那短暂且朦胧模糊的画面上再有所更进一步的进益与收获了。
归根究底,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而已,而且孟怀象刚刚洞入这样的境界之中,所凝练的篆法还未彻底的臻至圆融境界。
楚维阳所需要的,是更进一步的观察其道与法的映照。
一念及此时,楚维阳遂隔空环视向了四面八方,依照着这位五行宗门人的心神记忆,孟怀象追杀纯阳宫道子的事情仍旧在持续。
这一刻,楚维阳甚至都熄灭了去找上明宫修士麻烦的心思。
既然风波已经自行愈演愈烈起来,楚维阳觉得,短时间内,当个看客也无妨。
毕竟,一切诸般举措,尽都是为得此身的道与法之修行。
而再没有甚么事情能够比自身的进益更为重要的了!
一念及此时,楚维阳几乎是满怀着期待的心情,脚踏着碧蓝遁光,朝着远空飞遁而去。
……
与此同时,外海,浩渺层云之间。
有人趺坐云海之上,乘烟霞而遨游。
仔细看去时,却是符梅老道与五行宗掌教对面而坐。
到了金丹大修士的境界,昔日的诸般因果、宿怨,尽都可以看淡些。
但饶是如此,值此紧要时节,神宵宗长老与五行宗掌教对坐,而不是在大打出手,都实则是甚为稀奇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