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八大世家在几场血雨腥风里被屠的一干二净,尸横遍野,满地的残肢和鲜血。
一个名叫慕玄微的女子一夜间成了江湖公敌,被重金悬赏缉拿。
慕玄微在与江湖众人大战了七天七夜后,被逼至长苔崖,慕玄微寡不敌众,被人用掌力生生推入了悬崖。
人人都知长苔崖地势险要,掉下去必定尸骨无存,于是皆散去。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慕玄微在掉落山崖后,却并没有死。
夏刚入秋,天气有些许的微凉,净善正从山下化缘回来,他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看到了浸泡在水里满身是伤痕的慕玄微。
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想也没想就跑到了溪水里将慕玄微救到了岸上。
溪水泡的慕玄微脸色发白,头发散乱。
“施主?施主?”净善摇晃着慕玄微的肩膀,问道。
但是慕玄微受了很重的伤,又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完全失去了意识,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净善那时候看到慕玄微满身的刀伤剑痕,其实心中就有了些许的猜想,或许眼前的这名女子是被仇家追杀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也许自己救了她,自己也会受到连累。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自己怎么能见死不救?
于是便将慕玄微带回了他所住的住所,他所住的地方是一间山野中的茅屋,他在此处避世编写佛经。
他寻了些木柴,搭起了火,顿时黑暗的屋子被瞬间照亮,变的温暖起来。
明亮的火光在净善的脸上跳跃,忽明忽灭起来。
净善侧过头看着睡在柴草上的慕玄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走到了慕玄微的面前,将身上的袈裟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坐在桌几前诵经礼佛,编写佛卷。
他所在的寺庙叫“白马寺”,三年前他入的庙,方丈收留了他,方丈见他生有慧根,大有要将主持之位传于他的意思,于是让他在避世之所编写佛卷三千卷。
在白马寺的日子过的快极了,不禁惶惶三年都过去了,方丈见他三年了,容貌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如当初入寺庙那般。
“请问该施主有法号吗?”方丈第一次见到净善的时候问道。
净善的眼睛生的极为清透纯澈,看上去如一汪清透的湖水,他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看透似的。
净善双手合十,鞠了一礼,道:“贫僧法号净善。”
“原来施主早已有法号,失敬。”方丈道。
净善微笑着摇摇头,道:“勿怪,勿怪。”
净善的由来是一个谜,他的身世无从考证,却说的格外真实,他能将各卷佛法倒背如流,还能编绘新的佛卷,这样的天赋实在令人惊叹。
他明明才弱冠之年,但是却行事稳重,心性平静如水,好像这个人天生就是个为大渡万人而存在的。
那一日,净善告别方丈前往山林避世编制佛卷。
“方丈,我下山去了。”净善道。
“嗯,早些回来。”
于是净善便下了山,下山前,他已经掐指算过,此去必有一劫。
第二日清晨,他醒的极早,心想那女子醒了必会饿的,于是便出屋子洗了米煮了些白米粥,又出门摘了些野果子,找了一些可以治刀伤剑伤的草药。
下山的路有些崎岖,路边的不知名野花野草在秋风中晃动着脑袋,从山上朝下望去,只见遥远的地方一片金色稻海,在强风的吹动下不停起伏着。
他踏着草鞋缓缓朝山下走去,身上的僧袍不小心勾到了路边的野花野草,那些被勾到的野花野草在不停摇晃着。
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采好了野果子回到屋子,将采的野果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又将采的药草煎成药,想要端给那个女子喝,来到屋子,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那一地的柴草上还有件袈裟散落在地。
净善心想可能那女子已经康复,所以便离开了,于是他正欲去捡起那件的袈裟,没想到他正欲向前走,突然身后一把冷冰冰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身后那女子威胁道。
净善却是异常平静,他丝毫未动,反而微微笑了,只是他背过身,慕玄微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是何人?”慕玄微冷冷道,她因为身上的伤痛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手臂估计摔骨折了,她痛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可是却咬着牙装的极好。
“贫僧法号净善。”净善道。
“原来是个和尚。”慕玄微想起了自己醒来时看到的那件身上披着的袈裟:“所以是你救了我?”
“是。”净善点了点头。
“好,我慕玄微如今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可是我向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既然你救了我,我便放你走。”慕玄微收回自己的刀。
净善转过头,他的个子比慕玄微高出了一个头,低头凝望着慕玄微,道:“你昨日受了很重的伤,不可再多动,这碗药可治你身上的伤,你快饮下吧!”
慕玄微看着净善手中端着的那碗药,药的面上还飘着白色的热气,不禁觉得好笑,道:“你不怕我杀了你,你现在还要救我?”
净善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笑着对眼前的慕玄微,温柔的说道:“你伤的很重,先把这碗药喝了吧!”
慕玄微看着眼前的这碗药,又看了看眼前的净善,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是一暖,整个人都愣了愣,她看了净善一眼道:“你不怕你把我这个女魔头治好了,我再去杀人吗?”
净善只是摇摇头,道:“我能看出你的灵魂纯白如雪,并不是坏人。”
“你能看出灵魂?你难道是神仙?可是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怎么还会纯白如雪?你这个和尚不是在说笑话?”慕玄微扯起嘴角笑笑,言语中带着些许讽刺的味道。
净善只是不答,又对慕玄微说了一句:“先把药喝了,把伤治好。”
看着眼前的净善如此的坚持,也不知道怎么的,慕玄微突然平静下来,她接过了净善手中的热气腾腾的那碗药,生气道:“这药若是有毒,我便要了你的命!”
净善不禁笑了笑,道:“好。”
慕玄微端着那碗药,闻到那难闻的药味,不自觉捏紧了鼻子,她皱紧了眉头,端起了那碗药一饮而尽,她感觉苦不堪言,比被人杀还要痛苦。
“和尚,我把药喝完了!快把药碗给我端走!这药真是苦的要人命啊!”慕玄微大叫起来。
净善笑了笑,走到慕玄微的面前一手拿走了药碗,一手摊开,只见他宽大的手掌里有一块冰糖,他笑着道:“这冰糖你吃下吧!能解苦。”
慕玄微看了看眼前的那块冰糖,又转头看了看净善,道:“没下毒?”
净善点了点头,道:“没,我保证。”
慕玄微于是拿起了那块冰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刚才的那阵苦味一下子就散了开去。
连带着心也变的甜甜的了,
净善对慕玄微说道:“你去床上再休息会儿,我等下给你把吃的粥和果子给你拿过来。”
净善拿着药碗正准备离开,慕玄微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怕我杀了你?”
净善看向慕玄微,道:“要杀也不过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罢了!有何可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慕玄微坐在床上,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突然,屋外起风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的窗子哐哐作响,窗纸发出沙沙的声音,有两三片青黄的叶子从窗缝里吹了进来。
屋子里静的只能听到风儿的声音。
不多时,净善便端着一碗白米粥来到了慕玄微的面前,看着慕玄微道:“粥已经帮你凉过了,现在的温度刚好,你快吃下吧!”
慕玄微本来还有些倔强,不想接那碗粥,可是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叫了。
她的手臂被刀剑砍伤,无论拿什么都痛到了极点,刚才她拿刀和端药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她抬手准备拿碗,却痛的脸色发白,眉头紧蹙。净善看出了她的痛苦,急忙道:“你受伤很严重,我来喂你吃吧!”
慕玄微却倔强的撇过头,道:“不要,我自己可以。”
于是又抬起手准备接那只碗,可是还没抬手接到,她就痛的抬也抬不起来了。
净善看着她,道:“我来吧!”
于是就拿起了汤勺,勺了一勺白米粥放到了慕玄微的面前,道:“快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慕玄微有些倔强,无奈肚子不争气的抗议,她的确好几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此刻饿的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这粥没有毒,而且也不苦。”净善劝道。
慕玄微抬起眼,看了净善一眼,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白粥,于是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妥协,她张开了嘴巴,净善将一勺粥喂进了慕玄微的嘴巴里。
也许是因为饿了,慕玄微吃了一口后,便没有停下来过,便继续不停的吃下去,她觉得这碗粥不但不苦,而且吃上去还有点甜甜的。
一碗粥下肚,慕玄微感觉身子变的暖起来,眼前的人低头看着她,道:“吃完了东西,身体会恢复的快一些的,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对了那里我放了些果子,都是山上的野果,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若是饿了可以吃一些的,可能味道不大好,你不要嫌弃。”
说完就端着碗正要走出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净善问道。
“净善。”净善回答道。
“哪两个字?”慕玄微问道。
“干净的净,善良的善。”净善说道。
“嗯。”慕玄微应了一声。
净善端着药碗走出了屋子,慕玄微坐在床上想着那两个字:净善。
曾经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的娘亲也教过她,做人要干净,对人要善良,可惜一场灾劫将她的善良粉碎的干干净净,她活着的每一天的目的就是要报仇。
入琼崖派十年,夏热冬寒,水滴石穿,她吃了别人都不敢吃的苦,学了别人都不敢学的功,别人练一次的动作,她练了无数次。天还没亮的时候,别人都在睡觉,她早已醒来自己的来到练武场扎马步练功。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报仇,就算是同归于尽,她都在所不惜。
终于在十载的春秋后,她出了山门,前往武林的八大世家报了仇。
在出山门前,师父问了她最后一句:“可否放下执念,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大开杀戒,引来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仇恨。”
慕玄微朝她的师父作揖行了一礼,随后跪地拜别,坚决道:“师父,玄微此去必定会将江湖掀起血雨腥风,只怕会连累门派,所以我要同师门断绝关系,从此师父便当师门从没有过我这个人!”
“玄微,你再好好的考虑一下,就算你不念师徒之情,请想一想你的爹娘,他们会愿意你活在仇恨之中吗?”玄微师父语重心长道。
“师父!我心意已决,报仇是我活着唯一的目的,我不会就此停手的!此去,江湖道远,便永不再见了!师父保重!”说完,慕玄微低下头,重重的磕了三下。
慕玄微磕完头,便立刻站起了身子,不自觉的心里一酸,她害怕自己再停留一刻,便再没勇气往下走,这些年,师父待她如亲女儿,将一切功夫的倾囊相授,只是她心意已决,她要走的路即使布满荆棘,她也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她的善良便不复存在了,她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女魔头。
她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娘亲在死之前,对她说过:“要好好活着。”
可是她现在选择的路是一条死路,从慕家被灭满门的时候开始,她浑身的血液积攒着仇恨。
若是要她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她只能找到“报仇”这个理由。
仇恨可以让她真实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