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眼他白嫩嫩的脸,有些睡意,但愿今晚好梦。
第二天一早,弄尘是扶着腰冲上天澈宫的,“萧怜,你给我出来!哥今天不把你打得不认识君上,哥就枉称御前一品陪君上吃喝玩乐大将军!”
萧怜正在一株开满紫藤萝的花架下荡秋千,笑眯眯看着他来了,“弄尘哥哥,这是哪儿不舒服了?”
“萧怜,你坑我!”
“我怎么坑你了?”
“你昨天是不是给朗清那个兔崽子一坛如梦令?”
“是啊。”
“你还给他什么了?”
“没什么啊,也就是一院子的夜来香。”
“不对!夜来香我还不知道?就是普通的花!”
“然后还在花蕊上,加了点龙阳散。”
“龙……,萧怜!”弄尘疯了!抬手就要打。
萧怜秋千向后一荡,轻松避开,等回来时,飞腿便踹,“怎么样,君上最近教我的脚法,你认为如何?”
弄尘拍了拍衣袍上被她踹的脚印,“你干什么坑我?”
“你要不是觊觎我们朗清那张小嫩脸,怎会上钩?没想到我们朗清还是个狠角色,你们俩在梦中关于谁上谁下的问题,估计没有太多争执吧?”
“萧怜,哥晚节不保!都拜你所赐!”
“一场梦而已,生那么大气做什么!难道是梦境太逼真,有点承受不了?”萧怜在秋千上荡来荡去,“你凭空搞出八千后宫,给我和君上添了多少恶心,此番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你记得,今后办事,不要仗着君上宽容,宠着你们,就肆意妄为,任性无度!”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双眸之中略显幽深,“君上不介意,不表示我不介意。君上不处置你,不表示我不动手。”之后,那一抹幽深飞快的消散,她偏着头笑得灿烂,“弄尘哥哥,这次只是入梦,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哦。朗清喜欢菊花,你记住哦。”
她一蹦一跳地进屋去玩北珩,扔下弄尘在紫藤花架下,快要哭了,哥一世清白,就被你个死丫头给毁了!
——
东煌的帝后重返朔方,这次是打着归宁的旗号,除了消息一早派了使者通告朔方,还有一系列浩浩荡荡的仪仗、回门表礼等一应事物按礼制都要提前筹备。
悯生亲自操持,所有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这日,他正捧着卷册一列一列盘点,便看到身后门口投入一个窈窕身影。
悯生放下卷册,转动轮椅转身,“娘娘来了,怎么没人通传?悯生失礼了。”
萧怜立在门口,定定看了看他,走进屋内,看着屋内摞到房顶高的礼盒,“悯生哥哥有心了。”
“这些都是君上的宠爱,悯生所为,都是分内之事。”
萧怜寻了个椅子,随便坐下,与悯生平视,“悯生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好,你的双腿也因我毁了,所以,我对你,也不该转弯抹角。”
悯生笑了笑,“娘娘有什么要问的,悯生必坦诚相告。”
“自从忆起从前种种,阿莲一直有一事不明,当初分明是我引下了炎阳天火,自绝于世,你们四人却口风一致,对君上哭诉,称是诸位圣尊请下的炎阳火对我执行了火刑,为什么?”
悯生神色淡然如常,“谁请下的炎阳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四人无能,未能保住阿莲,而阿莲,的确是被温庭别和众位圣尊所迫,走上了绝境。”
萧怜打量着悯生,他一身闲适,风轻云淡,眉眼低垂,一如邻家公子般。
“好的,我知道了,悯生哥哥一心向着我,阿莲明白了。”
悯生依然浅笑,“阿莲能明白,悯生幸甚。”
她微笑点头,迈出了房门。
悯生从容地重新拿去那一本厚厚的卷册,消瘦的手紧了紧。
萧怜回去的步子有些沉重。
这些日子以来,她反复思索,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亲口问一句,果然如此!
无论如何,当初她自焚于木兰树下的事,总要有人对此负责,而木兰芳尊一定会对害死她的人兴师问罪,只要将事实稍作更改,就将守护不周的责任推得干净,又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当年如此年少,竟然有胆子蒙蔽他!利用他!
几分自保,几分借力打力,虽无恶意,却细思极恐!
这四个人中,能有这份心思的,只有悯生,可开口告诉胜楚衣这件事的,却是年纪最小的弄尘。
方寸天虽来自地狱,却能看透人心,他说得也许没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城府至此,心思至深,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她穿着便装,这一路心思沉沉,径直回了天澈宫,脚刚踏入门口,一声缭缭绕绕的琴音就如弹拨在心弦之上,只是一声便有撼人心魄的魔力。
萧怜迈出一步,那琴音便撩拨一下。
她身形顿了一下,又迈出第二步,那琴音就又随着她的脚步,拨了一声。
她一眼望去,根本不见胜楚衣的身影,“你在哪儿?”
他没有回答。
萧怜又向前迈出一步,琴声没有响。
足尖回来,改向左侧迈出,琴音就又是一撩。
于是她唇角勾起,将那脚又收了回来,果然琴声就不响了。
她快步向前走,那琴声就跟着快,她放慢了脚步,那琴声就慢,她向错的方向走,那琴声就停。
她步子迈得大,琴声就嘹亮,步子迈得碎,琴声就轻柔。
几个回合下来,她便懂了这规律,于是跳跃腾挪之间,就有了节律,足尖踢踏,如舞于鼓上,间隙中向错的方向迈出一步,那琴声骤停,之后再退回,琴声就随之响起,犹如旋律之中的休止。
脚步与琴弦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仿若那曲调就是由她的足尖弹拨出来的一般。
艳红的长裙与金色的步摇缭乱飞舞,如一只灵动的蝶,翩跹于沧海之上,白浪之间。
最后她随着琴音的指引,翩然落在了他背后,扑上去,用手蒙了他的眼,粗着嗓子,慢悠悠道:“胜楚衣,猜猜我是谁?”
被她蒙了眼的人腰身笔直地坐着,缓缓抬了手,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怜怜,怎么了?不开心?”
萧怜腰身一扭,顺势坐在他膝上,拦着他的脖颈,“有一点点。”
“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倒是……”倒是有人欺负你,可是我怎么跟你说呢?
“倒是什么?”
“胜楚衣,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她紧紧地将他抱住,“我永远不准许任何人伤害你!”
胜楚衣轻轻将她推开,打量了一番,“这么说,我倒是成了怜怜荫蔽下的一朵娇花了?”
“我若来日长成参天大树,楚郎就安心做朵娇花也无妨。”
胜楚衣宠爱地笑了笑,“好,那楚郎静待怜怜枝叶参天之时。”
他越是这样笑,萧怜就越是有些心疼,揽了他的脖子重新抱住,枕在他肩头,“楚郎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信赖的人,并不是你所想的样子,你会很生气吗?”
胜楚衣在她脊背上顺了又顺,“除了怜怜,没人伤害得到我。”
“若是有人背叛你?欺骗你?怎么办?”
“关心则乱,除了你,没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有些事不追究,只是不在乎。”
“真的?”萧怜两眼有些亮,抬起头来看他。
“真的。”胜楚衣含笑与她对视。
萧怜重新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在他耳畔蹭了蹭,“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就像你守着我,护着我一样!”
胜楚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牢牢地记住了,一定不忘。”
两个人腻腻歪歪,紫龙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不远处。
萧怜看到她,向从胜楚衣膝上跳下去,结果被按住了。
“有什么事,说吧。”
紫龙从阴影中站出来,“君上,神都那边传来消息,说……”
“说什么?”
“说千丈崖上的木兰树,生了新芽。”
胜楚衣微微偏头,看了萧怜一眼,萧怜摇摇头,不关我的事,我就摸了它一下。
“还有呢?”
“还有,现在神都坊间有隐约传闻,说木兰树重生,预示着芳尊要带圣女重返圣朝了。”
胜楚衣笑着捏萧怜的脸,“好啊,是时候该回去讨回一切公道了。”
等到胜楚衣去了御书房,萧怜转到紫龙面前,将她重新审视一番,“当年天火之后,血洗白莲宫,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紫龙倔强地昂了昂头,“我在井里,君上捡了我。”
萧怜对她笑了笑,“你这个烧火丫头,从前就不鸟我这个圣女,现在也不鸟我这个帝后,你好样的。”
她转身回了寝宫,留下紫龙立在原地,许久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当初,千丈崖传出圣女维护叛逆,被众圣尊擒下,执行火刑的消息,白莲宫大乱。
所有人被金甲卫团团包围,根本无路可逃。
紧接着屠杀开始,没人能幸免。
她只是个烧火丫头,身无长物,只有那一套当日与圣女互换的衣裳是最珍贵的事物。
她不信圣女就这么死了,鬼使神差地抱了那套衣裳在屠杀中趁乱想逃走,可还是被金甲卫在后背砍了一刀,混乱中跌进井里。
等到木兰芳尊断剑焚琴之后,临走时曾回到白莲宫,在井里发现半截身子泡在水中的奄奄一息的她,怀中紧紧抱着圣女的衣裳,当下便让司命几人将她弄上来,带出了神都。
紫龙紧了紧拳头,转身大步下了天澈宫,丰满性感的唇角罕有地向上划出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圣女,终究是回来了。
虽然还是有点不太喜欢。
——
东煌的魔后突然破天荒地归宁省亲,这件消息在西陆圣朝很快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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