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生这已经不知是拦阻了多少次了,见胜楚衣完全听不见一个字,也再没办法,现在的他,心性喜怒不定,更不知何时就会暴怒,他至今都心平气和与他讲话,也该是用了极大的耐性。
“好,既然君上要去,臣陪您一起去。”
“你行动不便,有辰宿和紫龙就够了。”
“君上是嫌弃悯生是个废人?”
胜楚衣浅淡一笑,“你何曾是个废人?”
他既然还肯笑,悯生就稍稍放下心来,“那好,君上万万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不可动怒,更加不可动武。”
“知道了。”
“还有,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好了。”
“还有……”
“好了,都知道了,到底是我养大的你,还是你养大的我?”
胜楚衣的手在他头顶拂过,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室浓烈妖异的血幽昙香气。
——
金雕逐鹿,是神都秋猎的最后一场,在神都郊外三十里的一处环形山谷中举行。
秋日艳阳高照,山谷中一处人工开辟出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
萧怜的马车远远驶来时,胜楚衣已经撑着一片妖红的伞,立在入口处候了许久。
她平日前来,都是骑马,今日既然乘了马车,那车内必然还有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小人儿。
果然,马车刚刚停稳,那帘子掀起,就有一个粉白粉白的小蝴蝶被凌空扔了出来。
胜楚衣几乎是有些惊慌又惊喜地扔了伞,伸手将那小蝴蝶接住,顺势举得好高好高,转了一圈又一圈!
梨棠被这样突然袭击,笑开了花,咯咯咯地不停地笑。
“棠儿。”
“爹爹。”
“棠儿。”
“爹爹。”
他极尽疼爱地唤她一声,她就奶声奶气的唤他一声。
两个人笑做一处,就犹如一株高高的玉树之上,开满了琼花。
这时,一声响彻长空的雕鸣,一只巨大的金雕从山谷上空飞掠而来,张开双翼,盘旋于上,所有人就是一片惊叹之声。
梨棠仰头看向上面,“那是神摸?”
胜楚衣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小脸,“那是金雕,是你小爹爹一会儿要打败的对手。”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一直立在马车边上的萧怜,“殿下气色不错,昨日的不适,可好了?”
小爹爹……
萧怜特别想上去怼他一顿!可惦记着脖子上那个伤口,不敢靠近他,这人妖魔一般的敏锐,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发现异常,她到时候就有口难辩了。
于是挤了个笑脸,“好了,没事儿,没事儿。”
“过来,看看你的脉象。”
昨日在被困岛上,他诊地匆忙,始终心里记挂着这个事情,便想再仔细看看,或许,那喜脉,是弄错了。
“不用了,好得很!”
萧怜将手往身后一背,绕开几步想要逃走。
她从他身边经过的一瞬间,头发上的淡淡冷香若有似无飘过,胜楚衣的眼光便是一沉,面上的笑容登时就冷了下去。
——
金雕逐鹿,是圣朝千百年来历次秋猎的压轴大戏,也是最为盛大的一场。
这一出环形的山谷,紧邻着海崖,里面的谷地是一个天然的巨大跑马场。
远方的隘口中,已经圈禁了上千匹野马,马群之中混杂着西陆极为珍惜的风雷鹿。
而行猎之人,要做的,就是与山谷上空盘旋的金雕相争,于狂奔的野马群中猎得风雷鹿,猎杀多者为胜。
待到来宾在半山腰的看台上纷纷落座,行猎者入场,原本盘旋山谷上空的那只金雕又是一声长啸,海崖那边立时传来数声呼应之声!
另有八只巨大的金雕从海崖下方现身飞来。
所有人一阵惊呼!
好大的家伙!
一共九只,每一只张开双翼,足有三四丈之长,一双利爪凌空抓起一匹野马也绰绰有余。
这九只空中霸主,盘旋于环形山谷上空,居高临下,尽是俾睨众生的傲然。
温庭别刚刚众星捧月般的落座,一旁的紫殊便探过头来,“尊上,神都之中有股暗流涌动,不知您可察觉了?”
温庭别温和宽厚的向远处向他致意的小国使者挥挥手,“紫殊尊所言,可是关于血幽昙?”
“正是,前日,我的手下巡查城防时,碰巧劫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严刑逼供之下才得知,是个东煌的。”
“东煌人?”
“正是,此人是跟着私运的队伍混过来的,尊上,你可知他们私运的是何物?”
温庭别目光依然在场上巡视,“血幽昙?”
“没错,大量的血幽昙鲜花,地狱谷的人亲自押运,极为谨慎,若不是这一个人漏了马脚,只怕神皇殿从头到尾都要被蒙在鼓里。”
温庭别这才将视线挪了回来,“那人可说了这些血幽昙是做什么用的?”
“那人身份低微,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是送过来专门供养大人物的。”
温庭别的拇指和食指缓缓摩挲,“血幽昙,一朵干花,尚值万金,如此大量鲜花涌入,只为供养一人?”他悠悠一声叹息,“谁呢?”
紫殊道:“尊上放心,我已派人密切监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展开围捕。”
温庭别点点头,“嗯,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他仰面看向天上的金雕,“太华魔君称帝七年,东西两陆至今断绝往来,如今既然客人都上门了,也该是本座该个招呼的时候了。”
“尊上英明。”
这时,看台上,一阵轰然而起的叫好之声,山谷之中四处要害地点,便陆续现身了四个人,萧怜、千渊、卓君雅、秋慕白。
因着金雕逐鹿本是极为凶险之事,而最终的黄金爵只有一尊,故而许多身手堪忧之人,都已自动退出比赛。
然而,这最后一尊,也是一个国最终实力的象征,便成了四大王朝最后的必争之战!
棠棠坐在胜楚衣怀中,一眼认出了一身猎装红如一团烈火的萧怜,几乎跳起来指着她那边儿喊:“爹爹——!小爹爹——!小爹爹——!”
胜楚衣便站起身来,将她举高,坐在了肩膀上。
三声鼓响,长号吹起,隘口闸门大开,野马群便如泄洪一般汹涌而出,其中夹杂着风雷鹿,掀起滚滚烟尘,呼啸着涌入环形山谷之中。
萧怜四人骑马分立谷中,马群铁蹄之下,整座山谷之中惊天动地的撼动。
看台上所有人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这场行猎,若是稍有闪失,人便会被拥挤的马群踏成肉饼。
四人搭弓上弦,瞄准马群中时隐时现的风雷鹿,只待进入射程,便夺取第一只。
忽然,天上的金雕一声长啸,便有两只俯冲而下,伸出利爪,将最前面的两只风雷鹿直接抓起,向海崖方向飞去。
所谓金雕逐鹿,便是要与金雕争夺猎物,既然以逸待劳形同虚设,那不如主动进击!
四人心思快如闪电,不约而同催动胯下战马,迎向狂奔而来的野马群。
第二拨金雕在首领一声呼啸之下,再次扑了下来!
秋慕白与卓君雅相视一眼,卓君雅抬弓向天,射向金雕。
金雕闪避之际,秋慕白便将那只金雕瞄准的风雷鹿一击而中!
第一只!
紧接着,两人交换,秋慕白射雕,而卓君雅猎鹿。
第二只!
两人系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合作起来极为默契,倒是将一旁被野马群冲向两边的萧怜和千渊显得极为笨拙。
第三拨金雕!
萧怜隔着马群,向着千渊打了一声极脆的唿哨。
千渊立刻抬起苍穹弓,向天连发两箭,膂力极大,破空而去,第一箭,对下秋慕白的白羽箭,第二箭,将金雕当胸刺穿,惨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满场惊呼!
够狠啊!
那九只金雕可是泛天圣尊的宝贝!
温庭别手掌微微握拳,在交椅扶手上一捶,“孽徒!”
只是一个转眼功夫,萧怜连发两箭,两只风雷鹿到手!
空中为首的金雕一声凄厉长啸,原本盘旋在它两翼的两只金雕再次俯冲,而这次,它们的目标,不是风雷鹿,而是千渊。
千渊策马回身,顺着野马群疾驰,背后并不设防,只瞄向马群中的风雷鹿。
以清坐在看台上急得屁股都离了板凳,“你到底要干什么!看后面啊!”
那钢铁一般的利爪,若是抓在身上,立时便是几个血窟窿!
千渊策马疾驰,一箭!再一箭!
刚好两只鹿应声倒下,被马群踏成肉酱!
他身后凌空袭来的两只金雕也应声惨嚎,被从后掩护的萧怜射中,滚摔下来,硕大的身躯将马群砸了一个豁口,之后也被迅速踩踏地面目全非!
千渊这才稍稍勒马,看向萧怜。
萧怜收弓,向他向他扬了扬头,又唿哨一声,两人立刻又策马疾驰而去。
如此一来,同样的两两合作,秋慕白与卓君雅名下各一只,而千渊与萧怜则各两只,明显领先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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