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行不是站出来叙旧的,感慨的话收了两句,立刻收住,正色道:“此次未与你们提前招呼,是我疏漏,只是方才这位小兄弟说的话,还请两位兄台严加重视。”
燕子安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乌夜行笑出了一身萧索,摇摇头,慨叹道:“墨阁倾覆,我用了近乎二十年的时间追查凶手,然而竟然毫无头绪。”
“虽如此,我这十多年的时间倒也没白费——当年魔族和我们签了和约,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我们之中早被他们安插了暗桩。”
他单手平举,示意柳青葵,面向燕子安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说有人用魔族功法,那依我之见,还是查验一下为好。”
周围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卢风逸站出来打圆场道:“话虽如此,但现在魔族是否真的撤退尚且未知,我们如果在这时胡乱猜疑,岂不正中他们的下怀?”
钟鼎实此时也站出来,笃信道:“我们与沉渊兄并肩作战数次,只见他将万灵宗的剑法用得出神入化,从未窥见过什么魔族功法,晚辈认为,查验之事实在没有必要。”
柳青葵凉凉道:“钟兄天真,这种需要藏着掩着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让你们看见?”
万灵宗中知道他暗中做的勾当的人不多,但哪怕是一无所知的普通弟子,也明白这时无论如何都得护着自家人的道理。向他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出八里地的,实在是前所未见。
他算是彻底与万灵宗撕破了脸皮,除了尚在状况外的裴楚然和方士诺,其余众人都满怀愤慨地瞪视着他。
他们这一辈中能说得上话的,陆浅川身份特殊,一句话可能就代表了整个万灵宗的态度,莫沉渊又是搅进漩涡里的当事人,不便发言。
于是沈清泽站出来,冷冷地和柳青葵对峙:“柳师弟说看见二师兄用魔族的功法,但和我们一同入城的兄弟不下五十,战场上又这么多人混在一起,怎么我们都没看见什么异常,只有你这双火眼金睛看见了呢?”
往日里,沈清泽没少因为他的瞳色打趣“火眼金睛”,师兄弟间心照不宣的玩笑话,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简直如一把利刃,直接扎进心头的软肉里。
柳青葵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固执道:“所以才说二师兄掩藏得天衣无缝,若人人都看见,不用我来说,现在他便已经被大师兄关押回宗门,绳之以法了。”
他说到此处,话音诡异地一顿,像平时和陆浅川撒娇那样,转向陆浅川问:“大师兄,你说对不对?”
陆浅川不想看他,直接偏过了头。
众人虽还站成一团,但已经划成了三派:一小拨以乌夜行为首,坚持要莫沉渊自证;一小拨以卢风逸为首,提议等一切风波平息后再做决断;剩下的最大一部分,都是些非利益相关,单纯站在一边看好戏的人。
万灵宗这棵大树十几年出不了一次丑闻,现在一出就出了个大的——同门师兄撕破脸皮争做一团,他们都好整以暇地等着宗主燕子安的表态。
燕子安站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中,表情平淡,喜怒都藏在心里,只冷静地吩咐:“把柳青葵和莫沉渊都拿下,压回宗门。”
沈清泽二话不说压制住了柳青葵,又给陆浅川递了一个眼神,让他意思意思动一下莫沉渊。
莫沉渊面上的表情倒看不出什么,只是眼中的兴味非常浓厚,甚至有些催促陆浅川拿缚仙索捆住他的意思。
陆浅川分明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一句话:只要是你捆的,拉我上哪儿我都去。
他心里着实一梗,心道:“皇帝不急太监急,怎么不急死我呢。”
两道缚仙索上身,燕子安对众人拱手道:“各位见笑,这本该是万灵宗的家务事,没想到竟端到台面上叨扰了各位,在下回宗门后必定查明此事,还我两个弟子一个公道。”
众人虽有看热闹的心思,但流光剑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们总也不能上赶着起哄,何况他们刚结束一场战斗,每个人都乏累得紧,便依着燕子安的意思,顺坡下驴了。
然而了解燕子安的人,如卢风逸,如秦御风,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我的”两个弟子。
外人觉得但凡万灵宗门人都算他的弟子,但万灵宗内部则有一套自己的考究。
燕子安的两个弟子,一是陆浅川,二是莫沉渊。
他这番公道里,丝毫未提及柳青葵。
秦御风觑了一眼齐择骅的脸色,发现他面色漆黑如墨,显然是在强压着怒气。
以他的脾气,若非现下大庭广众不好出手,必然打死柳青葵的心都有了。
事情至此,便算告了一个段落,魔族也没有追上来继续缠斗的意思,众人意兴阑珊地站起身,准备回雪城歇息一阵,继续论剑大会。
被缚仙索捆住的柳青葵在这时候犹不死心地开口:“既然宗主想还我们一个公道,不如当着大家的面,祭伏魔阵。”
燕子安的面色一瞬间阴沉得如暴雨来临前的乌云,离他最近的卢风逸明显看见他眼中划过一丝杀机。
本欲离开的众人因为这句话止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一阵后,几个说得上话的仙门首席道:“既然这位小兄弟执意如此,子安兄不如就依了他吧。”
陆浅川反倒因为这句话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