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

陆绥与温庭弈手挽着手在甬道里走了片刻便发现了这里的古怪。

这条甬道的结构远没有面上的那么简单,岔道纵横交错,如同一座迷宫,常人进入这里不消片刻便会绕在里面永远也走不出去。

可是温庭弈面对一处又一处的岔道分枝,只是驻足观察了片刻,便领着陆绥在里面穿梭行进,一路畅通无阻。

陆绥静静跟在温庭弈身后,看他排除重重障碍,在这条走道的尽头,散发出了柔和的火光。陆绥神色微凝,停下了步子。

眼前,又是两条岔路口。

“珩萧。”

温庭弈方打算抬脚往右边那条道路走路,就听见陆绥唤自己,微微转头看向他:“殿下怎么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岔道口墙壁上的一点微弱的火光。温庭弈的面容映照着一片柔和的火光中,衬得人更加温柔。

“珩萧,你以前来过这里?”

可问完他就后悔了,珩萧久居京城,怎会有机会来蜀南这个隐秘的千金坊,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暗潮汹涌的密道。

温庭弈闻言,轻轻勾了勾唇,扫了一眼周遭环境才道:“殿下为何这样问?”

陆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温庭弈却替他开口:“殿下是疑惑,为何臣对这里的环境如此熟悉,对吗?”

温庭弈见他不做声,继而轻声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殿下可曾注意到,整个甬道都是漆黑一片,可是只有到了岔路口处,墙壁上才会有一盏灯。”

陆绥仔细回想,发现的确如同珩萧所说的,点了点头。

“可这盏灯时而在左,时而在右。看似没有规律,却是在告诉我们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温庭弈向陆绥身边走近,盯着陆绥的眸子,半晌忽而展颜笑了:“这里的岔道这么多,想必打造这条密道的人也怕自己将来有一天记不清楚路线,葬身在这里。所以看似无意地留下了提示。”

陆绥听完温庭弈的解释,瞬间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很伤人,连忙拉住温庭弈的手解释道:“抱歉,方才我并非是怀疑你。”

他并非怀疑珩萧,只是有些不解。

重活一世,他发现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珩萧。他以为珩萧只是文采斐然,儒雅高洁的翩翩文人,有风骨,有气节,是不可亵玩的君子。可千金坊一行,他发现珩萧身上的惊喜太多。他的珩萧聪慧过人,多智近乎妖,似乎所有疑难碰到他都会迎刃而解。

这些认知让他觉得惊喜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后怕。害怕他这一世,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不过是南柯一梦。

温庭弈轻轻将他搂住,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柔声道:“不,阿绥,有些事情我还无法告诉你,待到将来,我一定全部告诉你……全部。”

两人沿着壁灯的指示走了一段时间,转过一个弯,通道顿时变得宽广了许多,脚下左右各是一块玄黑色的石砖。走道两边的墙壁上次第安置着龙头灯,金龙头顶蜡烛,两目突出,虬须飘飘,似是在吟啸龙吟。

陆绥观察了一下,果然,这里的石壁上虽然也挂满了灯,但是和前面如出一辙,要么在左边要么在右边,应该是对应着地上左右两块石砖。

“珩萧,我们快走吧。”陆绥抬脚刚打算迈向左面,温庭弈突然拽住了他,将他拉了回来。

“殿下,这里有古怪。”温庭弈微微蹙眉,盯着眼前的灯火看了一会,又扫视了一圈四周,在看到角落里的几具森森白骨时,瞳孔骤缩。

走道毕竟不通风,所以他能够嗅出这里空气中混着一股子血腥味以及……尸体经久不做处理,慢慢腐烂生蛆的那种恶臭。

温庭弈突然泛起一阵恶心,险些倚着墙根干呕起来。

看来以前也曾有人参透这条走道的秘密来到了此处。可是这里明明什危险么都没有,进入到这里的人又为何全部丧生了……

温庭弈闭眼想了片刻,总觉得这一环一环中有一个关键让他遗漏了。他突然睁开眼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稍微大一些的石块,然后扔到了第一盏灯下的石块上。

只听“嗖”的一声,从金龙嘴中射出无数银针,密密麻麻地射入到地上的石砖中。

“殿下,这里是要反着走。”温庭弈看见了眼前的场景,心中一惊,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陆绥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若是他今日一个人独闯此处,就算侥幸来到此处,恐怕也会被射成刺猬命丧于此,从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敛了敛心神,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温庭弈冰凉的手,道:“那好,我们走。”刚打算迈步,突然又转头看了温庭弈一眼,咧嘴笑了一下:“我在你身边,别怕。”

两人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踩着龙灯相反方向的那块地砖,每一步的落脚都谨慎小心。终于走到了最后两块地砖面前。

可是等两人一抬头,双双愣住了——这最后一步的两边墙壁上,竟然各自挂着一盏龙头灯!

饶是温庭弈再智谋无双,天资过人,走到这一步也着实没了下招。难道,最后一步踩哪块砖只能靠赌了吗?

温庭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块砖,想要寻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正当两人束手无策时,他突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陆绥,慢慢朝他走去。

“阿绥,我想吻/你。”他语调柔柔的,说完也不等陆绥反应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冰凉的/唇堵住了他将出口的话。

陆绥怎么耐得住心上人这番动作,就算时间地点再不合适,也顺从本能闭着眼睛与他亲/昵,但脑中却是分外清明。

经过了上一世的死生,他怎么会不明白,珩萧的这种表情这种语气究竟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温庭弈将要抽/离出他的怀抱时,陆绥突然手臂使劲将人重新死死箍在自己怀里,按着他的头略带惩罚地狠/狠/吻/了上去。

“珩萧,你休想做傻事。”陆绥与他分开些距离,手上力道却丝毫不减。他直直盯着温庭弈的眸子,似乎是被气到了:“你若是敢以身犯险,我一定陪着你死。”

温庭弈彻底怔住了,半晌以后慢慢闭上了眼睛。陆绥不依他,扣着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着自己:“珩萧,你看着我。”

“若是哪一日你死了,我一定立刻追随你去。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挣脱我往前迈一步试试,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绥微微松了手劲,温庭弈却没有动,半晌过后他才慢慢抬手抱住了陆绥的腰,开口声音已是一片破碎:“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方才那一刻,仅是想一想要与陆绥生死两别,他的心就疼的要死。他想,若是陆绥,也一定是这样的感受。

他与陆绥,从一拜天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同生同死,同棺共椁。

不论生还是死,都分不开了。

陆绥把人重新搂在怀中,然后低头啄了啄他的眉心,开口道:“珩萧,你信我吗?”见温庭弈点了点头,他咧嘴笑了一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乖,闭眼,我带你离开。”

温庭弈依言闭上了双眼,只觉陆绥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中然后纵身一跃。只听“嘭”的一声,随后就是陆绥的一声闷哼。

温庭弈缓缓睁开眼,就见自己竟然趴在陆绥身上,陆绥后背砸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陆绥竟是搂着他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一砖之外的平地上。

“珩萧,我也信我气运非凡,有神明护佑。”陆绥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一双眼睛在走廊的灯火照耀下满溢柔情。

温庭弈用来束发的玉簪在方才的一跃中掉落在地,他一头墨发倾散,挡住了点点火光,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但那柔和的目光却仿若溢着流光。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陆绥的唇,然后慢慢低头与他温/柔/缱/绻,唇/齿之间早已心意相通。

两人劫后偷生,从地上起身后相视一笑,连忙继续往前走。这次走道的尽头却是一间密室。

这间屋子修筑的倒是雅致,青竹屏风,紫竹挂件,素雅的桌案上还有一尊四足瑞兽香炉。他们来千金坊的时候还是暮夜时分,如今竟是红日东升。

两人在屋子内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正打算绕过屏风看看内室的情景,陆绥突然瞥见一片寒光,连忙支起右臂将屏风后的人架住。

仔细看清屏风后的人,陆绥手上力道一松,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这样直接插入了他的肩头。

“赋儿?”陆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的少年,却见少年飞快抽出匕首,对着陆绥打算再来一刀。

陆绥恍然回过神来,连忙一记手刀将陆赋劈晕,揽住他软倒的身子。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温庭弈回过神时就看见了陆绥的右胸口扎进了一把匕首,当即神色大变:“阿绥,你受伤了!”

陆绥闻言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伤口,见那里仍旧在汩汩流出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右肩的一大块衣裳。

陆绥将陆赋交给温庭弈,然后才开口道:“没事,别担心,这点伤不算什么。”

他慢慢从地上起身,突然听见屋外有大队人手往过赶,立刻警惕地拿起地上的匕首。

“殿下,我等来迟,请您责罚。”

陆绥有点愣,然后他一转头就看见叶宝璋飞快走过来,大概跑得有些急,喘着粗气道:“哥,嫂子,你们吓死我了。”

陆绥和温庭弈让人安置好陆赋,又让医官给陆绥包扎了一下伤口,这才开口询问叶宝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宝璋其实也不大清楚,只好搔搔后脑勺,含糊不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有个小孩给府上的人递了一张纸条,说让我领兵赶来此处救你们性命。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陆绥闻言,点了点头。温庭弈却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联想到他在府上也是被一张字条引去了香盈袖。

突然心中一个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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