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岁把车挺稳,拔了钥匙下车,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省医科大附中的门口已经过了上学的时候,来往的只有路人,在保安警觉地抬眼看了他第三眼之后,门里匆匆来了个高个子青年,对着保安说了句话,保安就把铁门开了。
对面的人身材非常纤细,双眼狭长吊起,面容俊美又带着一点狡黠,看见魏秋岁的时候,假模假样叹了口气:“你如果是来给我送过年礼的,我中午就请你吃饭。如果是别的事情,你请回ok?”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吧。”魏秋岁把车门打开,“上来吧舒老师,耽误你十分钟。”
魏秋岁高中时候的好友,认识了好些年。后来魏秋岁去了警校,舒蒙读了法医,但之后出于一些原因,也没有继续从事法医工作,就在附中当当老师。
舒蒙和魏秋岁的性向一样,也是最早知道魏秋岁性向的人。两个人早年青春期的时候,因为这种私密的事情而变得关系不错,没有成为情侣也仅仅是因为型号不对的不来电和太熟了。
魏秋岁这些年的很多经手的案子,有很多他无法去局里化验了解真相的,基本都会悄悄默默送到舒蒙的手里。
“我觉得你这些年真的很不可爱。”舒蒙进了车里,手里低着头摁手机,边例行抱怨,“你赶紧找个伴儿好吗,别一天到晚沉迷工作,沉迷工作就要麻烦我。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一样好吗?”
魏秋岁面无表情看着他:“有伴儿了你?”
“嗯哼。”舒蒙勾着嘴抬起头,“羡慕吗,嫉妒吗?”
“……”魏秋岁把手里的证物袋提起来,往舒蒙的怀里一放,“拿着。”
“什么案子啊。”舒蒙把袋子撑开望了一眼,“说说案情给我听啊。”
“最近这么大案子你不知道吗。”魏秋岁说。
“?”舒蒙抬眼看他,“不会是白津二中的那个吧,不是结案了吗?所以里面还有猫腻?”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只是拿了个资料袋给他:“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吧。”
舒蒙以对魏秋岁十来年的了解,眯起眼:“白、津、二、中,啧啧啧……我感觉我知道了点什么。”
“改天请你吃饭,下去吧。”魏秋岁指指那边的车门。
舒蒙把证物袋和档案袋又还给他:“不说我就不查了,自己看着办。”
“舒老师,我不吃威胁这套。”魏秋岁说。
“啊啊啊说嘛。”舒蒙说,“是以前和你一起的那个小朋友吧,叫余非?我开区里教研会的时候遇见他好两次了,你是不是为了他在查这案子的?”
“……”魏秋岁把窗摇下来,点了根烟,“你觉得是就是吧。”
“虽然他和你分手我当然是向着你,俗话说帮亲不帮理嘛,但你们当年分开确实也不能全怪他误会你。”
“我知道,是我不好。”魏秋岁看着窗外。
“不是谁好不好的问题。”舒蒙摇摇手,举起手机晃了一下,“这么和你说吧,我和我家小可爱谈恋爱真是恨不得天天粘着,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谈了五年,真正连续在一起的时间超过过一周没有?”
魏秋岁揉了一下额头,刚想说话,忽然被手机打破了思绪,他拿起一看接了起来:“曾队。”
“回局里,有案子了。”曾健直接说。
“……是。”魏秋岁也不废话,挂了电话看舒蒙,“有案子了,我先回局里。分析结果尽快发给我。”
“知道啦,忙去吧。饭可以稍等再请,最好到时候带着那个谁……”舒蒙舔了舔嘴唇。
“别胡说了。”魏秋岁把烟摁灭,“我没有和好的打算,我太耽误人家了。”
“少来吧你。”舒蒙白眼一翻,嘴一撇,“和别人装就算了和我装什么啊,余非人家挺好的,否则你心里装人家装了那么久?半年前有回喝多了接你抱着我喊了两声人名字当我耳朵聋呢,你从隔壁调回来不也就是想找个机会接近一下人家嘛?所以求你快点和好,我也不用每次区里开会和他装不熟了。”
舒蒙叹了口气:“真的,要不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早自己去追了。年纪大了,我还是喜欢软软的又勾人的……。”
“……”魏秋岁听不下去了,直接伸手给他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舒蒙笑着对他扬扬袋子,下车去了。
魏秋岁叹了口气,刚想发动车子,那边舒蒙又绕过来撑着窗户看着他:“提前祝魏警官老树开花……”
魏秋岁无情地摁下了关窗按钮。
……
余非喝了口可乐,看了眼课表,一连难以置信看着对桌的冯老师:“老冯,下节课你不要吗?”
“嗯。你上。”冯老师推了推眼镜,又埋头进了化学课本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备课。
“不是……你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余非惊讶道,“真不要?”
“真不要。”冯老师笑起来,“余老师你这人真是…不抢你课还不好。”
冯老师说着掏了下抽屉:“忘了,上次问余老师借一百块钱呢。”
“现金啊。”余非看了一眼,“微信转个帐可以不,现金我拿了就得丢了。”
“我没有那东西。”冯老师扶了下眼镜,“要不中午给你食堂冲个饭卡,就不会丢了。”
“诶也行。”余非打了个响指。
体育课没被语文数学化学课占据了,白津二中那群对什么都很漠然的学生们也难得露出些高兴的神态。
懒散一节课,余非从器材室给他们拿了篮球足球,撒丫子让他们玩儿。
他的腰不允许他做太大部分的动作,至少弯腰什么的还是会有撕裂的疼痛感,所以他多数时候就跟个老年人健身似得,站在操场边伸着胳膊伸腿儿。
他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透过篮球架,看见不远处的那栋废旧的宿舍楼。
和刘友霖一起跑过的跑道,也正好可以从这个角度看见,落得一个奇妙的角度。
下课铃响后,学生的兴奋劲儿未消除,三三两两一起往食堂走。余非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冷不防撞上了个后背。
“哎哟。”余非停顿了一下,看见了前面的冯老师,“老冯,你等我呢。”
冯老师转身看看他:“可不是么,还要还你钱呢。”
余非又探了探头,他已经在食堂里,但是前面就是长不见头的吃饭排队的队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啊,排到时候我估计我得饿死了……”
冯老师刚想说什么,忽然眼睛一睁,大力把他往前一拉:“小心。”
余非踉跄了一下正好转身站稳,看见身前一个阿姨推着放泔水的车,那车上的泔水桶还不稳定地晃荡了两下,阿姨连忙说道:“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余非摇摇头,立刻转身一把拍到冯老师的后背:“我靠吓死我了,刚还好没倒下来,否则我真是一身泔水。”
两个人排队时候又聊了点有的没的,冯老师给余非充完了卡,余非甩着手上这张卡仿佛里面有一百万:“感谢冯老师‘救命’之恩,这顿饭我请,老师你不吃个十五块以上的就是看不起我……来来来来条清蒸鱼,阿姨你给我捞条大的呗!”
“吃完饭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冯老师摇摇头,边苦恼地往自己嘴里送了口奢侈的清蒸小鲳鱼。
余非两个腮帮子鼓鼓地,含糊不清道:“你们五科的老师是真的忙,这饭都不给好好吃一口啊。”
“嗯。”冯老师吃完最后一口,把筷子一放,“好了,走了,慢吃啊。”
余非笑着对着他挥了挥筷子,在冯老师转身后,忽然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
市局的会议室里一片黑暗,大白屏幕上投影着影片,所有的人目光严肃,看着屏幕上一个一双细白的腿。
镜头只拍到了腿部,应该是少女的腿部。腿上被用血还是血浆红颜料一类的东西写了一串字,在白腿上突兀可怖。
左腿写着:
下次不是。
右腿写着:
血那么简单。
下次不是,血这么简单。
“啪”
会议室内的灯亮起之后,所有的眼睛都盯向了坐在桌子尽头的曾健。魏秋岁坐在他斜对面,双目仍然在观察那双屏幕上的腿。
“我长话短说吧,绑架案,离奇血腥的我们见过不少了。”曾健手握着一支笔,跟夹着烟一样夹着,来回在旋转的椅子上左右晃动,眼神却无比严肃。
“众所周知我们局里所有的通讯都是通过专用的软件03,不通过市面上的通讯工具什么qq啊微信啊。”曾健把手中的笔点点桌面,“它是我们警方的技术团队自主研发的市面上唯一针对刑侦组内部的交流通讯工具,它的优点就是对文件的加密程度可以达到接近百分之一百,但是它现在被破解了。”
在场所有开会的人没有吭声,听见曾健继续道:“有人侵入我们的系统,通过我的账号给一些同事发了这张图。”
魏秋岁轻轻吸了口气:“查不到发布的定位?”
“查到了啊。”曾健一摊手,“在我的办公室内,用我的电脑,发了这张图。”
“为了栽赃你吗曾队。”旁边一个刑警问道。
“不是栽赃。”魏秋岁摇摇头道,“这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挑衅。”
“没错。”曾健说,“绑架案知道绑匪的目的就容易行动,但这个绑匪除了侵入我们的系统,用我的账号发照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下一步的行动,不要赎金,不谈条件,反而让我们的处境非常被动。”
“至少目前我们应该先查出这个女孩是谁。”魏秋岁道。
“嗯,无论这是不是一个绑架案,画面中的人是真是假,不能让罪犯告诉我们。”曾健用笔大力点着桌子,“好了,时间不多了,现在全队听我指挥分派任务!!……”
……
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但接近期末,各种会议接踵而至,课时又很紧,余非的体育课已经无人问津,他又只能乖乖去上课了。
但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余非又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前。他进入办公室后,里面空无一人,上课的上课,开会的开会。他在走廊里张望了一下,转身就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因为办公室的门不能落锁,只能这么别上。
冯恺的办公桌在他对桌,平时是所有老师办公桌上堆书最高的桌子,余非有时候抬起头都看不见他人,只能看见他面前堆积如山的书本。
他咽了咽口水,飞速跑到了冯恺的办公桌前,抬手抓住抽屉往外拉。
锁住了!
没想到冯恺还有锁抽屉的习惯,余非顿时心中有了些异样。早上明明他是直接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要还给自己的一百元纸币。为什么忽然锁了?
中午的时候,冯恺把他往后一拉躲避那横冲直撞的泔水车时,嘴上说着小心,手直直覆住了他的腰部——那片他被刀划过或者说是差点被捅的地方。余非转过身去,恰好感觉到冯恺和自己贴得极为近,又迅速分开的瞬间。
呼吸贴着自己的脖子。
手自然又直接覆盖在他腰上的高度。
虽然前后不过两秒,但余非天生的敏感,马上让他捕捉到了。
是巧合吗?
抽屉锁住了,还可以有别的办法。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些冯恺的东西,毛发,口水都可以,余非的目光在他桌上略了一圈,冯恺出去开会,连自己杯子都带走了!
“啧。”余非用手按了下胸口,现在他紧张得要死,他吸了口气缓解一下紧张的呼吸,让心跳不至于太快,迫使自己冷静之后,他低下头,看见了冯恺脚下的垃圾桶。
中午清理过一遍,里面有几张团起来的餐巾纸。余非眼睛一亮,马上从里面强忍着恶心捞了出来两张,估摸着是冯恺中午擦鼻涕时候留下的。他迅速站起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冯恺捧着杯子,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看着正起身要走,弯着腰的余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