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瑄此去的一路上,不单是要面对来自朝堂的压力,还有一样——
他要带着燕国公主上朝,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现在,鲜少有人知道燕国公主到底被关押在哪里,与其将京城翻个底朝天,闹出动静来伤及自身,还不如守株待兔,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比如说濮阳瑄去找燕国公主的时候。
阿瑄与她昨天已经就此事商量过了,前朝余孽们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而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抓住沈轻墨这条大鱼的大好机会。
天罗地网已经逐步布置下了,现在要做的是多给前朝余孽们下一点“鱼饵”。
薛瑾仪迅速换上一身爽利的男装,然后带上青兰与艾云出门。
天色一点点的亮起,微弱的晨光自遥远的天际撒在大街上,驱散夜晚的寒气。
已经有一些百姓早早的起床,为一家人的生活而操劳奔波。
濮阳瑄坐在窗边,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路边。
一柄长剑就放在他的手边,一旦有任何人试图袭击马车,他的剑就会在眨眼间出鞘。
马车自东市出来,没有去皇城,反而是往相反的东边去。
道路两旁,京城的百姓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祥和而安宁。
在天下脚下,似乎永远都不需要担心什么,因为有强大的天子及其手下的兵马保卫着京城,他们只需要快快活活的生活,干活赚钱养家,亦或是谈论着京城里最大的传言。
“昨天还是不知道太子到底怎么样了,不过你们都听说薛二小姐的事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卫国公府寻遍名医,哪里是给卫国公夫人看病的啊,八成是给二小姐治伤和疯病的吧!”
“那股子模样,怕不是被太子折磨疯、打伤的吧?”
“呵呵,看那晚平康坊的架势,十有八九就是!”
“啧啧啧,太子真是太可怕了……”
有人扎入聊天的人群里,冷哼道:“岂止是太可怕啊,你们知道吗?那晚,太子在东宫杀死的那名妾室,已经是有身孕的了。”
“什么?!”
众人一片惊呼,议论的更热烈了。
大清早的,路上大多是平民百姓,或是急匆匆往皇城去上朝的官员,所以他们可以没有多少顾忌的去谈论这件“大事”。
濮阳瑄挑了下眉梢。
这种事情,父亲也让人给传出来了吗?
他眼底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就恢复了深沉的平静。
眼下,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下去,想拥有的一切渐渐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关键的。
濮阳瑄透过缝隙,又张望了一圈,街上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他连坊墙与屋顶都没有放过,并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沈轻墨不会舍得机会静静溜走的。
他不会因为眼下的平静而放松任何警惕,解开许多谜团就得先抓住沈轻墨才行。
一直到马车停在兴庆宫门前,濮阳瑄仍未等到来把握机会的人。
他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环视周围一圈后,径直走进兴庆宫。
就在他走进兴庆宫门之时,兴庆宫正南面是道政坊,冷不丁地,坊墙后的茂盛大桑树上,枝叶间露出两双眼睛。
“原来在这里吗?我应该想到的……”
这里,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自尽的地方,大周皇帝将燕国公主关押在此,是要让她一遍遍痛苦的想起父亲的惨死,一遍遍的意识到绝望的可怕吗?
“公子,我们立刻准备,一定要救出……”
“不,派十个死士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就行了,我们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京城。真得感谢那位大周皇帝的小心思啊,让我们逃出升天的计划变得容易了一些。”
沈轻墨转头望向东边,道政坊的旁边便是春明门。
此时,宵禁时辰已经过去了,城门大开,但是进出城的人在昨日开始将会受到严格的盘查。
安奴听了沈轻墨这番话,大惊失色,“公子?!”
沈轻墨眼底闪烁着狡黠与冷漠,勾唇笑道:“如今,是她尽自己最后一点作用的时候了。”
“可是,她有身孕了。”安奴小声嘀咕道。
“那又如何呢?”沈轻墨不在意的轻笑一声。
安奴见状,不再说话。
不多时,兴庆宫门前又有人影晃动,沈轻墨眯眼望去。
濮阳瑄那一身紫袍器宇轩昂,不过永远也改不掉他那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脾气。他挺直了腰板,步伐不紧也不慢,走出了兴庆宫门。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落魄狼狈的华衣女子,手上脚上被锁着铁链,蹒跚前行时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宁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她姣好的面容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血红的眼睛仿佛一头猛兽,想要将他撕咬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你就是王宝?”她哑声问道,尽管容貌不太一样,连说话的声音、给人的感觉都不太相同,他来时也没有报出身份,但不知道怎么地,她就是能意识到这人是“王宝”,也是大燕的叛徒、景氏的逆孙——濮阳瑄。
“不是。”濮阳瑄道,声音没有半点波澜起伏,也没有更多的言语。
燕国公主自嘲般的一笑,“是啊,你根本不是王宝,你是濮阳瑄……你可真是能装啊,连我们那么多双眼睛都骗过去了……那么,连你对我的爱,都是假的了?”
她望着男人俊朗如玉的面容,这是她见到过的男人里最好看,那个人在他面前都逊色了不少,然而……
她感觉呼吸的都是苦涩的空气。
濮阳瑄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轻嘲道:“到了这个份上,公主殿下关心的居然是儿女情长?”
燕国公主的嘴角抽搐几下,想起京中人人都说楚王夫妇有多么的恩爱……所以,她问出这样的问题,简直是自取其辱啊!
可是,那一瞬,她就像是着了魔,总隐隐的觉得那些誓死效忠的话语都是真的。
只能说濮阳瑄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她干咳一声,反唇相讥道:“看到严碧回,你不觉得惭愧羞耻吗?你就是这样回报你的外祖父的吗?景氏那么多人无辜惨死,你这个不肖子孙,竟然不为他们报仇雪恨,甘愿做大周皇帝的走狗!呸!”
她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
濮阳瑄陡然加快脚步,那口唾沫从他的身后飞过去,落在地上。
接着,他恢复了之前速度。
“公主殿下莫要忘了,我姓濮阳。”濮阳瑄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能做的,是大燕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