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看一眼清洗完, 已经熟睡的姜琬, 萧耀披上一件外衣走到正堂。
今日凭着芳杏在文德殿的表现, 诬陷荣妃显然不在计划之中, 应该是被抓到之后, 仓促想出来的, 漏洞百出, 她肯定没料到会落网,但她一个奴婢,会主动去诬陷荣妃吗?若不是, 又是谁出的主意?安妃可是来自首了。
“芳杏被拷问之前,有哪些禁军接近过她,你给我查出来, 一定要清清楚楚, 一个都不能漏掉。”
荣起领命。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弄清禁军的时机了,年后, 本王要搬出去, 在宫里留下来的人肯定为数不多, ”萧耀提醒道, “你不能办砸。”
“是, ”荣起神色肃然,“那贾道坤……”
“别惊动他, 万一他身边也潜伏了细作,会把我们暴露。”
荣起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件事, ”萧耀道, “听闻父皇已经让莫彰回京,虽然莫政君不是本王所杀,但在外人看来,未必如此,而今也不知是谁主使,你也派人盯着些。”
总觉得不像傅英,他最近也没有什么动静,别说跟那偏僻的渝州有关了。
荣起一并领命。
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萧耀好半响才走回去,躺下来时,姜琬一点没被惊动,他从后面抱住她,抚到胸前,女人也只是微微哼了恒,便再无动静了。
这样子,怕有人过来将她劫走都不知,但从另外一方面想,可见已习惯自己,萧耀嘴角挑了挑,此时不抱着她,他也一样会觉得空落落。
男人贪恋的四处轻抚了番,眼见再下去要焚身了,方才停下手。
年前,莫彰回到了成国公府。
父子见面,忍不住泪眼相对,但莫继宗很快就说起正事,将所有人屏退了,关上门道:“彰儿,你信上所写是真的?你是疯了吗,凭着随州那一点兵力你能做什么?还学人家造反,你这想把我们莫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谁让他们萧家恩将仇报,父亲,萧廷秀……”
“放肆!”莫继宗怒道,“皇上的名讳是你能提的?”
“父亲,您对皇上忠心一片,皇上如何待您?将我远调随州不说,没收您所有的兵权,做什么工部尚书,不让您打仗,就算愿意同您说些亲近话,那又如何,您能左右皇上的意见吗?而今妹妹不过犯些小错,您就官降三品,妹妹被杀了,他还包庇凶手……”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皇上何时包庇了?”
“还用我说吗,那八成是萧耀做的,这王八蛋!”莫彰目露凶光,“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如此嚣张,杀光所有护卫!皇上定然也知,所以那大理寺跟刑部就查不出来了,不过演一场戏给您看,您竟然还愿意效忠他!”
莫继宗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喝止道:“我让你回来不是为成全你,我是要告诉你,政君已经死了,而今我就你一个儿子,你给我安安生生的,别再闯祸!”
“父亲,您不想给妹妹报仇了吗?”莫彰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窝囊,妹妹可是被人一剑刺死的,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是自己犯错了,谁也救不了……”莫继宗指着莫彰,“你给我听着,你不能学她,不然我,我立刻让皇上摘了你的官衔。”
这是大义灭亲。
莫彰目赤欲裂,他这父亲也实在太没有骨气了!
莫继宗道:“君是君,臣是臣,你幼时也饱读诗书,君臣之道都不知了吗?我们成国公府的富贵本来就是皇上给的,是政君自己贪心,落得如此下场,你不要重蹈覆辙!你也不要自作聪明,随州的事情,你给我打消主意,不过两万兵马……”
父亲在耳边絮絮叨叨,莫彰已经清楚他的心意,打开门道:“父亲,我今次回来,路途劳顿,委实需要歇息,明日再说吧。”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莫继宗看着他的背影,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自己怎的如此失败,养得一双儿女都不听话,他叮嘱随从:“给我看着少爷。”
“是。”随从答应。
莫继宗摇摇晃晃走到床边,软软躺了下来。
春节到了,宫里热热闹闹,承平宫也不例外,门上贴好了春联,窗上贴着窗花,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院中的树上都挂了各色的灯笼,洋溢着喜庆之色。
除夕夜,一家团圆,大大小小都在一起用饭,皇家也不例外,萧耀与姜琬早早就坐了辇车去延福宫。
萧烨几个已经到了,见到了互相见礼。
皇上是最后来的,左边跟着萧廷瑞,右边是荣妃,一进来就笑道:“刚才余将军传来一个好消息,他上个月把玉良镇打下了,虽然失去三万兵马,但那是军事重镇,是元国天然的屏障,后面的就更好打了,飞燕,你多准备点美酒!”
玉良镇已经快接近元国的都城了,众人都忍不住欢欣鼓舞,唯有姜琬知道,这余泽安怕不久就要阴沟里翻船。
元国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皇后忙吩咐宫人:“抬两坛美酒来,是该好好庆贺庆贺。”又看一眼荣妃,“珣儿呢,没有抱来吗?是不是怕着凉?”
上次安妃的事情让她丢了颜面,眼见皇上将荣妃请来过除夕,心知皇上是对自己不满了,她也只能更为宽容。
“回娘娘,正是呢,太医也说最好再等几个月方才出门。”
“是这样的,小孩子娇嫩。”皇后很体贴的样子,“你好好养着,我们想他了,就去凝和宫看看。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经过安妃这事儿,皇上似乎觉得委屈了荣妃,这几日都歇在那里。
荣妃低声道:“多谢您关心,您也一样。”
她怎么一样了,也不知如何挽回皇上的心呢,皇后实在恼怒,该早点看出安妃的企图,被她耍弄了不说,还被泼了污水,也不知萧廷秀如今怎么想她的。
她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才坐上这位置啊,是不该太鲁莽了!
皇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朝萧娥姿使眼色,让她去讨好萧廷秀。
“父皇,这是女儿送给您的。”萧娥姿向来听话,蹦跳着过去,神秘兮兮的送上一样东西,“我花了半个月才做好呢。”
萧廷秀将那丝帛打开一看,竟是一份拜年贴,织锦所致,绣有几个大字,“寿百龄老太爷拜谒,祝洪福齐天,福泽有余。”
这东西流行于民间,达官贵人之间喜欢这般拜年,前一句是寓意老寿星会驾临,萧廷秀第一次收到,忍不住笑起来。
萧烨却道:“瞧瞧你这字,一点儿没进步,还好意思送给父皇。”
“那是女儿绣出来的!”萧娥姿委屈,拉住萧廷秀的袖子道,“父皇,父皇,哥哥欺负我,我这字,花的功夫最多了,您说好不好看?”
“好看,别理你三哥,让他绣还绣不出来呢。”萧廷秀将拜年贴扬一扬,轻轻拍下女儿的发髻,“这礼物,朕很喜欢。”
萧娥姿笑着靠在他身边,娇声软语。
姜琬暗道这公主还真会讨皇上喜欢,不过也难怪,萧廷秀就一个女儿,肯定是很疼爱的,她瞧一眼萧耀,他盯着那拜年贴,也不知在想什么。
时辰不早,众人落座。
宫外宫内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此时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应也在吃饭,姜琬心道定是热闹极了,想到再过阵子就能搬出宫外,她很是欢喜,端起面前的美酒来喝,谁料还没碰到唇,就被男人端走。
“难得除夕,你也不给我喝?”她原先就喜欢喝酒,只是这身子承不住,怕出事一直忍着,但现在有什么要紧的。
“不准,等会儿人事不知。”萧耀道,“还要守岁。”
姜琬已经闻到酒香了,心痒痒,在桌底下拉一拉他袖子:“就喝一杯。”
“不行。”
“那半杯?”
萧耀挑眉。
“相公。”姜琬手顺着袖子摸到了他大腿上,捏了捏,“就半杯,好不好?”
萧耀眸色幽暗:“你再往上一点。”
姜琬脸腾地红了,他也太不知足了罢。
可是在殿内呢,她咬唇,缩回了手。
胆子还是不够大,萧耀喝掉半杯,将剩下的给她:“拿去吧。”
姜琬尝了一点,真正是美味,一小口又一小口很快就喝光了。
萧廷秀今日心情不错,与萧廷瑞频频喝酒,萧廷瑞笑道:“皇上,您莫醉了,臣可担待不起。”
他与父皇一直谈笑风生,萧耀看着,不知为何想到姜保真的话,说萧廷瑞难得脾气很好,但事实上在京都时,他不是这个样子,后来搬到寒月寺,性子就变得冷静了。
眼见萧廷瑞突然夹了一块虾肉,萧耀道:“七叔,您而今也吃虾了吗,原本您是一口都不吃的。”
“多年前的习惯了,你还提。”萧廷瑞将虾肉放进嘴里,“我在寒月寺待了几年,而今什么不吃?病了这么多年,我也想开了,能吃是福,什么都进肚子才好。”
“是啊,你七叔待在寒月寺可本事了,下棋都能赢过朕。”
“是吗?”萧耀惊讶,“下回我一定要会会七叔。”
萧廷瑞一笑:“好。”
众人用完饭,为热闹,萧廷秀使人在殿前放烟火,此时时辰已晚,听说有烟火看,好些妃嫔都过来相看,这等团圆的日子,萧廷秀倒是不管,人越多越好,让她们一起进来。
其中便有那乔莲,穿着水红色的束腰小袄,系着白狐披风,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姜琬盯着看了看,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说萧廷秀很宠爱一个妃子,恐怕就是这个人了,她喃喃道:“还真是好看呢。”
“烟火还没有放,什么好看?”萧耀转过头瞧她,“你已经醉了吗?”女人脸颊泛红,显见是不太行了,但此时却格外的勾人。
姜琬悄悄一指,嫣然而笑:“我是说她,你说呢!”
那个乔婉仪?萧耀嗤笑一声,摸摸她发烫的脸,低声道:“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瞎说,”姜琬道,“什么万分……万分是多少。”
舌头都开始大了,果然是一点耐不住酒,可怎么一喝酒就那么可爱呢,萧耀将她拉到怀里,拿披风裹了吻上去:“万分就是很好看很好看……”
“啊……”她低语,“痛。”
“阿琬,”他稍稍离开,“阿琬,喜欢本王吗?”
“喜欢。”她呢喃。
“是不是一万分的喜欢。”他问。
“嗯。”
看来喝醉酒还是很有意思,不然清醒的时候问她,她定是一副狡猾的样子,萧耀挑眉一笑,下回要给她再多喝一杯酒。
两人亲吻间,十数支烟花串上了天空,一朵朵鲜花盛放出来,将整个皇宫都照亮了。
但姜琬并没有看到,而且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发现浑身酸疼得几乎爬不起来,暗想难道是昨日这美酒太过烈了,可再烈的她也喝过,正怀疑时,看到枕头下露出一截红绳,拖出来看,竟然是八个串在一起的,崭新的铜钱。
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