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县令目光如矩,神色威严。
“大人,冤枉呀。”黄有光连连叫屈,“我也是刚听说了这事,才特意赶来澄清的。我连雷五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跟他签合同呢?此事是左掌柜贪婪成性,打着我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的。”
徐县令冷笑,刚要盘问他。
谁知他转身望向自家掌柜,严厉道:“左掌柜,你知法犯法实在不该,还不赶紧向县令认罪?虽然你犯了错,不过看在你替我辛苦多年的份上,你的家人我会好好替你照顾的。”
真是猖狂,竟然敢当着县令爷的面威胁人。
左掌柜震惊,但也很快意识过来,黄有光以自己家人的性命要挟。如果不听他的,家人性命将不保。
在他身边做事多年,左掌柜很清楚他的为人,自己替他干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虽说都是受他指使,可一旦查出来自己也是死罪。
权衡之下,他硬着头皮供认道:“凛大人,是我猪油蒙了心,想着今年粮食价格贵,于是铤而走险偷了粮行的刻章,再请人伪造了契约。”
老五听着忍俊不禁,转身对左掌柜道:“你可知道诈骗朝廷税粮是什么罪?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可不是死你一个就能平息的!”
此话一出,左掌柜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雷先生,左掌柜伪造合同骗你是不对,但你言过其实了吧。”黄有光立即辩解道:“他顶多就是诈骗你,跟朝廷税粮有何关系?”
老五冷冷盯着他,“按之前的约定,税粮分到我手上才算是我的,现在还在官府手上,而你们拿着假契约来找官府要,不是诈骗朝廷税粮是什么?”
黄有光气得脸都青了,“你这分明就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雷先生说得没错,你们既然要诈骗的是他,为什么来跟官府要粮?”晋王早看腻了这帮人的嘴脸,怒的拍案而起,“你们敢跟官府要粮,就是诈骗朝廷。说,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徐县令跟着起身,“左掌柜,此案牵涉税粮,如今已经证据确凿,你如果有包庇隐瞒,诛九族的重罪可承受得起?”
左掌柜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信念瞬间崩塌。
徐县令见时机到,缓了缓声音道:“若是你从实招来,只要不是主犯,本官会依法治罪绝不牵连。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着想。”
左掌柜本就已经动摇,如今又被徐县令软硬兼施,哪里还有敢隐瞒,“我招……我都招。”
他手指指向黄有光,“这一切都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是他找人模仿雷五的笔迹,伪造合同让我来沙县收粮。我不想这么做,可是他拿我家人要挟……”
黄有光气急败坏,冲上去跟他厮打起来,“你这王八蛋说什么呢,分明是你偷了我的刻章造假……”
两个人突然像两条疯狗,竟然在公堂上咬起来。
衙役冲上去将他们拉开,谁知左掌柜突然抽搐不止、口吐白沫眼仁翻白,将众人惊吓到了。
“掐他的嘴巴,不要让他咬舌。”苏禾躲在人群中捂住嘴,哑着嗓子大喊道。
有反应快的衙役,当即脱下鞋子塞进他嘴里,“大人,他癫痫犯了。”
等癫痫过去,左掌柜人也昏迷不醒,徐县令请大夫来医治,并将黄有光关押起来,等左掌柜清醒再审案。
案子还没结束,不过徐县令当众还了老五清白。百姓松口气的同时,纷纷要求严审犯人。
退堂之后,属官散去,晋王将徐县令叫到一旁,“本王收到消息,姓黄的并非初犯,他跟北大仓粮食假兑也有牵连,姓左的也算是他的心腹,你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牵涉到北大仓,徐县令头皮发麻,“下官明白。”连钦差大臣都不敢深查北大仓案,足可见牵连甚广,他一个区区的县令如何力挽狂澜?
当然,他也就想想而已,哪敢跟晋王说不。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苏禾没急着回去,而是等钟大夫从衙门出来,见四周无人才走过去,“师父。”
她是女装打扮,钟大夫半晌才认出来,“你怎么在这?”
苏禾直接说明来意,“我想知道姓左的癫痫是药物诱发,还是自然发作?”
钟大夫回想了下,“这个不好判断,不过给他把脉的时候,我闻他身上有股奇怪味道。”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看来,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苏禾回到家,将公堂上发生的事悉数告之许戈,然后问道:“你觉得谁最可疑?”
许戈沉默了会,反问道:“你觉得呢?”
明知道她不擅长这个,怎么还考她智商呢?苏禾转了转眼珠子,“我觉得那个李县丞有问题。”
许戈挑眉,“说说。”
“这帮属官本就跟徐县令面和心不和,加上眼红老五在沙县名利双收,所以随着案件的起落,他们面色表情丰富倒也说得通。反倒是这个李承平,看似老实木讷,却能短时间跟性情冷淡的徐县令走得很近,到徐府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足可见徐县令对他的赏识。”
徐县令这人要求高,没点真材实料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整场下来,李承平的神情起落不大,表现可算是相当沉稳。可就是这种沉稳淡定,引起了苏禾的怀疑。在案情反转之时,苏禾果然从中捕捉到他稍纵即逝的变化。
两人同为京官外调,而且他跟徐县令走得很近,心中有偏颇是人之常情,加上他在京城是默默无闻的吏员,遇上这种举世震惊的税粮诈骗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除非是提前知道剧情,或是案件的主导者。
听完她的分析,一直沉默的许戈突然笑了。
苏禾脸上不自在,怼了他一把,“你笑什么?”
“李承平这个人,确实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