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琛琛见妈妈没有生气,顿时小脸放光,“好滑好滑的,一直溜出去,强强哥哥最厉害,我们抓了两瓶子!今天晚上吃!”
那边夏川去热水,夏眠从家里拎了两个大洗衣盆过来,兑好水后对琛琛和小枫道,“来,一人一个,都洗洗。”
琛琛见到强强那样早就觉得好玩了,这会儿也不排斥,积极的跑到盆边,朝着宁韶白伸出手,“舅舅,给我洗。”
宁韶白也就这个时候才有些存在感,来到这里之后他话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宁韶韵在跟夏家的人交谈。
他不说话的时候,别人也不敢主动跟他搭话,这家伙就当自己是个司机。
夏家人也以为做主的是宁韶韵,这才放心把夏眠交给他们。
宁韶白嫌弃的捏着琛琛的衣角将衣服给脱了,夏眠也去帮小枫。
没一会儿,三个光溜溜的小孩儿各占一个盆开始洗澡,然后没多久就在强强的带领下打起了水仗。
当然,主要是强强和琛琛,小枫是不参与的,只偶尔在琛琛打不过强强的时候,小枫才抽冷子给强强一下。
他们三个玩的不亦乐乎,给他们洗澡的大人却难免被波及。
强强见泼不过琛琛,又见小枫不动,眼珠子一转,直接舀了好大一勺子水朝着小枫泼过来。
夏眠下意识的闭眼,却没感觉到多少凉意,睁眼就见宁韶白伸了胳膊挡在她面前。
他回头看了夏眠一眼道,“我给他们洗吧,我看你二姑好像有事找你。”
夏眠的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在他的胸口,白色的短袖已经完全湿透,贴合在身体上,夏眠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没想到这家伙身材如此有料。
宁韶白抬手敲了她一下,嫌弃道,“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
夏眠嘿嘿笑,“都是姐妹,害什么羞啊。”
然后在宁韶白反应过来之前她干净站起来溜了。
小枫也没什么大反应,可见有两个喜欢的小哥哥在,他心神很放松。
夏眠没走出两步就碰到毛慧梅拿着条毛巾过来,她打量了一下夏眠惊讶道,“我还以为你被弄湿了。”
她说着瞟了下夏眠身后,脸陡然间通红。
夏眠回头看了看清晰的肉色,才反应过来,她从慧梅姐手中接过毛巾搭在宁韶白的肩膀上,“谢谢你啊,不过男人也好保护好自己哟。”
宁韶白看着又哒哒溜走的某人,气得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担心她淋湿了走光,但宁韶白也不是胡说,夏文月确实是打算找她的。
夏文月将夏眠拉到比较清静的夏家院子里,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眠眠你能不能带着慧梅一起走。”
“二姑想来想去,你们确实也需要一个人照顾,你慧梅姐你是见过的,她性子稳重也能干,平时给你们做做饭,接送小枫上下学都没有问题。”
夏眠没直接答应,而是问道,“毛家到底怎么回事?二姑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文月以为她问的是这次慧梅的事情,苦笑一声道,“那郝家确实有钱,在县里也有势力,要真跟那个老虔婆勾结起来来硬的,二姑想来想去,除了拼这一条命,二姑也没其他好办法了。”
夏文月长叹一声,“可我就怕我拼了命还是护不住她,还有两个小的……”
说到这里,夏文月深吸一口气道,爽朗一笑,“嗐,你也还是个孩子呢,二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只要让慧梅跟着你走了,他们没办法也就不折腾了。”
“你奶奶说要跟着你们去的时候,二姑就想到了你慧梅姐,只是没想到又赶上了这事儿。”
“这也算是二姑的私心吧。”夏文月道,“二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慧梅踏实的跟着你,将来说不定也能有一番造化。”
“二姑这一辈子算是已经毁了,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的孩子们能都不受制的长大,只要我家梅兰竹三个都出息了,二姑也不算输!”
夏文月虽然笑着,眼底却有水光。
夏眠真的很佩服这个女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不仅依然乐观坚强,还能时刻带给别人安全感。
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
“二姑您有没有想过跟我一起走?”夏眠道。
夏文月愣了一下,“啊?”
夏眠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和小枫去燕市要读书,确实需要帮手,慧梅姐一个人太少了,不如带着您带着孩子们都跟我一起去燕市。”
“二姑你才三十七岁,说这辈子还早着呢。现在多少男人都是四五十岁才开始发迹的,您可比他们能干多了。”
夏文月失笑,“快别说笑了,二姑这农村妇女能做什么?”
夏眠并不是一时冲动,她说了自己想出来的规划,“慧梅姐二十岁了,到了燕市完全能找份工作,现在个体户发展非常快,大城市里找工作并不难。”
“慧梅姐一边打工一边读个夜校,以后说不定能有份好的出路。”
“慧兰和慧竹,反正我和小枫两个是读书,四个人一起也是读。”
“我为什么想要抓住机会去大城市,实在是师资力量差太多了。”
“今天宁姐姐说的高中升学率你听见了,咱们就说琛琛,他才幼儿园,强强还在憨玩,琛琛就已经认识很多字,会很多成语,还会说英语。这里的学校是不可能教出来的。”
“学费您也别太担心,我有些钱,应该能够我们读书的了,算我借你们的。”
“燕市机会多,您自己也能做个小买卖,不管是卖衣服还是开饭馆,在大城市里,个体户赚的比工人们多多了,一个月上千块也是有的。到时候您肯定能还我。”
夏文月哪里能听不出夏眠是在帮她,她一个没见识的妇女带着三个孩子怎么可能像夏眠说的那么轻松。
可是夏眠给她描绘的未来太让她心动了。
尤其是孩子们的,她是初中毕业,太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她自己憧憬过的未来被亲人强行斩断再没机会,所以她一直咬牙要给自己的孩子们自由。
更何况在以毛家重男轻女的思想,加上毛家老太太的独断专横,只有孩子们挣出前程来,才能理直气壮的把握自己的命运。
向来雷厉风行的夏文月犹豫起来。
她能理直气壮的提出让慧梅跟着,是因为慧梅去了是真的能帮上忙,但是她们母女四个都去的话,却是肯定会拖累夏眠……
“你让我好好想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她需要细细的想明白。
“别想了,去吧!”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插进来。
夏眠回头,就见一个非常瘦的男人从门口进来,正是夏文月的丈夫,毛家老二:毛志山。
在这个男人以壮硕阳刚为美的年代,毛志山被称为二椅子主要是因为男生女相,一脸的风霜和消瘦的双颊才勉强遮住了昔日的艳丽,再加上中性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认为女人。
后世可以被称作小鲜肉盛世美颜的条件,在这个时代被人嘲讽和鄙视。
但毛志山的话让夏眠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反对。
夏眠对这位二姑夫的了解都源于长辈们的谈论,唯一的一次正面印象就是那次二姑大出血差点没命之后为二姑出头。
哦,对了,还有一次。
好像是夏文月回娘家来,夏二叔占便宜的本性不改,惹怒了二姑,然后两人大吵起来。
夏二婶直接上手动了夏文月,这位姑父来了之后,直接抄起扁担把夏二叔打的头破血流被送进了医院。
所以夏二叔见到夏文月才跟鹌鹑一样,一下子都不敢惹。
夏眠一直不以为意,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禁锢了夏文月将近二十年,若不是夏文月足够坚强乐观,怕早就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弥补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告诉夏眠,她可能想错了,事情似乎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毛志山走到夏文月面前,掏出一个存折交给她,“你带着孩子们去吧,这些钱暂时够支撑你们一阵子了。”
“家里那边我去挡几天,也收拾一下咱们的东西。”毛志山道,“然后我也去找你们,到时候我去挣钱,咱们一定把孩子们都供出来。”
夏文月没看存折,而是先打量了一下毛志山道,“你不是在梁家湾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那边过来都没车吧。”
毛志山笑了笑,满脸沧桑眼底却有光,“我跟工头请了半天假,搭了老乡一段车,再走几步就过来了,你知道的,我腿脚快。”
夏文月有些心疼,“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跑过来也不能咋的。”
毛志山笑了笑,“不看一眼孩子们我不放心,本来也是想着把慧梅送走的,没想到正好有机会。”
“如果能走,你们就都走。钱应该够的。”
夏文月道,“就你藏的那点私房,能够……”
夏文月看到存折上的数字不由顿住,惊呼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攒的。”毛志山摸着头难为情的笑道,“从你生咱们慧梅的时候就开始攒了。”
“原本想着等攒足了钱,咱们一家子就离开这里,可一直怕亏待你和孩子们,总觉得钱不够。”
夏眠记得,夏文月十七岁生毛慧梅的时候难产。
也就是说,之前在毛家逆来顺受的毛志山,在夏文月难产的时候,开始计划着离开毛家。
虽然因为能力、见识以及受人鄙视的社会环境让这个计划的筹备长达将近二十年。
可是一个只拥有一块钱却一直努力要给你一百块的真心,没有人有资格鄙视。
夏文月已经红了眼眶,在孩子们面前无所不能的母亲,这会儿在丈夫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志山……”
毛志山也不好受,他抬手拍了拍夏文月的肩膀,“是我没本事,让你和孩子们跟着我吃苦,我本来想着这两年慧竹也大些了,就可以张罗了,只是没想到正好撞上这么个好机会。”
毛志山终于看向夏眠,似乎有点怕给夏文月丢脸,他的神情有些局促,声音也努力粗了一些:
“眠眠是吧?你二姑和孩子们就拜托你了,我这边安顿好了你告诉我地址,我就去找她们。钱我也会赚的,你别担心。”
这也是一个被社会压着腰却依然认真活着的人。
夏眠笑起来,“那太好了,二姑夫你到底是男人,能给我们撑门户,我一直还担心我们都是一堆女人孩子,总归不放心呢。”
毛志山一愣,眼底泛起亮光,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极力压抑着哽咽道,“嗯,姑父到时候给你们撑门户!”
毛志山没有久留,临走前把口袋又翻了一遍,“正好想着万一有事跟工头预支了工钱,你都拿着。”
夏文月把那五十块钱推回去,“这个你留着,家里的钱我也都带出来了,一点都没有,你之后来找我们买票不也得花钱吗?”
“穷家富路,”毛志山把钱强硬的塞进夏文月手里,“我在家怎么都好说,你照顾好孩子们,家里的东西也没办法收拾,不然那边知道了又是麻烦,你就用这些钱买新的。”
“其他的等你们安顿下来,告诉我地址,我打包寄过去。”
毛志山走后,夏文月看着存折忽然落下泪来,她哽咽的道,“他平时那么忙,还要供孩子们读书,那个老虔婆时不时的还要找他麻烦,他是怎么攒下这么多钱的。”
说实话,夏眠扫到存折上的数字也惊了,一万块,在这样一个双职工家庭平均几千存款的年代,一个县城里只靠着零工和种地的农民能在养家糊口的情况下还攒下这么多钱,夏眠想到二姑夫瘦成那样的体型,显然用命去拼了。
决定了让夏眠和小枫跟着去燕市,夏家人也就抓紧准备起来了,毕竟夏眠和小枫都要上学,时间耽搁不起。
夏眠和小枫的行李用品不多,倒是各种吃的准备了一大堆,看来长辈们不仅全国统一,古往今来都是统一的。
出发前,夏大伯强硬的塞给了夏眠五百块钱,“穷家富路,不用太省着。”
“还有,虽然咱们是帮了宁家,人宁家记恩是宁家的事情,眠眠你千万别当做理所当然。”
夏大伯谆谆告诫,“就像咱遇到人摔倒了去扶一扶,看到有人车子上不了坡帮忙推一推,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若是自己记恩,那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