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夫人点点头,肚里立刻有种抽掉肠子般的阵痛,饥饿像附骨之蛆般袭来。
良久,只见一位脸色苍白、神情也颇为黯淡的便装男子向她这边走了过来,伊妮德惊喜交加,“戴尼!”那是对他最亲密的称呼。
罗德尼?佩恩蹒跚地走过来。
“甜心,你受伤了?”
罗德尼勉强一笑,“不要紧的,伊妮德。你只管安心休养。”他接过旁边侍从匆匆递来的米汤,轻轻坐在简易行军床边的石头上,随即拿起勺温柔地吹了吹,将汤汁送到女人的嘴里。
吃了没几口,伊妮德便眼圈一红,哽咽道:“约翰,约翰死了,我没有找到他……”
罗德尼手中的勺忽然拿捏不住,摔在地上;他满脸惶然,神情复杂地望着洛佩兹侯爵夫人,随即他将已经倾出一些米汤的碗递给护士,轻声道:“我失陪片刻。”
伊妮德非常困惑、又有些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菲丽是刚刚过来,全然不知,她洗了勺,将碗里的米汤稍稍拌匀,随后便一口口仔细地喂给她。
侯爵夫人吃得食不知味。
一会儿功夫,她觉得恢复了点劲,她勉强支起身子,“看见佩恩先生去哪里了吗?”
“他好象在那儿……”菲丽顺手一指。
“哦,谢谢,菲丽小姐,能帮我拿点手纸吗,我去方便一下。”
“请稍等。”
洛佩兹侯爵夫人于是挣扎着快速爬起来,她顾不得双腿绵软、全身无力的症状,跌跌撞撞地往那个方向走去。好在这里有很多树,她可以扶住那些树,才不致摔倒。
她听到有人在林间对话,有一个人自然是罗德尼?佩恩。
只听他说道:“……我会向高贵仁慈的美第奇王后请求圣裁,洛佩兹夫人不该为此事承担过分的重责。”
另一个人冷笑,“我希望您清楚一件事,第5舰队因为这位夫人已经沉了两艘军舰,瓦里奥和希思罗两位船长及19名军官在炮战中牺牲,他们原本可以不来的,因为希达将军早已下达过严令,让我们撤出列日领!当然这还并不是最坏的消息,而是梅科尔上校阵亡了!她是王后的人,是第一代武官,还参加过首次东方战争!她原本是要到统帅部工作的,只是她自己请求来到图尔奈!现在整支卫队全灭,编制几乎可以撤销了,这在我军历史上还从未有过!您认为您的请求,会被批准吗?”
侯爵夫人心中一片冰凉,她情不自禁地双手绞拢。
罗德尼沉默良久,以一种异常黯然的声音说道:“我会代她赎罪的,沃克加监察官!你可以按照正常程序记录这件事。”
“没用的,佩恩先生,无论您是否第一情报处的高级人员,在原则问题上都是没有任何豁免权的!只光违抗军令一条,就够她死刑的了!更别说她绝对无法承担梅科尔等人死亡的责任,为了救她一个人,我们把战舰强行开进到河里,这究竟会造成多大的伤亡,多大的损失?你都想过没有!”
“我会尽力……补偿这一切。”罗德尼?佩恩语气艰涩地说完这句话,便步履沉重地走开了,随即另一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冷哼着离开,他穿着监察局的黑色制服。
一棵大树后面,洛佩兹侯爵夫人却蜷缩地躲藏在那儿,她扶在树上的手都被磨破了,却丝毫不知。她的脑海里像有台留声机,反复地播放着刚刚那位军官的话,“梅科尔死了”;“你都想过没有”;“就够她死刑的了”……
梅科尔死了。
她让人背着自己,越过重重险阻,穿过道道防线,他们呼喊着杀啊冲啊,叫着为王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仿佛这一群人突然又生动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一张张脸对着她不失恭敬地露出温和笑颜,这些都是平常完全记不起的普通面孔,可是今天却仿佛像刀刻般铭记在心。
梅科尔的面容却突然间模糊了,只能记得她的笑容,皓齿朱唇,她的头发银闪闪的,扎起朴素的马尾。她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走来,便觉心室震颤,有种被人捏扁的窒息感觉!
“伊妮德,亲爱的!”
“不,梅科尔,我亲爱的,别去,别去!”
她的面前,好象突然出现一道血红色的天堑,溅出令人色变的腥臭血汁,但她似乎浑然不觉,仍是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随后挥挥手,转身向那里轻盈地走去。
伊妮德?洛佩兹咬住下唇,几乎出血,她仿佛在一遍遍狂叫梅科尔的名字,并向她冲去。而伊人的背影始终欢快,健步如飞地走向死亡之痕。她最终回首一笑,说道:“伊妮德,认识你很高兴,我叫梅科尔,是击剑手,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保护图尔奈领!”
“梅科尔,亲爱的,梅科尔!不”
伊妮德忽然珠泪滚滚,她颤抖地撕开自己裙裾下摆,用力结成了一条绳子。
她的脑海中,梅科尔的影子已经消失了,然而另外一个陌生战士却浮现心中,那是个火枪手,他平静地射击、平静地清膛、平静地装弹、平静地继续射击……一直到被凶神恶煞的敌军用长矛戳成尸体。
“主啊,请宽恕我的罪孽!戴尼,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