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师的众官兵们所不知道的是,用商船改建的日舰西京丸号,还有老旧炮艇赤诚号,烧的都是便宜的五槽煤。
而且因为锅炉性能欠缺,西京号船大烟囱粗,而赤城号正卯足了吃奶的劲儿保持9节以上的航速,这两艘军舰此时都是黑烟滚滚,蔚为壮观。
在完成临战准备之后,北洋水师所有的军弁们,都紧张的望着西南方向那空中渐近的黑烟。
虽然已经估计是哪一国的商船,可是这事情没落到实处,众人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只要确认了是普通的商船,大伙儿就可以丢了手上的家伙去吃饭,然后麻溜回旅顺港,再也不用这么一直担惊受怕的提心吊胆了。
珍贵的时间在一点点的溜走,而站在各自舰桥上面观望西南方向的水师众将的神情,却越来越冷峻起来。
所有舰艇上面的嬉哗声也渐渐停歇下来,一股不安而压抑的气氛,在其间凝滞的流动着。
在西南方向,甚至不需要用望远镜,只凭着肉眼就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边的烟柱子显然不是两道,而是至少有五六道。
只是那些烟柱子升腾的是淡色的青烟,所以之前并没有被哨兵察觉。
青烟,就意味着烧的是昂贵的白煤。
在东亚这块地面儿上,舍得烧白煤的轮船,除了西洋的欧美大商船,就只有日军的军舰了。
鸭绿江口这个兔子都很少会来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西洋的大商船过来溜达?
那么,只能是日军的军舰了!
一时间,北洋水师的军弁将军们,无不骇然变色。
千躲万躲,今儿还是撞见鬼了!
此时已经是上午的11时55分。
在这个时空里,除了何长缨,之前任谁都没有料到,这场震惊世界的清日两国海上蒸汽铁甲舰群的鏖战,竟会在此时一触即发。
丁汝昌,刘步蟾,汉纳根三人站在定远舰的舰桥上面,看着从远处缓缓逼近的烟群,三人的脸上均是一脸的凝重。
“启禀军门,济远号打来旗信,‘此时日舰尚远,我水师应立即起锚西进,诱使敌舰在旅顺口外决战’;镇远号打来旗信,‘日舰全师有备而来,不宜浪战,应立即返航避起锋锐,等日舰追逐力竭,再议进退。’”
“混账!”
丁汝昌气的嘴巴直哆嗦,自己要是真的听这两个畜生的昏话,回到旅顺,革职下大狱都是祖上烧了高香,砍头那是妥妥的。
“军门不用搭理这两个窝囊废,准备列阵海战吧;咱们水师,也得好好的打一仗了!”
刘步蟾长吐一口气,自从光绪元年中堂创设北洋水师,迄今已经有二十余年。
经过这二十年的风雨波折,水师从无到有,如今水师上下4000余人,拥有旅顺军港,威海卫军港,北塘船坞,三个海军基地。
大小军舰22艘,鱼雷艇12艘,总吨位接近11万吨,排名东亚第一,世界第九。
而这二十年的光阴里,朝廷里里外外砸下了数千万两的银子,在丰岛海战之前,水师未曾有过一战,又怎能不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诟病?
听了刘步蟾的话,丁汝昌点点头,这才是一个水师管带应该说的话儿。
不然这二三十年,朝廷把这一个个都养的白白胖胖,几乎户户肥的流油,真当自己是被养的肥猪啊?
“传令各舰立即起锚,满压锅炉,各舰保持5节航速;以定远、镇远为第一小队,致远、靖远为第二小队,来远、经远为第三小队,济远、广甲为第四小队,超勇、扬威为第五小队,排成犄角鱼贯并列纵队,阵列迎敌。”
丁汝昌开始大声的下达作战指令:“平远,广丙,联合镇中,镇边,福龙,左一,右二,右三,组成第二梯队,绕右翼西向协同作战!”
随着定远舰指令旗语的下达,随即整个大小鹿岛洋面上就沸腾动荡起来,军舰拉响着‘呜呜’的鸣笛,开始驶动排阵。
“真是苦也!”
林泰曾趴站在镇远舰桥的栏杆上面,脸色卡白,叫苦连天。
双腿抖颤着不是扒拉着栏杆,估计早就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去了。
“呸!”
帮带大副杨用霖和副舰长马吉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内的不屑。
“起锚,升满火,各就其位;战舰至‘定远’右舷533码,以5节航速齐头并进,面向东南敌舰!”
看到林泰曾算是指望不上了,杨用霖直接越俎代庖,开始大声的发布指令。
“喳!”
镇远舰全舰儿郎均是齐声大吼。
这一个半月来,不但上官遭受朝廷的弹劾责斥,自己又何曾不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以前在旅顺港喝花酒,那些玩家一看是水师的爷们儿要红牌,一个个都是立马二话不说的客客气气的让出来。
这些天大伙儿内心郁闷,出去喝闷酒,往往不但争不赢那些土豪,还要被他们逮着阴阳怪气的好一阵奚落:‘见了倭夷夹着尾巴,只会找女人耍威风,都什么玩意儿!’
现在,兄弟们就是要狠狠的打一打日军,发发我水师爷们心中的火气,涨涨我北洋水师的威风。
让天下百姓都瞧一瞧,老子可不是一个孬种!
“各个炮位都把炮口给我摇起来,瞄准好,等候攻击命令!”
来到中国十余年,这个来自美国的失业青年马吉芬,已经把中国当成了自己的家,妻子女儿都居住在威海卫。
此时他也是一脸的激动,大吼着命令各炮目,炮弁,做好开战准备。
在定远,镇远舰快速移动到阵列最前端的时候,致远,靖远,也紧随其后。
在后方400码的距离,致远舰管带邓世昌和帮带大副陈金揆,总管轮刘应霖,三人一脸严肃的看着远方的数个黑色小点。
“现在还看不明白,日舰似乎排的是一个线形的阵列,不知道有多少艘战舰。”
邓世昌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看得发疼的眼睛。
“咱们水师一等的战舰都在这里,日军的舰队就是全师而来,也是有数的;在吨位和火炮口径上咱们不吃亏。”
陈金揆接过邓世昌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只看到前面有五六个小点,后面应该还有,只是不知道有多少艘。
他放下望远镜继续说道:“只是听闻日军已经全部换了新式的速射炮,咱们一炮轰过去,他们都已经打过来六七发了。”
邓世昌朝后看了一眼,看到来远、经远,也已经跟了上来,摸了摸在自己身边卧着的爱犬,缓解了一下心中的紧张,展颜笑着说道:
“朝廷花了这么多的银子,从咱们十几岁开始养起,整整养了二十六年,也该报效了;今天,不成功,则成仁!”
“不成功,则成仁!”
刘应霖高举着右臂大吼起来。
“不成功,则成仁!”
“不成功,则成仁!”
顿时,致远舰上,吼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