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来这么一下,苗语还真是一点都没防备,我笑眯眯的看着她,巴掌不轻不重的招呼在她脸上。
苗语凶恶的瞪着我,可是并没还手。
我赌的就是她在这时候不敢像那天在胡同里那样欺负我,看来赌对了。
“小语!”
小报亭里的中年男人大声喊着,苗语很小心的用手对我指了指,嘴里却挺大声的冲着我喊道,“你要的那本卖没了,下次早点跟我说!”
她说完转身往小报亭走回去。
几分钟后,苗语和中年男人收好摊子离开了,我看着苗语亲昵的紧搂着她爸的胳膊越走越远,她爸还回头朝我看过几次,也不知道苗语是怎么跟她爸说我的。
“别看了,你要么去找那小子,要么咱们回家,快决定。”许久保持沉默的曾念,终于说话了。
我这才仰头朝曾家大院里张望,能看得见灯光,我妈和曾添应该都在里面,可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去敲门。
“困了,吃完肉就困,回家睡觉……”这时的我早就没了刚才偷袭苗语得手时的得意,心情又糟糕起来,说完自顾的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回去的一路,我跟曾念都没说过一句话。
进了家门,我脱了外衣直接进了卫生间,刷牙洗脸鼓捣了半天才出来,等我偷摸在屋子里寻找曾念时,目光经过旧写字台时停住了。
台灯光影下,一杯牛奶和……一个摆在曾念平时看书的地方,他的人正坐在我平时会坐的那个位置。
“把牛奶喝了,待会我走了你把门在里面反锁好,我明早回来,这个留给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里面存的那个号码。”曾念见我出来,不急不忙的站起身拿起弄了几下,然后递给我。
我没接,看着他,“你要出去,去哪儿啊,晚上住哪儿?”
“你一个人应该不害怕吧,以前阿姨不在家你也都是自己。”曾念不答反问,脸上的表情让我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着他穿外衣拿书包,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他开门出去了,还愣在原地。
这天晚上,我睡得超级不好。
早上刚六点多点,曾念就回来了,拎着热腾腾的包子和米粥,我本想问他昨晚到底在那儿呆的,可是嘴巴就像被人用魔法封住了,什么也问不出口。
我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
到了学校门口时,我才终于借着把还给曾念的机会,跟他说了话。
曾念却让我先拿着,然后一个人大步朝高三年纪的教室走了。
我心里乱乱的挪腾进自己班教室里时,一个久违的声音马上叫了我的名字,我循声一看,马上有了精神头,“你怎么来上课了!”
曾添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我,他明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天中午放学,我和曾添又去吃了汉堡,我们两个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点好吃的一坐下,曾添马上很紧张的看着我问,他交给我的东西还在不在。
我假装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了,这么点小事我还办不好啊,每天都在我书包里装着,你现在要吗,我拿给你……”
我低头从带出来的书包里翻找那份离婚协议书。
“你看了吧……这是我妈出事后,我从自己书桌里发现的,我不知道这是谁放到我这的,也许是我妈,也许不是……可我不明白,我明明是看见过我爸妈的结婚证的,就算,就算我爸要离婚,那那上面的名字也应该是我妈对不对,为什么不是呢……”
我把仔细折好收着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到了曾添手边,听着他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我是看了,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阿姨出事以前,你发觉你爸妈吵架,感情不好了吗?”我问曾添,眼前闪过近一年来他妈病容恹恹的模样。
曾添很坚决的摇摇头,眼圈微微泛红起来。
“要不是突然出事,我还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了呢……你知道吗,也就不到一个月前,我偷听到我妈跟我爸说,说……我可能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我呆住,看着曾添脸上淌下一行眼泪,看着他狠狠抹掉。
当年十六岁的我们,真的是想不明白大人的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曾添的情绪平静了一些才跟我说,他妈妈昨天已经出殡下葬了,他不愿意在没了他妈的那个家里呆着,所以提前来上学了。
曾添垂头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指着上面那个陌生的女人名字问我,“你说,这个舒锦云到底是谁……我爸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甚至还有别的孩子?”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马上摇头否定,“你别乱想了,曾伯伯不会的。”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他平日里永远梳理整齐的头发现在明显有些乱,暗暗在心里叹息一声,可看着看着,我眼前又忽的闪过了苗语站在小报亭前的样子。
差点忘了这事。
按着我平时的性子,肯定直截了当就问曾添了,问他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个苗语,怎么会认识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可现在,我知道不该问这些事,曾添所有的心思恐怕都在那份离婚协议上,在那个不知何许人也的叫“舒锦云”的女人身上。
我也好奇,那女人究竟哪位呢。
两个小孩子嘎嘎笑着从我们桌前跑过,我被吓了一跳,可这么一吓,我脑子倒是突然开了窍,我怎么就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呢。
和曾伯伯有关的女人,牵扯上离婚协议的女人……我想到了一个人。
忍住想马上冲回学校去问明白的冲动,我站起身催曾添快回学校吧,要上课了。
可是一回学校,我就借着上厕所的时间,跑到了曾念他们班门口,往里面看,曾念正坐在位置上看书。
我大声在门口叫他名字,曾念有些意外的看着我走了出来。
我示意他跟我走到走廊一角,直截了当的问起来,“我妈跟我说了你是谁的儿子,你不介意告诉我,你妈叫什么吧。”
曾念挑了挑浓黑的眉毛,“你干嘛要知道这个。”
我暗暗咬牙,“舒锦云……你妈是叫这名字吗?”
走廊一角的窗外,午后的阳光正明媚,阳光照在曾念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满满的阳刚之气,可我却从曾念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阴寒之气。
028 消失
急促响起的上课铃声,给了曾念不回答我的最好借口,他和去他们班上课的老师几乎肩并肩一起回了教室。
我只好也赶紧往自己教室跑。
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曾添从第一排的位置回头望我,我冲着他飞快的笑了一下,然后赶紧把头低下。
……
十几年前的这一幕,我到今天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曾添看我的那个眼神很特别,和他从小到大看着我的无数眼神都不同,我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当此刻躺在我床上的曾添坐起身,隔了十几年,再次用那种眼神望着我的时候,我竟然有点害怕了。
我太知道上大学之前的那几年里,曾添妈妈去世以后的那段时间里,有多少可怕丑陋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
有我们做过的,有别人对我们做过的,都见不得光……我和曾添,和曾念,还有苗语都知道,因为我们都是当事人。
那些血肉横飞的年少时光,只配得上两个字……残酷。
“你还记着我妈去世以后,你发现我早就认识苗语的事吗?”曾添盘腿坐在客栈里我的床上,望着我问道。
我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看着曾添哭红的眼睛点点头,“当然记得,可我没想到你把我骗了,我像个傻子一样信了你这么多年……”
曾添苦笑,“我也没想到,当初恨不得杀了对方的你们,后来会那么好……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
是啊,太多的没想到,太多的没想过,到最后都发生了。
我讨厌回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弄清楚了,我朝曾添靠近一些,盯紧他的眼睛问,“曾添,那个孩子是你的,那……你今天在殡仪馆一定见过团团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曾添别开脸,看向窗外。
“年子,你还一直放不下我哥,对吧。”过了好半天,曾添突然这么问我。
我扯起一点笑挂在嘴角,跟着曾添一起看窗外的雪山。
见我不回答,曾添叹息一声,“我们去见我哥吧,我今天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好难受,我要说服他跟我回去,带着孩子一起走。”
“可是他跟你爸之间的事能过去吗……他让我把孩子带回奉天送去你家,是因为他要去处理点事情,不能带着孩子。”我犹疑再三,还是没把曾念吸毒的事情说出来。
我说不出口。
“不管了,先见到他们再说吧,走吧。”曾添等不及的从床上跳下来,冲进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脸,催着我赶紧行动。
我没给曾念打电话,带着曾添直接去了曾念那个位于铁路边上的住处。
已经依稀能看见那片破旧的房子时,白洋来了电话,我这才想起她之前说过晚上要请我和曾添吃饭的事情。
我在接电话之前和曾添简单说了下情况,曾添皱着眉头看我,“明天,明天我请你们。”
白洋听了我的话,在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后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就把电话挂了。
大雨过后,通往曾念住处的路很难走,泥泞的一塌糊涂。
我其实只是在发现沈保妮尸体那天顺着曾念指的位置看过这里,也不能完全确定究竟哪一家才是他住的,只好拿出给曾念打过去。
可是居然关机了。
曾添听我说关了,略微一想后,就直接冲着这片简陋的房子喊了起来,“哥!我是曾添啊,哥,我是曾添!我来了!”
他刚喊了两声,离我们最近的一扇门,吱呀响着被人推开,两个小脑袋上下叠在一起从门里探了出来,看着我和曾添。
是团团,还有那个对我郑重发誓会保护她的小男孩。
我冲着团团喊了一声,她马上应着先从门里跑了出来直奔我,到了近前才怯怯的朝曾添看。
“阿姨你真的来了,我爸爸说你今晚一定会来的,我已经自己收拾好东西了,马上就要走吗?”团团乖巧的看着我,把我说的有点懵。
我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抓住团团的胳膊,“你爸爸呢。”
“爸爸走了呀,他说等我跟着你去了大城市,他会在那儿等着我的。”团团哭肿的眼睛里闪着信任的光亮,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的朝曾添看过去。
我抬头也去看曾添,用眼神无声的告诉他,我们来晚了,你哥就这么走了。
他又消失了。
029 回到奉天
团团把我和曾添领进了家里。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一张大床上摊开放着个小行李箱,一些叠好的衣物上面,放着一个半旧的玩具熊,看来这就是团团说的收拾好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