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两界环这东西最好别再碰,为什么丁齐又动用了,难道他就不怕性情大变?实际情况倒也没那么夸张,这有点像官场上的饭局,没事来几顿也没什么,怕的就是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的影响,到最后变成了一种行为方式、思维方式以及生活方式。
动用两界环尤其是祭炼两界环,会被另一股情志侵染,就像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但只要清楚原因且守得住心神,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碰,更何况丁齐此时只是催动两界环,并没有去祭炼两界环。
催动两界环之后,丁齐看见了什么?不是一道门户,就是另一个世界,或者说世界变了!
从丁齐的视角,世界原先是什么样子?这里有点像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由近及远是偏僻的河滩、稀疏的灌木、密密的树林,但视线越过树林的上方,却能看见远方林立的高楼大厦。此刻却完全变了,树林和高楼大厦都消失了。
丁齐站在一条溪流边,方才那个浅水湾其实就是这条溪流流入泾阳江之处。溪流很浅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卵石和游鱼,放眼望向前方,蓝天白云下大大小小的山丘起伏,已不在现代都市中。
丁齐持两界环向前迈步进入了大赤山,他似是无意中在学庄梦周当初的样子,将那根长棍倒持在身后。还好这里并没有一道有形的门,所以也没有门框将棍子绊住。
丁齐“来过”这里至少三次,分别在三个人的精神世界中,感受各不相同。今天他终于亲自走了进来,在不受他人影响的情况下感受这片的天地的原貌,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天地间有一股隐约的肃杀和压抑的气息。
这是两界环给他的感觉,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特质?走到这里,丁齐又一次将神识深入了两界环作死般企图去祭炼此物,随即就明白了一句话。
丁齐当然不是真的作死,他只是试一试而已,然后就明白了朱敬一在《方外图志》中留的那句话:“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
祭炼两界环,应该在这个世界中寻求与天地共情的状态,然后将心神寄托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到两界环与这个世界之间玄妙的联系,从而能通过两界环来掌控这个世界,这就是控界之宝的涵义。
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气息,或者说这片天地会对人的心神产生怎样的影响,当然也会影响到祭主的情志。但是另一方面,祭主有怎样的情志,在祭炼两界环的过程中,也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气息。
天地之间隐约有股压抑和肃杀的气息,假如换个迟钝的人可能感觉不到,但丁齐这方面的感觉偏偏异常敏锐,他接着在又想另一个问题,那刺客从一开始其就精神异常吗?假如在刺客得到两界环并成为其祭主之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有可能是受世界的影响。
但是另一方面,祭主的情志也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祭炼两界环的过程,就是以自己的心神在渲染这个世界的过程。至少丁齐所察觉到的这片天地中隐含的某种气息,就是那刺客留在两界环中的意志。
且不谈哲学中的“物质决定精神,但精神对物质有反作用”,环境可以影响人,但人也可以改变环境。假如那刺客的心理本来就有问题,在祭炼两界环的过程中,受到环境中微弱的负面因素影响,心理问题可能会被放大,甚至最终导致精神异常。
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刺客已死,便无从查证,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
现在两界环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怎样才能改变这种人和环境的循环负面影响呢?办法倒也不是没有,首先需要更强大清晰的精神力量,将刺客留在两界环中的意志抹去,然后再重新祭炼两界环,渐渐改变这个世界的气息。
丁齐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判断,那刺客在祭炼两界环之前,心理就有问题。环境原本就会对人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包含了很多负面的因素,但并不意味着人人都会成为精神病。
假如两界环原本就是“干净的”,丁齐有把握在这个世界中祭炼它,不受环境中负面因素的影响并进而最终改变这个世界的气息。但是现在嘛,两界环算是被“污染”了,丁齐暂时也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丁齐掏出了手机,在他与朱山闲等人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修成隐峨境之后,方外秘法的下一个境界是什么?我体会到了,可称之为兴神境!”
方外秘法是丁齐所创,借用江湖八门秘术之名,但又不是简单的借用,其中都有参照借鉴之处,由观身境到入微境,目前修炼到了隐峨境。那么再往后呢?并无前人可指引,只有靠丁齐自己继续去开创总结,今天走入大赤山,他就似突然开了窍。
假如隐峨境圆满,修为更进一步,在景文石中不仅可以寄托自己的心神,也可以祭炼方外世界的气息与意志。怎么形容这个境界呢,可以称之为兴神境。假如修成了兴神境,或许就可以解决两界环的问题……
丁齐兴冲冲地给大家留言,然而等了半天消息却发送失败,这才想起大赤山中根本没有信号。第一次进入大赤山,丁齐很谨慎,始终手握长棍保持着戒备,并没有向前走得太远,见消息发送失败,便转身又往回走。
来到河流的尽头,所见并非泾阳江,而是一片赤色的石壁耸立,这里的很多山丘就像切开了的半个馒头,河流就消失在石壁下。丁齐又一次催动了两界环,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他来的那个世界,然后收起了两界环,举步走回到江岸边。
丁齐并不是凭借两界环进入的大赤山,他只是借两界环感应到了门户,虽然那门户是无形的,但它就在那个位置。能够出入大赤山,丁齐凭借的还是随身携带的景文石,或者说是他修炼的方外秘法。
丁齐心中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使用两界环可以将大赤山的门户关闭,但刺客离开时显然没有关闭门户,所以他今天才能进得去。至于这个猜测是否正确,那要等到两界环有了一位新的祭主之后才能印证了。
回到江滩上,他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还给大家留了另一条信息,然后又一次进入了大赤山。这次他不必再借用两界环了,因为他已经出入了这道门户,神识自可感应。
丁齐沿着溪流前行,然后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丘陵间,走的就是涂至当初走过的路,周围分布着稀疏的参天古木,这么高大的树木当然不可能长得太密,树冠张开挡住阳光,深褐色的树身在阴影下显得肃穆阴森,这种感觉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环境的因素。
大赤山中也是有月灵芝的,但是丁齐来的时间不对,白天看不见这种奇物。走着走着,有些肃穆压抑的环境中突然显现了一抹柔和的颜色,人的感觉也变得顿时轻松起来。那是林间空地上的一丛花树,这个季节已很少能见到野花,但是这丛花树仍在娇艳地绽放。
假如记得没错,涂至应该就是在这里见到了那位姑娘,她仿佛是这大赤山中另一种令人觉得舒适与温暖的气息。丁齐将长棍插在了地上,深吸一口气,放声喊道:“有人吗——?”
大概谁也想不到,丁齐居然会这么干,居然亮嗓子喊人,就不怕自己暴露了吗?其实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假如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一进来恐怕就会被发现了。丁齐并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他有什么敌意,他还真就是来找人的。
大赤山虽然没有小境湖那么大,但是范围也不小,都搜一遍需要不短的时间,鬼鬼祟祟地到处乱找反而会引人误会,莫不如直接打招呼。丁齐在花树旁叫了好几声,转身望向周围,却发现没什么动静,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丁齐急转身,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姑娘。姑娘穿的裙子并不是上次那件,但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肌肤如雪、长发乌黑,赤着一双脚没有穿鞋。涂至见到她应该是好几年了,她看上怎么还是那个年纪?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简直如鬼魅一般!
丁齐身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呀,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吓了我一跳!”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丁齐也确实被她吓了一跳。
姑娘有些疑惑地答道:“我就在花树后面睡觉,是你把我给吵醒了。”
睡觉,就在花树后面?丁齐走了几步绕到了花树另一侧,果然看见地上铺着一个柔软的草垫,草垫上半边阳光半边花影。姑娘刚才还真在这里睡觉,丁齐的视线被花丛阻挡没有看见,这也算是灯下黑吧。
丁齐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见你,把你给吵醒了。我叫丁齐,是从河流的尽头、外面的世界来的,偶然发现了这里。你叫什么名字,这里还有别人吗?”
姑娘:“我叫魏凡婷,这里只有我和我哥哥,没有别人了。我哥哥现在不在,你还是快点走吧,否则等我哥哥回来,他会生气的。”
丁齐反问道:“走?请问我怎么才能回去呢?”
姑娘居然被问住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好像只有等哥哥回来才能把你送出去,我也没办法。”
丁齐:“这里原先也有外人来过吗,都是你哥哥送出去的?”
魏凡婷:“是的,每次有人来到这里,哥哥都很生气,要不是我拦着,他就会伤到他们的。因为哥哥说这里就是我家,那些人不打招呼就闯进家里来了。”
丁齐:“不好意思,我也跑到你家来了,但只是作客而已,并没有恶意。以前有多少人来过,都是什么样的人?”
魏凡婷眯着眼睛回忆道:“我见到过五个人,都是从河流的尽头、里面的世界跑出来的,有好人也有坏人,都是哥哥不在家的时候。”
看来除了田琦、涂至、卢芳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曾误入大赤山,时间都是那刺客外出的时候。他们之所以能误打误撞进得来,看来都是因为门户已开,究竟是怎么回事,丁齐此刻也没有搞得太明白。
丁齐又问道:“你还记得这样一个人吗……”他尽量形容了一番涂至的相貌。
魏凡婷:“我记得,他不是坏人,那次他被我哥哥打晕了。”
这位姑娘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别说撒谎了,简直连半点心机都没有,在他人看来可能是很隐秘的事情,她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概念。丁齐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想打听的情况都问出来了。
姑娘叫魏凡婷,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今年多少岁了,她的哥哥也就是那名刺客名叫魏凡超。他们就出生在这里,早年这里还有其他人生活,但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俩。至于其他人,都是离开后便没有再回来。
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生活的世界,对于她来说,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她的观念和平常人不同。丁齐在谈话时也一直在做判断,这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或者精神问题,只是经历与生活环境决定了她的认知。
魏凡婷从小就听说,河流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危险的世界,那里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尔虞我诈、劳顿挣扎之中……丁齐都觉得有点牙疼,让魏凡婷这么一说,自己生活的地方简直成了传说中的炼狱了!
但“里面的世界”不仅充满了莫测的凶险,也有不少好东西,只要有本事又有运气,能克服与战胜那些凶险,就能带回收获。姑娘的哥哥就经常去往那里,每次都能带不少东西回来,大多是吃的用的。听到这里丁齐更觉得牙疼了,怎么又成了游戏里刷副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