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6.方钧×晏池(完)
“我能拥有一颗竹子吗?”
方钧的每个字都落在晏池的心尖上,烫得晏池身体微微瑟缩。
冬日的夜色很美,月亮没有被乌云遮挡住,周围也没有星星与他平分秋色,周围的黑暗被他照亮。
晏池很瘦,方钧很轻松地就能够环住他纤细的腰,宽大的手掌罩在他的腰腹处,能够感觉到晏池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这颗竹子可能不如想象中好,”晏池本来想好好说话,可是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让他没办法轻松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他已经被虫啃食过了,伤痕累累,又不漂亮……”
方钧抬头用食指压住晏池的嘴唇,将他接下来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在我心里,这是竹林里最漂亮最迷人的一根竹子。”
方钧没对谁说过情话,所有说出口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可越是笨拙就越显得真诚。
晏池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嚎啕大哭过了,好像很近又好像从没有这么畅快淋漓过。
方钧知道他心里积压了太多的委屈,一动不动地抱着晏池,感受着怀里人身体的抖动,他的心都在跟着晏池一起哭。
晏池身体没有恢复好,哭了一会之后就没有力气了,只能攥着方钧胸前的衣襟小声地抽气,肩膀时不时颤一下。
“哭完了?”方钧一下一下拍着晏池的后背,冬夜更深露重,晏池在外面呆了挺长时间,肩头和后背都染上了湿意。
方钧担心他身体还没好又着了凉,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罩在他的肩头,将人抱着回了房间里。
他小腿上的伤因为没有处理,又青又紫看起来有些骇人,轻轻一碰就疼得他发抖。
方钧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晏池看着他苦大仇深地给自己的小腿上药,笑着伸手抚平他额间的褶皱。
“没有太疼,”晏池说着,方钧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还强装着镇定道,“嘶——真的不疼。”
方钧却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药瓶,仰着头郑重其事地看着晏池。
晏池被他盯得发憷,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看着我做什么?”
“疼就说出来,”方钧知道晏池隐忍惯了,不愿意给周围人带来麻烦,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疼,“在我面前,你可以哭可以撒娇可以喊疼也可以无理取闹。”
晏池只愣了一下就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轻皱着眉头道:“好疼啊,你轻些。”
他低头将额头抵在方钧肩上,轻轻蹭着。方钧偏头在他耳垂上不用力地咬了一口,又继续专注地给他擦药。
一切都收拾好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方钧明早还要去校场当值,晏池就留他在晏府睡下了。
两人表明了心意,只是抱在一起都觉得美妙。晏池畏寒,睡着了后频频往方俊怀里钻。
方钧寅时便起床了,晏池被他搂在怀里,感觉到身后的人的动作,他挣扎着要醒过来。
方钧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你继续睡,我当完值来找你。”
晏池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熟了,被压在一侧的脸通红。
方钧当值回来才知道晏池发烧了,昨天晚上特意让他泡了个热水澡还是没能预防。
晏池一生病看起来就很揪心,一张小脸煞白毫无血色,方钧进门前,晏池仰头面无表情地喝下一大碗药,看见方钧进来,立马皱起了眉冲他道:“药好苦。”
丫鬟都吓了一跳,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晏池,看起来太新鲜了。
晏池从来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撒过娇,这话说出口才觉得害羞,臊着脸将吃笑的丫鬟打发出去。
方钧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桂花糖,油纸还没打开就能闻到桂花的清香,勾得晏池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晏池身子冷,方钧脱掉身上发凉的外袍,带着温度将晏池搂进怀里。
晏池常年喝药,就连发丝都染上了草药的香气,方钧爱极了他身上的这股味道,低头吻住了他的发顶吸气。
“修竹身上好香。”方钧在唇齿间将“修竹”两个字裹了一遍,说出口就已经带着一股爱意。
晏池被他吻得身子发软,手虚虚拢起抓了抓床单。
之后谁都没有再开口,晏池的后背紧贴着方钧前胸,能够感受到方钧强劲有力的心跳,像是有把小锤子敲再他的脊骨上一般。
“他们说,”晏池的手被方钧握在手里暖着,他低头捏着方钧的手指玩,“发烧那里很舒服,你要试一试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大胆的话,说完之后脸都红透了,恨不得用手堵住耳朵欲盖弥彰。
方钧气笑了,握着晏池的手稍稍用力,在他手背上留下几个浅白色的手印。
“想都别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你现在胆子可是比从前大了不少……”
晏池本来也觉得羞涩,听了方钧的话后,转身捂住了他的嘴,眼下一片绯红眼里还含着水光,看得方钧一颗心颤了颤。
“别……别说了。”
“该说的话都被你说了,还不让我说,”方钧凑在晏池耳边轻轻呼气,“我妻好凶。”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方钧嗅着晏池脖颈间特有的香味,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近得像是一个人。
“等幽都下了大雪,我一定给你一场盛世婚礼。”
晏池眼睫颤了颤,光亮从间隙里透出来,他点了点头,回得很轻,“好。”
酉瀛六年小年夜,幽都大雪,一切都被白色覆盖,晏府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灯火彻夜通明。
红色的迎亲队从晏府长到王府,歌舞喜乐一个不少,方钧在漫天大雪里握住了晏池的手,将他从喜轿上抱了下来。
高堂满座,亲友皆全。
酉瀛八年,大暑夜。
晏骋宋锦书方钧在院子门前站着,脸上都布满了焦急之色。慕锦拉了拉方钧的衣摆,仰着头伸手要他抱。
方钧嘴唇都急得起了皮,弯腰将小孩抱在臂弯里,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房门,里面每一声挣扎的嘶吼都像是利剑扎在他的心头上。
“方爹爹,池爹爹生的小宝宝叫什么名字呐?”
“叫方悦竹。”
话音刚落,婴儿的啼哭尖利地划破夜空你。
方钧心悦晏修竹。
番外:两小无猜(上)
酉瀛十三年。
幽都一入冬就开始下雪,得过了春三月才觉出点暖意,大街上罕见人迹。
晏府的府门敞开,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被寒风吹得东摇西晃,一捧雪被人从府内抛了出来。
“锦哥哥你等等我呀。”方悦竹手里还捧着雪,指尖冻得通红。
方悦竹生下来就瘦小,如今六岁了才堪堪有八岁的晏慕锦肩头高,怯生生地看着面前有些高的台阶,眼巴巴地盯着晏慕锦。
晏慕锦扭过头看见他,立马扔掉了手里的雪团,走到台阶前将方悦竹抱了下来,又替他将脖子上的围脖往上戴了戴,遮住他冻红的耳垂。
“谢谢锦哥哥。”方悦竹声音脆,一双大眼睛闪乎闪乎的,直把人瞧得心尖尖发软。“锦哥哥,我想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儿。”
他的手指都冻僵了失去了知觉,却还宝贝似地捧着晏慕锦给他做好的雪球。
院子里的雪已经能没过他的脚踝,他有些艰难地拔出双腿跟在晏慕锦的身后。
“好,哥哥给你做。”晏慕锦眉眼已经长开了,有几分晏骋的模样,俊秀得很。
大人们在屋子里烤着炉火闲聊,热气蒙上窗户纸,就连里面人的影子都有些瞧不清了。
方悦竹玩了一会就不愿意再动弹,蹲在晏慕锦身边看着他堆雪球,额前的碎发被融化的雪水打湿,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
晏慕锦手脚利索,很快就堆好了一个跟方悦竹差不多高的雪人。方悦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将自己脖子上的围脖取下来给雪人带上,又兴冲冲地跑去厨房拿了一根胡萝卜回来给雪人当鼻子。
晏慕锦怕他着凉,拉着人进了旁边的小亭子里,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方悦竹围上了。
又轻柔地问道,“清清手冷不冷?”
方悦竹眼睛都黏在雪人上了,听间晏慕锦同自己说话也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就只管点头。
晏慕锦看他点头,咬着牙握着他冰凉的手塞进了衣服里。肚子上的温度最高,晏慕锦被冷得浑身激灵,却还是没有将弟弟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
直到宋锦书出来叫两个人进去吃放,方悦竹才依依不舍地被晏慕锦抱着进了屋。
当天晚上晏慕锦就发起了高烧,方悦竹觉得是自己让锦哥哥着了凉,晚上灭了烛火后,偷偷地从自己的床上爬到了晏慕锦的床上。
晏慕锦正在发汗,身子是热的却依旧冷得发颤。方悦竹碰到他身上滚烫的皮肤就红了眼眶,像小时候他生病时晏池抱着他那样搂住晏慕锦。
可他比晏慕锦小了一圈,小手小脚地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晏慕锦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是方悦竹,索性伸手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他身上热乎得紧,方悦竹比以往都要入睡得快。
晏慕锦的风寒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每天都只能待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学算术,方悦竹起先几天会一整天陪着他,后来觉得无聊总是待不了一刻钟就往门外跑。
这日他正在写字,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方悦竹的笑声,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宋锦书端着热茶和果盘进门,看见晏慕锦的动作笑出了声。
“你姚爹爹的儿子今日过来玩,清清同他玩得正开心呢。”宋锦书到了被热茶放到晏慕锦的手边,又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确认没有再烧后才放下心来。
“清清每日都要来问我一次你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宋锦书二胎即将临盆,肚子硕大看起来颇骇人,“今日可算来了个弟弟陪他玩,现在正在院子里吵得凶呢。今日的课业写完后,你也出去陪陪他们吧。”
院子里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地传进来,晏慕锦吃味地咬了咬下嘴唇,心不在焉地应着宋锦书的话,“我知道了,爹亲快回自己屋里待着去,大夫说您千万要小心谨慎,可别动了胎气。”
趁着晏骋不在府里宋锦书才能出房间走一走,他这一胎不稳,好几次都有滑胎的迹象,府里上上下下都吊着一颗心。
宋锦书被晏慕锦再三催促着回房间,不情不愿地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发顶,扶着后腰慢吞吞地往外走。
他刚走,晏慕锦就放下了手中的笔。
方悦竹正攀着晏慕锦的窗台,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也只能让晏慕锦看见他的一双眼睛。
晏慕锦害怕方悦竹摔下来,连忙跑出房间,却发现一个眼生的小孩正抱着方悦竹的小腿将他高高举起,好让他能够攀上窗台。
小男孩穿得锦贵,靛蓝色的短袄上用金线绣了着麒麟,衣领和衣袖边都缝着毛茸茸的一圈毛,小脸蛋圆鼓鼓的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红。
“锦哥哥!”方悦竹从小男孩怀里掉下来,张着手扑进晏慕锦的怀里。
小男孩看着自己空了手心,心里一阵失落,却对上晏慕锦审视的双眸。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宋锦书明明说了这是姚绍卿的儿子,可晏慕锦就是装作不知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我叫姚明蕴,”他带着几分胆怯,眼神却不躲不避,“我是端王府的小世子。”
他快两岁了才被姚绍卿带回端亲王府,从边郡小世子变成了端亲王府的小世子。
方悦竹第一次当哥哥,即使姚明蕴比他还要高出一点点,他也依旧很兴奋地拉着姚明蕴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很单纯的,方悦竹有了新朋友,对晏慕锦的依赖就少了许多,晏慕锦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酸得牙根都在发疼。
方悦竹身体还是不太好,跑了一会就有些累,被晏池叫回房间里喝水。
院子里就只留了晏慕锦和姚明蕴两个人。
晏慕锦双手叉着腰,仗着自己比姚明蕴高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离我弟弟远一点。”
姚明蕴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听了晏慕锦的话立马劲就上来了。
“我以后是要娶清清当我的世子妃的!”
才认识一天就叫上方悦竹的乳名了,晏慕锦脸色又冷了几分。
“你跟清清是不可能的,”晏慕锦比姚明蕴年长,学识也比他高上不少,贱兮兮地凑到姚明蕴的耳边说道:“你以后是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当世子妃的,快死了这条心吧。”
方悦竹正在里屋喝茶,晏池用帕子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就听见院子里惊天动地的哭声。
姚明蕴哭得快要撅过去了,躺在雪地里打滚撒泼,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小世子的样子。
番外:两小无猜(中)
姚明蕴哭过后,有好一阵没有去晏府。
方悦竹起先几天还会念叨,后来也就渐渐忘了,而晏慕锦除了高兴就只有高兴,每天带着方悦竹上树下河的。
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姚明蕴又被方钧带过来了。
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
方悦竹看见方钧,一立马甩掉晏慕锦的手朝着他跑去,隔着大老远就长开手臂甜甜地叫爹爹。
禁军这几日公务繁多,方钧早出晚归的,别说是方悦竹了,就连晏池见他也见得少。
听见方悦竹叫爹爹,晏池拢着氅衣推开门出来,雪白的氅衣衬得他愈发白净,像是精雕细琢的雪人一般。
“回屋里待着,外面凉。”
方钧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往前走,走到房门前便松手去揽晏池的腰,将人往屋子里带,转头对后面的三个小孩说道。
“这几日小世子都要住在我们府上,慕锦和清清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
方悦竹怯生生地去拉姚明蕴的手,晏慕锦则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站到方悦竹身边,一副防御保护的姿态。
姚明蕴还哭着,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身,一股脑将眼泪鼻涕都擦在袖子上,鼻头被擦得通红。
“清清去带小世子玩。”方钧说完,搂着晏池的腰边亲他的脸颊边往里走。
晏慕锦原本在同方悦竹荡秋千,哭鼻子的姚明蕴一来,方悦竹立马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姚明蕴坐,自己则在秋千后头推他。
小孩的悲喜来得快也去得快,不消一会,姚明蕴就紧张地抓着秋千绳笑了起来,缺了的门牙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休息的时候,方悦竹小声地问他,发生什么了。
姚明蕴想着就又抽了抽鼻子,用手抠着秋千藤上的多余支出来的枝条,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晏慕锦去房间里端了个果盘过来,瞥见他那副犹豫的模样,不屑地呲了一声。
姚明蕴虽然不喜欢晏慕锦,可是小孩或多或少都会仰慕那些比自己年长看起来更有学识的孩子,所以听见晏慕锦的声音后,他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爹亲跟父王吵架了,父王很生气砸碎了好多东西,方钧叔叔就把我带过来了,说要让他们大人闹清楚。”
方悦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姚明蕴的手,小声道:“我爹亲想给我生弟弟妹妹的时候,爹爹也跟他吵架了,不过爹爹很快就认错了。”
晏慕锦用小叉子叉了一块苹果片塞进方悦竹嘴里,就听见方悦竹接着说,“就只有锦哥哥的爹没有吵过架了,二爹爹总是让着锦书爹爹,都不敢大声跟他说话呢。”
姚明蕴有些钦羡地朝晏慕锦看去,晏慕锦受不起他这样的目光,别过脸别扭地又叉了一块梨送进了方悦竹的嘴里。
姚明蕴眼巴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晏慕锦喂自己,只好从秋千上下来伸长了手拈起盘子边儿上的香蕉片放进嘴里。
姚绍卿来接姚明蕴的时候,他已经跟晏府上上下下都混熟了,走的时候方悦竹缩在晏池怀里哭,晏慕锦也有几分不舍。
姚明蕴刚被姚绍卿抱入怀里立马就被萧颐泽抢了过去。
“臭小子重,我来抱,你照顾好自己。”
姚绍卿的气还没有消,冷哼了一声,将脸颊边白色的碎发挽到耳后,拉着姚明蕴的手跟两个小朋友说了再见。
熟了之后,姚明蕴就经常跑去晏府玩。
有时候会让乳娘跟着自己一起去,有时候则直接命令马夫把自己送过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把戏,每次总要带一两个糖人在身上。
惹得方悦竹看见他就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
如是过了十六年,姚明蕴弱冠之礼当天,不少名门望家的小姐都涌进王府内。
方悦竹坐在席上,看着围在姚明蕴身边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有些愤恨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五花肉。
“不过去送礼物吗?”
晏池给他倒了杯热茶,他依旧还是十多年前那般儒雅随和,靠近了才能看见他眼角处的细纹,以及鬓角边慢慢长出来的白发。
“他又不缺我这一份礼物。”
方悦竹的模样跟晏池有七分相似,他生了双含情的桃花眼,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好似不会有不开心的事情。
“谁说我不缺的?”姚明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靠在桌边侧着身想要去看方悦竹带来的礼物,“我就缺你的礼物。”
方悦竹着急要藏,眼睛都急红了,高声道:“谁准你偷看的!怎得及冠了还这么调皮。”
他低头就看见姚明蕴手上带着一串编织的手环,他方才在另一个姑娘手腕上瞧见了,一模一样连花色都没有偏差。
不禁有点吃味,愈发将礼物往怀里藏了藏。
。
“这礼物我不想送你了。”方悦竹嘴唇湿润红艳,因为吃了些辣菜,嘴唇周围的皮肤也染上了绯红,看起来像是被人亲红的一般。
姚明蕴只顾着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才着急起来,拉着人就往后花园走。
“你过来,我要亲自拆礼物。”
方悦竹力气不如他的大,只能被他拉着走。
“你松开,我自己会走的。”
方悦竹手腕被他磨得生疼,挣扎着不愿意再被他牵着走,姚明蕴只好放开他的手,就近选择了一个小亭子。
“给我礼物!”
姚明蕴比他高了半个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伸出手讨要礼物,手腕上的绳子随着东西晃了晃,看得方悦竹生气。
“说了不给。”方悦竹将礼物紧紧抱在怀里,“你一个端亲王世子还能缺什么礼物,我觉得我送的礼物不够好,过几天我再给你。”
他说着从姚明蕴手心里将手抽出来,不小心碰到手指尖,疼得他皱起了眉。
“手给我看看!”
姚明蕴摊开方悦竹的双手,原本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如今长满了水泡,指尖被磨破露出血红色的肉,轻轻一碰,方悦竹就疼得直发颤。
“这是怎么回事?”
姚明蕴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紧紧捏着方悦竹的手腕,用力得像是要掐断一般。
谁敢伤害他的人!
番外:两小无猜(下)
方悦竹有些难堪地将手指蜷起,姚明蕴虽然年少习武,可除了掌心指尖有些茧子外,其余的皮肤都光滑细腻。,便越发显得他现在的手难看无比。
“没……没什么事情。”方悦竹趁姚明蕴放松的片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管你的事。”
姚明蕴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了起来,这已经不是方悦竹第一次拒绝他的触碰了。
他垂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双长满了水泡被磨破的手虚握成拳,方悦竹今天明显是细心打扮过的。靛蓝色的修身长袍,腰间悬挂着汉白玉佩,长发梳成髻用青玉簪挽在脑后,露出精致小巧的五官。
姚明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方才宴席上多的是风流下三滥的富家子弟,有多少人看见了方悦竹这幅好看的模样,又有多少人已经在心里打起了他的心思。
“不关我的事,是吗?”姚明蕴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耳朵都垂了下去,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到方悦竹的面前,“这是前几日父王给我的金疮药,你拿回家涂,伤口不要碰水,这些日子也不要太频繁地用手。”
方悦竹从他手中接过药瓶,指尖的伤口碰到冰凉的瓶壁,泛起一丝钻心的疼。
“我还有事,就先回宴席上去了。”
方悦竹点点头,姚明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绕回了前厅。
方悦竹刚想跟在他身后回去,就听见一旁的假山后传来丫鬟对话的声音。
“听说小世子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周家小姐多好的姑娘啊,我们世子都瞧不上。”
“可不是吗,那周家小姐爱慕世子许多年了。”
“我听说,世子好像已经心有所属了,就是方总督的儿子——方悦竹!”
“难怪呢,小方少爷长得国色天香,小世子从小同他一起长大,不动心才怪。”
丫鬟们凑在一起笑了起来,将扫成一堆的树叶子装进了竹篓里。
“不过我觉得小世子和小方少爷很般配,世子小时候可是个混天大魔王,每次到了小方少爷面前就乖得不像话,害得小方少爷一直到16岁都以为小世子是个老实人呢。”
丫鬟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方悦竹低头看着被他握在手心里的瓷瓶,长了水泡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被他摸得温热的瓶壁。
他想起方才姚明蕴离开时的眼神,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可刚走进前厅,就被方钧拉到了身边去。
“今日王府里住满了人,你可千万不要乱跑。”
方悦竹乖巧地点头说是,抬头慌忙地找姚明蕴的身影,看见他正被萧颐泽拉着在宴席上穿梭,只好作罢,乖乖地坐回了晏慕锦的身边。
“怎么,你们说明白了?”
晏慕锦嘴角带笑,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伸长手为方悦竹夹了一筷子清炒笋。
“没有。”方悦竹失落地摇了摇头,“我总是会让他伤心。”
“傻小子!”晏慕锦揉了揉方悦竹的头,将他原本正正方方的发髻揉乱,歪倒在一旁,然后用手肘推了推方悦竹,小声道:“他过来了,哥哥帮你。”
方悦竹正疑惑着,抬头就看见姚明蕴和萧颐泽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小世子生辰快乐,”晏慕锦冲着姚明蕴抬了抬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杯酒是我替清清敬你的,他不会喝酒。”
萧颐泽知道三个小孩待在一起有很多话可以说,拍了拍姚明蕴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同伙伴说说话。
方悦竹还惦记着两人在小亭子旁的对话,心里正别扭着,因此晏慕锦跟姚明蕴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又被晏慕锦撞了撞手,才猛地回过神来仰头喝尽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
姚明蕴眼神又暗了几分,笑得有些勉强。
看着姚明蕴坐下没多久又起身走了,方悦竹不明所以地扭头去看晏慕锦,却发现对方不忍直视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你可真是个傻小子。”
枉费他刚才辛辛苦苦跟姚明蕴说了那么多话,就是等着方悦竹表态,可是小子居然在关键时候发呆神游!
之后一直到宴席结束,姚明蕴都没有再来过这边。
周家的那位小姐自姚明蕴去那边敬过酒后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手上带着相同款式的手链,姚明蕴虽然神色不霁,却也没有让小姑娘为难。这下就连方钧也有些诧异,看了看身边一直闷闷不乐的儿子。
酒过三巡,已经过了亥时。
宾客渐渐都摆驾回府,方钧一家也在帮萧颐泽处理完了剩下的事情后,准备回晏府。
方悦竹站在枣红马身旁,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马儿柔顺的鬃毛。晏慕锦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待在王府里没出来,方钧赶着回家陪晏池,便留下方悦竹一人等在王府外。
王府内。
晏慕锦单独将方悦竹的礼物拎了出来,交到姚明蕴的手上。
“听闻你明年要带兵打仗,家里那个傻小子担心的整晚睡不着,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心诚之人的剑鞘能够保平安,在剑坊里呆了数月余的时间。”
姚明蕴拆开包裹在外面的木箱子,里面躺着一把血红的剑鞘,旁边还挂着一条红色剑穗。
“他原本想等你出征那天再送给你,可又怕你用不惯新剑鞘反而会害了你,于是每天夜里忙到很晚,手上都磨出了水泡。”
晏慕锦靠在假山的石头上,懒懒散散道:“你知道他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家里人都尽可能地宠着他,我好几次去他房间里都看见他疼得捧着手睡不着觉,可第二天依旧兴冲冲地往剑坊赶。”
姚明蕴听得心疼,他将那柄剑鞘埋在胸前,呼吸都发着颤。
“他不是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除非你早就在他心里有了不可取代的地位……”
晏慕锦的话还没说完,姚明蕴就像风一般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方悦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姚明蕴环抱在身前坐在马背上了。
马儿向前奔驰,方悦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姚明蕴强劲而快速的心跳。一直行到竹林里,姚明蕴才抱着他从马背上翻身滚上了草地,方悦竹借着夜色看清楚了姚明蕴眼中的深情。
“我喜欢——”
他的嘴被姚明蕴伸手捂住,姚明蕴身后是高耸入天的竹群。
姚明蕴喘着粗气,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胸口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我的生辰愿望很简单。”
姚明蕴往下低了低头,两人的鼻尖近得挨在一起。
“方悦竹,我也想要一棵竹子,好不好?”
番外:药引傻妃(1)
姚绍卿是边郡里被宠上了天的小世子。
父母老来得子,他上面又有两个哥哥,因此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姚绍卿不用像两位哥哥那样习武打仗,而是在四岁那年成为了药王谷谷主的关门弟子。
他出生便身体孱弱,谷主用了上好的药材为他调理身体,又喂他吃了自己特制的丹药,使得姚绍卿一身药血,百毒不侵。
酉瀛年初,战火四起,幽都镇国大将军端亲王萧颐泽带兵平息战乱,途径边郡与陇城的交界处。
军师沈余亭受不了舟车劳顿,一行人于是向药王谷谷主寻求庇护之所。
姚绍卿跟在师父身后,手里还抓着一串糖葫芦,那糖葫芦尤为特别,上面串的不是山楂而是谷中结出的酸甜野果子。
姚绍卿生性喜酸,经常缠着师母给自己做。
“药王谷早已闭谷多年,按理说是不许旁人进出的,”谷主捋了捋雪白的胡子,道:“可萧将军护国有功,谢某这谷门,不开不合适啊。”
姚绍卿站在谢丰身后,脸颊一边含着一颗糖葫芦,歪着脖子看坐在马背上的萧颐泽。
他穿着战损的铠甲,脸上被鲜血糊得辨认不清五官,可远看着依旧能够看出眉眼间的锋利和俊朗。
那夜,姚绍卿的梦里全是穿着铠甲的萧颐泽。
萧颐泽一行人并没有在药王谷待太久,他们还要上京复命,从边郡到幽都有十几天的马程,他们必须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快马加鞭。
幽都和边郡大胜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谢丰知道姚绍卿担心父亲和兄长的情况,于是将人放回了家。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萧颐泽抵京的第二天,当今皇上他的亲兄长就将一道婚书送到了王府上。
太后疑心边郡战胜后实力过于庞大,于是吩咐萧颐泽娶了边郡王的小儿子,以牵制边郡。
姚绍卿坐在桌前,看着父亲兄长气得面红耳赤捶胸顿足,在大哥姚巍山准备单枪匹马杀进幽都讨要个说法时,拦住了他。
“儿子愿意。”姚绍卿身形萧条,眼神中却意外地带着坚定,“皇上赐婚,不禁是牵制姚家,更是为了牵制他自己的亲弟弟。”
萧家人生性多疑,皇帝跟端亲王就算是亲生兄弟,也免不了皇上在看到萧颐泽一次又一次地立下军功后心生嫌隙。
萧颐泽和姚绍卿的婚事,表面上是皇上为了牵制边郡,可实际上——
萧颐泽若是真的娶了姚绍卿,他手里的兵权势必要分出一大部分交换朝廷,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没了兵权,就再也掀不起波澜。
“幽都凶险,”姚巍山握着腰间的佩剑,横眉怒目,“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前去!”
姚绍卿一句话就将大家的疑惑堵回了肚子里。
“幽都有我心系之人。”
姚绍卿是被幽都来的马车接走的,进了幽都城门,姚绍卿低着头被人扶进喜轿里,喜乐从城门一路奏到王府前。
萧颐泽站在王府门口,身着红色喜袍,可腰上却束了一条浅白色的腰封,看起来不伦不类。
“王爷,踢轿子,迎王妃。”
萧颐泽面无表情地伸手撩开喜轿的门帘,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将姚绍卿从轿子里拖了出来。
“不用了,本王赶吉时。”
姚绍卿额头磕在萧颐泽的下巴上,抬头最先入眼的是萧颐泽紧绷着透露着主人不开心的薄唇。
“原来小世子就是小师傅啊,”坐在轮椅上的沈余亭笑着打趣,“这果然是缘分,阿泽快些迎着小世子进去吧。”
萧颐泽皱着眉头看着姚绍卿因为撞击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点在锁骨洁白的皮肤上,像是雪地上飘落的腊梅。
姚绍卿的皮肤脆弱,轻轻的磕碰就让他的额头红了起来。
圣上还等在高堂之上,萧颐泽收回自己的思绪弯腰将姚绍卿打横抱起来,跨过了王府门口的火盆。
身后的沈余亭在他跨过门槛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用力地缩紧,手心落下几片木屑。
姚绍卿不知道原来一个亲王能这么忙。
他只在大婚之夜见到了萧颐泽,对方和衣背对着他侧躺在床的外侧,姚绍卿就着桌子上摇晃的烛火看着他宽大的后背。
真好啊,他想,他好像得到了神灵的眷顾。
萧颐泽之后再也没有和他同房睡过,他每日都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在书房和沈余亭议事,有时候在校场待到天亮。
姚绍卿经常在桌前枯坐到天明,从边郡更过来的侍卫柳琮看不下去,想去找萧颐泽说说道理,可还没见到正主,反倒被对方的贴身护卫方钧打得鼻青脸肿。
姚绍卿渐渐的就不再期待,他坐着王妃的位置,只在重要的场合上能够看见自己的夫君,两人在宾客面前表现得相敬如宾,可宴席散后,萧颐泽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他原来不是那样的,姚绍卿想,在药王谷的时候,萧颐泽明明会笑着叫他小师父。
他明明是会对自己笑的。
所以当萧颐泽端着药放在他面前时,姚绍卿想也不想就喝了下去。
他百毒不侵,血液堪比神药,萧颐泽就算真的给他端来毒`药,他也会不改面色地一头饮尽。
可是萧颐泽不想要他的命,他只想要他的血。
沈余亭体内中了好几种毒,原本毒素间相互制衡尚且能够保住他一条性命,可常年喝药,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些毒素了。
萧颐泽希望姚绍卿成为沈余亭的药引。
放血前,萧颐泽会同姚绍卿亲热,会将他搂在怀里,会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会骑在他身上将他撞得支离破碎。
一切都是假象,姚绍卿躺在床上,小臂内侧满是伤痕,有鲜红的,也有已经愈合了的浅白色凸起,指尖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白。
他抚上小腹,平坦下凹的腹部微微发凉。
一切都是假的,姚绍卿想,只有萧颐泽留给自己的孩子是真的。
番外:药引傻妃(2)
沈余亭的病时好时坏,因为毒素,他身体败坏地厉害,一入秋,就整夜整夜的咳嗽,身子越来越消瘦。
萧颐泽心疼,寻遍了名医也没人能够治好沈余亭的身子,直到一个自称是仙道的人找上门来。
“沈军师早已是败絮其中,”仙道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灰白的胡子,“寻常草药只能调理身子,可体内的毒素一日不除,沈军师的身体就只会越来越亏虚。”
这番话萧颐泽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不耐烦地用丝绸擦试着佩剑,所有的大夫都这么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希望。
“不过,”仙道顿了顿,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贫道有幸捡到一本残卷,里面写到,身中剧毒之人,只需与人换血,便可恢复如初。”
萧颐泽一听连佩剑也不擦了,坐直了身子。
“只是沈军师沉疴多年,寻常人的血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让沈军师的恶疾更甚。王爷若是想救沈军师,就得找到那与众不同之人。”
仙道将拂尘挂在腰间,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方才贫道在给沈军师把脉时,发现他体内的毒素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压制着,贫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王爷身边正有这与众不同之人。”
萧颐泽怔了怔,突然就想到了昨晚见到姚绍卿时的模样。
入秋了,皇宫里送了不少鲜美的蟹,萧颐泽因为药引的事心中对姚绍卿有愧,于是让人送了不少蟹去姚绍卿的住处。
可昨晚才知道,王妃让人将所有的蟹都退了回来。
他于是才想起来要去偏院里看一看姚绍卿。
姚绍卿消瘦得比沈余亭还厉害,一身衣服空荡荡的,中庭里的风一吹,他像是要随着风飘走一般。
他的近卫柳琮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姚绍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孩子的委屈,柳琮却不认账,把药往他面前又递了递,姚绍卿只好苦着脸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柳琮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萧颐泽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笑出了声,笑姚绍卿像个小孩子一般,吃药还要哄着。
他与姚绍卿并无共同语言,在他的院子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姚绍卿接连着吃了四五种不同的药,萧颐泽皱起了眉,拦住了一旁的丫鬟。
不悦地问道:“王妃怎得要吃这么多药?”
柳琮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闻言看了坐在床边的姚绍卿一眼,有些讽刺地对着萧颐泽说道:“王爷可真是好记性,托您的福,王妃这才每日都要靠着补药养身子。”
萧颐泽语塞,起身拂了拂袖子离开了。
仙道被留在了王府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
而姚绍卿每日吃的药也变了花样,他面儿上不说,可哪能不知道萧颐泽给自己喂的是什么。
他跟随药王习医十六年,许多药材只需要闻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药草有什么功效。
他抱着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躺在小院内的躺椅上,腰间玉佩上的穗子落在地上,穗尾处沾上了灰。
他孕间食癖奇怪,柳琮整日都在幽都内逛着,就只为了买到姚绍卿想吃的东西,好让他能安安稳稳地吃完一碗饭。
姚绍卿百般千般藏着,可怀孕的事情还是被萧颐泽发现了。
端午节晚。
沈余亭的身体在姚绍卿的药血的滋补下,终于比先前好了许多,脸上也更加红润了些。
萧颐泽心里觉得高兴,趁着端午好节,宴请了宾客。
姚绍卿孕中害喜,坐在席上胃里酸水直冒,他拈了一颗酸梅放进嘴里,口腔里津液直冒,他舒爽地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王妃也喜欢吃酸梅吗?”
那盘酸梅就摆在沈余亭的面前,方才姚绍卿夹的时候还得伸长了手才能夹到。
萧颐泽也朝他这边投来视线,瞥见他鼓起的一边脸颊时,原本还有些放松的神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姚绍卿心里一咯噔,嘴里的酸梅像是突然在醋里浸泡过一样,酸得他含都含不住。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咬着下唇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酸梅的核儿一头有些尖,刺得他舌尖生疼。
“我小时候起就爱吃酸的,”沈余亭旁若无人地往姚绍卿的碗里夹了几颗酸梅,笑着说道,“王爷知道后,每年总会给我买很多酸梅回来,王妃若是也喜欢吃,下次我给王妃屋里也带点。”
姚绍卿用筷子将那几颗酸梅拨到碗的一边,再也没有动过筷子。
最后一道菜上了,是从江南送回来的一条肥鲤鱼。
清蒸鲤鱼肥美鲜嫩,鱼肉上浇淋着酱汁,点缀着葱花。萧颐泽在菜刚上来的时候,就给沈余亭夹了一筷子鲤鱼鱼鳍下藏着的最鲜嫩的肉。
姚绍卿在菜上来的时候就扭过头皱起了脸,同桌坐着的还有几个已经成了亲的公主,看见姚绍卿捂着嘴干呕的样子,不由得打趣他。
“五嫂嫂这个样子,跟我刚怀上煜儿时的反应一样呢。一点油腻都沾不得,闻到鱼的味道就觉得恶心,还喜欢吃酸的。”
同桌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唯独萧姚沈三人脸色变了。
姚绍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没有听见她们都调侃,萧颐泽则沉着脸放下筷子看向姚绍卿,好像在等他的解释。
沈余亭咬破嘴里酸梅的核儿,苦涩的味道从舌尖绽开,他苦笑着道,“若真是有喜了,王府可是要添新丁了。”
“不会。”
萧颐泽肯定道。
姚绍卿头低得更低了,鬓边的碎发从耳后滑落,挡住了他脸上落寞的神色。
晚饭过后,萧颐泽将沈余亭送回房间后,破天荒地来到了姚绍卿屋子里,他这才发现屋子里很多东西都变了样。
床边摆着针线篓,椅子上也都放上了松软的蒲垫,甚至连床头都挂上了同心结,鲜红的穗子被窗外的风吹得飘动了起来。
房间里的丫鬟都被赶了出去,萧颐泽眼睛瞪得通红,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谁允许你怀孕的?”
番外:药引傻妃(3)
姚绍卿的后腰撞在坚硬的桌角上,腰间挂着的汉白玉佩砸在桌脚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丝裂纹从边角处蔓延。
孩子已经四月有余,后腰这么一撞,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小腹坠坠地发疼。
姚绍卿有些慌乱地伸手环住肚子,向前微微弓起了腰,那是一个很坚决的保护姿势,他一张脸苍白,眼眶却红得滴血。
“王爷这话怎么说?”姚绍卿的后腰刺痛,“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有的吗?”
他从没有这般跟萧颐泽说过话,自从他嫁来幽都后,萧颐泽说什么他都是温和地全盘接受,哪怕是成为药引。
他自作主张地喜欢上萧颐泽,原本就没想过要跟他白头到老,放点血要不了他的命,所以他甚至从来没有怨恨过萧颐泽。
可萧颐泽阴冷的话语在这一刻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肉里,泛着寒气的话用`力地在他血肉里搅着,让他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的身子是师父花了十年才调养好的,本身底子就不算好,怀孕已经是冒险之举,孕期更是痛苦万分。
“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萧颐泽被姚绍卿眼中的水光刺到了,手上的力度也小了下来,“可你越来越贪心了。”
姚绍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萧颐泽眼中变成了一个贪心的人。
“余亭喜欢酸梅,你也开始喜欢酸梅,余亭前些日子说想骑马,第二日柳琮就牵了马来你骑去了郊外。那这次呢?怀孕,你想用他来做什么?”
姚绍卿气得手都在发抖,他狠狠地咬着下唇,鲜血从齿缝中渗出。
萧颐泽对他向来不闻不问,只会在需要他的血的时候,装成一副心疼他的样子。可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欠操的婊`子,将他按在床上顶撞的时候,问过他的感受吗!
“萧颐泽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是我想要嫁给你所以向皇上求旨的吗?是我为了跟你上`床自愿给沈余亭当药引的吗?”
姚绍卿狠狠地甩开萧颐泽的手,他下巴上清晰地印着青紫的指印。
萧颐泽怔住,姚绍卿这副样子让他突然想到了一年前在药王谷遇见的他的时候。生动活泼,远不像嫁来端亲王府之后那般逆来顺受。
姚绍卿忍着腹部的疼痛,弯腰对着萧颐泽行了一礼,“王爷大可放心,臣从未有逾越之想,更不会不自量力同沈军师抢东西,但是——”
他倏地抬头,眼神坚定倔强。
“臣自己的东西,自己会守护好。”
说完这句话,姚绍卿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他靠在身后的桌子边缘,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王爷还请回去,臣……臣要休憩了。”
那是姚绍卿第一次对萧颐泽失望透顶。
之后的每一天,送去姚绍卿屋里的药依旧没断过,萧颐泽仍然每七日去一次姚绍卿的屋里,看着他取血。
看着姚绍卿日益苍白的脸,萧颐泽心里难得出现了心疼和愧疚的情绪。
孩子近五个月的时候仙道回了山上,说是要取一味药,此药能够帮助沈余亭换血而身体不受损。
沈余亭有些担忧地看向萧颐泽,问道,“王妃不会出事吧?”
他喝了整整六个月的血药,从来没有问过一次姚绍卿会怎么样,而换血确实真实的让他害怕了。
“军师放心,贫道会保证您和王妃两人无碍的。”
萧颐泽的生辰在冬季,姚绍卿夜里睡不好觉,孩子闹腾得厉害,每每入了眠,就会疼醒。
姚绍卿睡不着,偏拿起针线篓里的针线缝制衣裳。
王府不缺办事的丫鬟,可姚绍卿从来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孩子的衣服他做了七八件,还剩下的丝线。姚绍卿又去管家那儿取了些,他想给萧颐泽做一件氅衣。
可是却没想到,沈余亭送给萧颐泽的也是一件氅衣。
一件同他一模一样的氅衣。
王府里的用度管家处都有登记,姚绍卿也拿不准沈余亭是无意还是有心。
他看着萧颐泽笑着披上沈余亭为他定制的氅衣,有些窘迫地将手里的木盒往身后藏了藏。
“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沈余亭眼尖地瞧见了他的动作,好奇地问道。
姚绍卿像被人踩了一脚一般,飞快地转身将盒子塞进了柳琮的怀里,赌气般道:“入冬了幽都冷,柳琮适应不了我就给他做了件衣裳。”
说着他瞥见萧颐泽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带着几分快意接着道:“臣对王爷了解不深,竟不知今日是王爷的生辰。”
他挺着有些过分大的肚子,凑到萧颐泽的面前,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萧颐泽的耳边,“王爷若是想要礼物,不如今晚亲自来臣房里取?”
他这几日实在是过得困难,晚上睡不好觉,白日里又总是犯困,可却总总入不了眠。
哥儿虽适合生育,可孕期难捱,没有自己的丈夫陪在身边,就连孩子也会更加闹腾几分。
他也是实在受不住了,才会在萧颐泽生辰的时候,用这种方法求他。
姚绍卿的声音不小,在一旁的沈余亭听得真真切切,手指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姚绍卿走后,沈余亭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他抬头打量着萧颐泽的神色,对方正望着手中裂了一条逢的玉佩。
“阿泽?”
萧颐泽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那道裂痕遍布整个玉佩表面,像是玉佩摔碎后重新黏上去的一样。
“嗯?”
“晚上去逛逛灯市吧?”沈余亭声音有些虚,他好像在心里已经笃定了萧颐泽会拒绝他,可还是忍不住询问,“今天是你的生辰,不出去散散心吗?”
萧颐泽想起了姚绍卿离开时的那个眼神,无助又带着点期待,好像是真的很需要自己。
“不了,”他将那枚玉佩别在腰间,说道:“近日天冷,你出去了怕是会风寒。”
沈余亭落寞地低下头,将膝盖上的毛毯折了折,“好。”
番外:药引傻妃(4)
姚绍卿属实没有想到,萧颐泽晚上真的会来。
夜里风大,屋檐边儿上挂着的风铃被吹得直响,柳琮替他关了窗,只留下一条小细缝让屋子里不至于那么热。
姚绍卿晚上稍稍吃得多了点,有些艰难地从坐垫上站起身子,怀双胎总是比单胎要不易,夜里稍微吃多点就会顶着胃,因此他不得不扶着腰在屋子里小步小步地踱着消食。
他房里没有丫鬟,除了倒水端饭这些事情外,其余的都是柳琮在做。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柳琮对姚绍卿就像是哥哥对待弟弟一半。
敬重里待着一丝宠溺和疼爱。
“晚些时候给我点香吧,”姚绍卿走到柳琮面前,扯了扯他身上那件氅衣的前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过几日我身子爽利些的时候,给你改一改,你穿着还是有些大了。”
柳琮哪能不知道这件衣服原本是给谁的,叹了口气,“主子这般用心准备的生辰礼物,就算不送出去也得让人知道不是?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不是糟践了?”
晚饭时,姚绍卿说什么都要他将氅衣穿上,柳琮只能硬着头皮将他原本准备给萧颐泽的衣服穿在身上,处处都觉得不自在。
“说的什么话,”姚绍卿昨天夜里着了凉,说话间总是忍不住咳嗽,“有什么糟践的,本就打算给你也做一件的,现在却让你穿了旁人不要的,该是我的过失才是。”
姚绍卿在氅衣两边比了比,心里想着要怎么改。
萧颐泽站在门口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八成,屋子里燃着烛,将姚绍卿和柳琮的身影投在窗户纸上,从外边看起来就像是一堆恩爱的夫妻靠在一起。
萧颐泽脸色冷了下来,觉得身上的氅衣宛若遮不住风一般,他有些赌气地将氅衣脱下随手扔在了院子地上。
姚绍卿是想打开窗子时发现的萧颐泽。
秋夜更深露重,萧颐泽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也没进门。
而方才离开跃上房顶的柳琮,竟也没向他通报这件事情。
“王爷,”姚绍卿快步走到门边,将人请了进来,在碰到对方冷得发抖的手臂时,忍不住说道,“怎么身上这么冷,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萧颐泽看着姚绍卿大着肚子为他斟茶倒热酒,心里怅然得厉害。
姚绍卿原本就生得纤瘦,怀孕之后更是全身上下不见肉,看背影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一般。可他偏偏又生得冰肌玉骨,倒茶时一小截白皙的手腕从袖口探出,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目不转睛。
茶放在他面前时已经不烫了,喝进嘴里熨帖得很,萧颐泽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刚想开口问柳琮和氅衣的事,姚绍卿就弯腰搭上了他的肩膀。
晚饭后他才沐浴过,胸前的衣襟松松散散地搭着,胸前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挡在细纱后若隐若现,勾人得紧。
姚绍卿微凉柔软的手心从萧颐泽的脸侧滑到脖颈,指尖在皮肤上轻点,留下一串惹人颤栗的酥麻感。
“原来王爷下午听见臣的话了。”姚绍卿声音清冷,带上点情`欲之后的沙哑就显得格外的魅人。
姚绍卿身上有股好闻的药草味,味淡可以助眠安神,味浓则是绝佳的催情良药,萧颐泽被他勾得心神荡漾,将头抵在他肩膀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
两人折腾到大半夜,屋顶上的柳琮都听不下去了,早早地离开了。
姚绍卿没有想到,那晚之后,萧颐泽便常常来他的屋子里过夜。
起初他以为是萧颐泽食髓知味,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萧颐泽那是在补偿他,作为杀害他孩子的补偿。
这日丫鬟照旧为他端来药,姚绍卿得了几日滋润,看起来总算没有以前那么消瘦了,脸上的笑也多了些。
沈余亭膝上放着一盒糕点,被丫鬟推着进了院子,他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像是生长在雪里的一样。
姚绍卿同他并无过多交集,此时看见他也显得很吃惊,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他,问道,“沈军师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边疆战事反复,萧颐泽早早地就去上朝了,沈余亭因为身体原因被皇上特批不用上朝,于是在自己的小屋里待了一会儿之后,就让人推着他来了姚绍卿的院子里。
“来看看王妃,”沈余亭将肩上的狐裘取下仔细叠好放在一侧,“王爷这几日都是在王妃院子留宿,他受过伤因此留了腰伤,平日里总是我在给他按摩。”
姚绍卿脸色微变,垂下眼眸。
“我只不过今早跟他抱怨了几句,他就差人将前些日子皇上赏的狐裘送了过来,摆明是在王妃这儿过得更舒心。”
沈余亭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眼里脸上全是甜蜜,瞧得姚绍卿心里直泛酸,不愿意搭话。
“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跟王妃扯嘴的,”沈余亭将膝盖上的糕点盒摆上桌子,“边郡战事吃紧,可王爷手中兵权早已被郑平王分走了一半。王爷若是要带兵打仗,必要屈于郑平王之下,可那郑平王不过一介武夫,得了皇上抬爱封了候赐了冠冕,他对打仗可是一窍不通。”
“我听闻那郑平王素来对王妃青睐有加,也曾跟令兄有过交情,”沈余亭抬眼看向姚绍卿,视线从他脸颊扫到已高高耸起的腹部,“于情于理,王妃都该去与那郑平王见上一面,若是能为王爷拿回几分兵权,那边郡的战事也能早日消停,大将军和侯爷也就能早日卸甲归家。”
沈余亭是军师,平时没少为萧颐泽出谋划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即使姚绍卿知道他是不安好心却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边郡战事吃紧一直是他担心的问题,可那郑平王素来喜爱美人,尤其是大着肚子的孕美人。幽都里传,若是美人与他对酒,什么难缠的要求他都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