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室内极为宽敞,用绡纱做帘,蜀锦铺地,漫延出一地深红,与和着香料的红泥涂成的墙一片成景。器物家具一应俱全,比她自己家里还要奢华些。她略有些不安,便道,田公公,我住在这儿不大妥当吧?
她如今进宫做厨娘来的,况且哪有女子住在皇帝宫中的道理,若传出去,别说名声了,她恐怕连命都会没了。
实则她是多虑了,傅彦行御下极严,慢说是这宸阳宫和御膳房,就是这整个皇城里,他不想让人探听到的事那是半个字也不会传出去。
流安深谙此理,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这些是陛下安排的,奴才做不了主,姑娘若是有问题,直接和陛下说便是。
涟歌咬咬唇,便先将此事按下,问道,请公公带我去膳房。
流安却笑道,姑娘一定还未用午膳吧,陛下吩咐过,您进宫之后先用午膳,然后再操心旁的事。
她一说,涟歌才想起自己确实饿了,便跟着他去进了一间宽阔的宫宇。紫檀木嵌大理石琉璃桌上自己方上了四荤两素二汤,旁边配了一个白玉小碗,装着大半碗碧粳米饭,另有一副银筷子。
她时刻惦记着身份,用餐时尽量加快速度,没多久便放下碗筷,道,公公,我吃好了。
流安暗自将她的表现记在心里,又唤内侍端来兰汤和热水,一边让望舒伺候着她净口净面,又一边解释道,因陛下不喜宫女伺候,宸阳宫内只有内侍,往后生活起居,姑娘需得刻苦些。
本来那姑姑的意思是她可以将三个贴身侍女都带来,可宫中到底不比府里自在,此番又是为陛下做事,她便只带了望舒。
她向来不是很在乎这些,便柔柔一笑道,公公客气了。
御膳房是专司皇帝一人膳食的地方,设在西和殿西侧,距离宸阳宫不远,和设在东和殿的尚食局隶属两个机构。
专门辟出来的厨房也是一间大屋子,内里各应餐具食材一应俱全,人已经被全部清理出去,只留了一个掌勺的厨子,一个帮着切菜的和一个烧火的小内侍。
此事已过午时,涟歌明白胃不好的人理应多餐,便照着医书上的食谱打算先给傅彦行做个芝麻小米粥。
小米非常易被人体消化吸收,故被称为保健米。医书上言,小米具有健脾和中、益肾气、清虚热、利小便、治烦渴的功效,是治疗脾胃虚弱、体虚、食欲不振的营养康复良品。加上芝麻的浓香,使人闻之便食指大动。
傅彦行向来不爱在处理政务时吃东西,往日里太后送来的膳食都是原封不动送回去了,今次却破天荒地将一小碗粥用了个干净。
流安将碗收拾好交给送膳的太监,在心中愈发敬重起涟歌来,那小太监便是留给涟歌帮她切菜的小全子,年纪不大,胜在激灵。流安怕他太过激灵反而坏了事,便板着脸道,那位姑娘可得小心伺候了,若能好好跟着她,就是你小子的大造化了。
小全子得他一句提点,自是千恩万谢,跪在地磕了好几个头,流安已又进殿回话去了。
傅彦行自接手朝政以来,每日里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之时一向心无旁骛,效率极高。然打喝了涟歌差人送来的粥以后,却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的想去看一看她。他很不喜欢这样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脸微微绷着,极力想克制住这点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令自己平静下来,但很快他便发现他确实控制不住脑中的念头。
想明白这一点,他也就不控制了,问一旁的流安,她在做什么?
流安思及方才那小全子的话,道,回陛下,萧姑娘说晚上给您做焖肉,这会儿恐怕在灶间忙。
傅彦行是吃过焖肉的,但不知是怎么做的,暗道现下时辰还在,她为何这个点儿便在膳房里忙活了?
流安看他脸色知他所想,又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焖肉吃起来简单,可不好做呢。得烧砻糠,闷两个时辰呢。
他有心给涟歌邀功,便又挑了好些好话说。
傅彦行来了兴致,刷刷两笔在手里头正在看的奏折上写下批复,一下从九龙御座上站起来,长腿迈开自丹璧上下去,道,随朕去看看。
一路上他都有些莫名的兴奋,但这点倒被他压制住了,并未给人看出来,只是步伐迈的有些快,让流安心中微微起了点儿波澜,但他什么也没说,一路小跑跟着。
傅彦行没让流安通报,直接踩着香味进了膳房。小全子正在切卷焖肉用的嫩菜叶,最先瞧见他,吓的差点切到手,忙跪地去请安。
涟歌和望舒正背对着门在盯着火势,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正准备跪下去,已给他大手一扶,下一刻是他温热潮湿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免礼。
她身子有些僵。
傅彦行很快松手,道,私底下不必如此多礼。
涟歌红唇轻启欲分辩这于礼不合,却见他皱着眉,声音有些沉,这是皇命。
涟歌下意识点头,察觉他极不高兴,又十分茫然,扇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有些动人。
他克制住想去抬人下巴的冲动,对跪地的四人道了句平声,复又明知故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