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诊的那样久,久得傅彦行都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看出一个洞来,才见她收回纤指,待肌肤相接的触觉消失,他甚至有些怅然。
公子已经大好了。涟歌声音清脆,透着愉悦,是真心为他高兴。
傅彦行眉目舒展,他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大好,但见她这样高兴,像是蝴蝶飞进谁家暖房,叼走最甜美的那朵花蜜,载歌载舞的将欢乐也染上他的眉梢。
你很高兴?他袖间手指微动。
自然,涟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明媚笑意,公子是我的病人,世上哪有不希望病人痊愈的大夫。
况且他好了应该就要离开濮阳了,她简直是兴奋!
知她心中所想,傅彦行有些沉闷。十八岁的天之骄子,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因一个女娃的想法扰乱自己的情绪,让他摸不清也道不明这究竟是何种滋味。
我又觉得胸闷了。他脸上是陌生的表情,涟歌记得他上次也说胸闷,有些疑惑,程大夫未给公子诊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胸闷吗?
那日他回去便召了程实探脉,程实说他脉相平稳有力,没有丝毫虚浮之感,但他又说胸闷,倒让程实也摸不准了,只说可以开个平心静气的方子,总归是天热,怕是中了暑气。他念着在喝解毒的药,倒没叫开。
回去还是喝吧,天热容易气躁,等入了冬就好了。
涟歌见他有些不对劲,想起书上的偏方,提议道,公子若觉得胸闷气涨,又不想喝药的话,可叫下人用五钱白萝卜籽煎成一碗汤,一日三顿的喝,连用三天,或许症状可消。她一边说一边拿出白纸写下来,等墨迹干了,才叠好放在桌上。
做完这些就准备走了,傅彦行见她收拾东西,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这是谢礼。
涟歌闻言一愣,看了一眼。是一朵上好的墨玉兰花,两指大小,还未触摸,便有温润的感觉从内渗出来,半点杂质也无。
涟歌想也未想就拒绝,我不要。这样的行为属于私相授受,和那瓶药不同,她再怎么不羁也不能拿玉这样的东西,就算他说是谢礼也不能要。
傅彦行有些不悦,却是难得有耐心,收下吧,你以后回金陵,有用得着这块玉的地方。他也不说具体有什么用,模棱两可的。
涟歌丝毫不奇怪他知道她会回金陵,依旧坚持,那我也不要。
傅彦行天潢贵胄,遇她之前从未将玉佩之类称得上信物的东西予人,且他还隐约透露了这朵玉兰花的作用皇长子的墨兰珏,莫说能在金陵畅行无阻,便是拿着进皇宫,也是没人会阻拦的。
他一生未向人折过腰,此刻能这样两次叫她收下东西,已是他的极限。她却不要,让他很是生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整理医药箱。
身边这人面如寒冰,眼酝风雪,涟歌自然不可能没有感觉,可她几次和他相处下来,知道他虽然性格阴晴不定,但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还算宽待,故而假装没察觉到他的怒意。
提着自己的小箱子施礼,公子若没别的事,小女便回去了,我的兄长和好友还在等我。
刚走两步,涟歌忽觉腕上一紧,手腕被人拉住了,刚才还坐在桌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面色不虞的看着自己。
她才到傅彦行胸口,身高和气势上的压迫感让她觉得不舒服,微用力也没能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他们距离有些近了,涟歌挣扎两下,向后退一步,公子这是做什么?
语气已经带上恼意,和着软糯的声音,出奇的好听。
傅彦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满是惊讶,里头水汪汪的,像去年秋猎时追捕的那头小鹿,也是颤抖着用这样的闪烁的眼神望着他,她莹润的红唇紧抿着,昭示着她的怒意。
看得傅彦行有些心痒。
他左手握着涟歌的手腕,右手拿起桌上的玉,摩挲几下想放进涟歌手里,涟歌手心握成拳,被他捏起一根手指,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赶紧配合着张开。下一瞬,傅彦行将墨玉塞进她的手心里,且用自己的大手将她莹白纤细的手指重新曲成握拳的姿势,将墨玉牢牢握住。
我说让你收下。他声音温柔清脆,语气却谈不上多好。
我说了我不要。被他这样对待,涟歌从未觉得有什么时刻像现在这般屈辱,怒意上涌,等他放开她的手,便张开手心让玉落在地上。
啪。伴随溅玉之声,墨兰珏碎成三块。
傅彦行脸色乍变,愣在原地。
涟歌趁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徐立和流安看着房内呆愣的傅彦行和地上的墨兰珏碎片,心中骇然,但见他没有发话,便任涟歌离开。
殿下!没人敢看傅彦行脸上的惊涛骇浪,他在两人的惊呼中弯下腰,将地上的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
第19章后怕
涟歌在隔壁寻到莳花,让她把医药箱存放在柜台,自己先回了雅间。
刚刚是胆从恼中生,等被走廊上的过堂风一吹,她顿时清醒过来,想着傅彦行怒云密布的脸,才觉得后怕。他虽然性情古怪,但确实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昭示怒意,他当时那样的神色,在父亲身上也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