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岫夺过两箭,伸手要去拽开宋拂,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宋拂抬手避挡时,右臂中了一箭,箭头扎入肉中,疼得她脸色刷得白了一分。
这时,忽有神兵从天而降。
有金吾卫闻讯而来,只听得兵器碰撞声,那帮仓皇中就要逃窜的家伙纷纷败下阵来。
刀光相接之中,宋拂被溅了一脸的血。
一直胳膊环住她的肩膀,而后轻轻往后一拉,一推。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走,别卷进这事。”
宋拂有一瞬的犹豫,可她更清楚,比起意外经过贸然闯入的自己,男人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如今的情况。在男人收回胳膊的瞬间,她转头一步步退后,然而头也不回躲进了拐角。
桓岫一直看着她,直到人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回头看向了那群叮叮铮铮声中,神情肃穆,招招致命的金吾卫。
他看着唯一被留下的活口,隔着自己的衣襟,摸了摸藏在怀中的□□,低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第61章 血迹
乾章十一年的盛夏,雨水比以往几年都多。
殿前屋檐垂挂雨帘,侍卫的银甲覆上水迹。金吾卫将军走近,求见皇后。宫女匆匆入殿报信,不多会儿,拂春亲自来迎,视线往那将军脸上瞥了两眼,方才垂下眼帘,福身行礼。
皇后身为唯二宫女最为得力,一名浥露,一名拂春。金吾卫将军见拂春来迎,再听殿内隐隐传来的丝竹声,心知皇后宫里还有外人在,当下敛了敛心神。
入殿,丝竹声戛然而止,将军躬身行礼,眼角瞥见一截男子所着的墨色衣角落在皇后身后屏风底下。
“人救到了?”皇后垂着眼帘,自有宫女端来茶水送到她嘴边,“那位状元郎可有说了什么?”
“桓郎君拒绝了。”将军放下手,微拧眉,摇了摇头。
“拒绝了?”皇后无谓笑了笑,手指点着下巴,“这个桓岫倒是有些意思。和他那爹一样,都是软硬不吃的东西。”
她面上带笑,眼底却冰冷冷的,好似要将桓家父子抽筋剥皮。
“桓家到如今这个位置,也的确是没了多少再往上升的必要。可盛极必衰四个字,他们父子倒像是丝毫不知。”
皇后言罢起身,对着将军态度不冷不热,隐隐带了些傲慢。
将军知道,这是因为他没办成事,所以有些不喜。
珍妃出现的太过意外,凭皇后的手段,竟没能查出那女人的背景。如果是寻常女人倒也就罢了,皇帝也不见得能宠多久,可偏偏就长了那样一张令人生厌的脸……
皇后眯眼。
好在这个女人太过愚蠢,自以为得了宠爱,就能一步登天,殊不知整个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眼线。
珍妃要人去杀桓岫,既暴露了自己的破绽,也皇后添了一个拉拢对方的机会。
“可惜了。他既然不愿,那就暂且放过他。”皇后捋着鬓发,走到将军跟前道,“将军今日既然来了,本宫就叮嘱你一桩事。”
将军拱手。
皇后道:“本宫三日后要在宫中设宴,招待诸位大人家中女眷,是以还得劳烦金吾卫诸将,务必警惕。”
一场雨接连下了好几日,到皇后设宴召见朝臣女眷当日,雨水初歇。空气中,又多了几分燥热。
这永安城中的夫人们,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大约便是相夫教子,偶尔再与丈夫同僚家的夫人们串个门,互相访个客,谈些家长里短,更多的则是互相看看可有合适年纪的小郎君小娘子能与自家的配上一配。
最好,还是能在朝堂上互相提拔提拔,帮个忙的。
如此说来,皇后似乎也与这些夫人们一般无二。
可皇后是国母,是几乎能与皇帝比肩齐天的女人。皇后举办宴席,无论是赏荷还是赏菊,几乎所有受邀的夫人娘子们都欣欣然地入了宫。
“你们说,皇后今次会注意到谁?”
“怕不是云阳县主那位妹妹吧?”
“什么云阳县主,人家现在可是曹夫人。听说了吗,那位薛家小娘子早早的就被我们这位太子瞧上了。”
夫人们得了闲便凑在一块聊些长短。先前皇后便命人去往各家,取了各家尚未婚嫁的郎君娘子的画像编成册子分发,她们在上头瞧见了不少人,这会儿可不就是当着面见上一见,兴许就能凑上一对姻缘。
“你来这做什么?为了嫁人,你都跑到永安城里来了吗?”被人放在话题上的薛芃芃用手帕轻轻擦拭嘴角,眼睛却瞪得滚圆,“你是霍家旁支,哪儿来的名帖进宫赴宴?你这么笨,谁家夫人看上你,谁家倒霉。”
薛芃芃瞪的是霍十六娘。她生得是小了一些,可生得出尘好看,进宫前一番精心打扮,更是显得娇俏可人。
十六娘做了个鬼脸,哼哼道:“就许你赴宴?我也能进宫见皇后的。”
“你进什么宫?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薛芃芃想起自己的阿姐,双手绞着帕子道,“你若是想嫁人了,就让老将军在落雁城给你找户好人家。宫里……不止宫里,整个永安城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那日在街上被宋拂解围后,很快就被找回薛家。她的父母一心想用她换取更多的利益,她的姐夫暗中垂涎她,她的阿姐……她的阿姐要送她进宫,给太子当妾。
她实在受不了家中那沉闷的气氛,日日以泪洗面,几次想要自残……到底还是被送进皇后的赏荷宴上,走一个样子,准备日后入东宫,做一个不知冷热的傀儡。
十六娘原本还要再做鬼脸,可闻声却渐渐收敛下来,左右看了看,伸手在案几下握了握薛芃芃放在腿上的拳头。
“你……是不是不开心?”
薛芃芃本还忍着,这一句问,眼泪差点滚出眼眶。她咬了咬唇,甩开十六娘的手:“要你管!”
十六娘一愣,气鼓鼓地扭过脸。
皇后请来的不光是女眷,还有女眷带来的年轻郎君们。
桓岫也在名帖上。
尚书令府上唯一还未成亲的郎君,出使过番邦,又是皇帝眼前红人。即便目前官职不明,也想来前途无量。永安城中,想要与桓府联姻的人家不在少数。
更何况,桓薛两家的事,过去了这么久,哪怕再有人记得,想想桓岫如今的情景,也都没人会去在意了。
那些年轻的郎君们见他出现,纷纷围拢上前,掬手行礼。而远处,小娘子们看着他,团扇遮面,锦帕掩唇,你靠靠我,我撞撞你,嬉嬉笑笑,热闹的不行。
十六娘也瞧见了他,当即想凑过去询问宋拂的事。薛芃芃一把把她拉住:“你去做什么?”
“找桓郎君问问宋姐姐的事。”
“你别去。”
十六娘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薛芃芃咬唇:“皇后和那位夫人都巴不得在这儿为桓郎君立即找位小娘子。你去了,怕回头就要把你配给他了。”
薛芃芃不让十六娘往前凑,自有人胆大。
桓岫摆脱开那群围上前来的郎君,身后当即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桓郎君。”
他回头看,薛苒苒笑眯眯的站在近处,微微福身:“郎君也来了。”
“嗯。”桓岫懒得搭理薛苒苒那副故作无事的模样,转身,便要往人少处走。
桓薛两家的亲事,的确早已不作数。可薛家当初设的局,桓家至今不会忘记,他虽不在意,可也不想再与薛家有什么来往。
薛苒苒有些尴尬。身旁有夫人掩唇低笑:“曹夫人,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桓郎君有些不适吧。”
不适?什么不适?
心知肚明的夫人们窃笑,还不就是不想搭理薛家人么。
薛苒苒也好,众位夫人也罢,桓岫的心思丝毫没有放在这里。他更多的,还是在担心宋拂。
自那日城中一别后,桓岫就没再见过宋拂。等金吾卫审问过人后,他就去了山上。可山中小院里,虞家兄妹俩谁也没见她回来过,只说宋拂好像是接了份活。可他又去了县衙,县衙的小吏说宋拂接了活离开后就没回来过。
显然,人自那时金吾卫出现后,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