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吗?”官泓反问,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实在头疼,随意说了句:“你难道要向你每个客人都还钱吗?”
夏梦倏忽一怔,尽管唇角的笑意尚且维持着,可这一秒眼中神采的顿消还是表明着,她因为他的话而受伤了。
官泓也觉得自己确实过分了,当时朋友们跟他说,会帮忙找一个新鲜的,干净的,她出现的那一天,自然符合所有的条件。
可是他并不了解她,他唯一清楚的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既然会因为钱牺牲第一次,也会因为钱牺牲每一次。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官泓便觉得方才的话又合乎逻辑了。可他还是十分抱歉,以至于匆匆离开,为的就是不再看到她受伤的脸。
可是缘分从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他们开始在各种场合频繁碰面,彼时她已经成为了影帝的经纪人,正式完成了人生的一次转折。
有关于她漂亮又能干的话题多次被人提起,她也因为找到了施展的舞台,整个人都因为自信而熠熠闪光。
官泓越来越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她却并不再向刚开始那般理他,每每四目撞见,她总不动声色地移开,面对面狭路相逢,也只是点一点头。
反观她和其他人却是相谈甚欢,她不再是那个端着盘子的酒吧女郎,已经懂得如何打开话题,如何让人如沐春风。
直到一次卫生间外再遇,她没能等到进到女士专区,在公共区域便吐得昏天黑地,有洁癖的他站得远远的注视,在她结束的时候递过去一张纸巾。
夏梦怔了下,仍旧接过,轻声道:“谢谢。”她又完成了进化,不会任性地排斥,开始学会不要浪费一个看似凶神恶煞的人的好意。
官泓倒有些怀念她孔雀时期的张扬,哪怕身陷虎穴,下一秒就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还是要为自己打抱不平道:我到底有哪里不好?
在错误的人眼里,好也是不好。
在对的人眼里,不好也是好。
官泓渐渐觉得她从那个错误的人转化为对的人,是开始无法忍受她被人搂着腰说笑,而她非但没有排斥反而还能逗得人直乐。
结束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她的保姆车,实则已经为了这次的偶然相遇,忍受了半晚地下室的闷热潮湿。
官泓将自己的名片塞到她手里,她那一双杏眼微挑着看他的时候,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跳声。
他见过的美人很多,肤色各异,性格各异,但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过目不忘。他试图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绞尽脑汁却只想得到一个“鲜活”。
人有千千万万张脸,只有她如此多变而鲜活,浓郁如同一只报春的栀子花,是黏在人鼻子上不散的香。
夏梦将他名片接过来,头一次知道了他名字如何写,说:“原来是一泓的泓,我还以为是‘轰人’的‘轰’呢。”
她就连讽刺也要刺到人心上。
“怎么了,干嘛把名片给我,是准备要我还钱了吗?暂时还不行哦,还有很多其他人要搞定的,优先级都比你高。”
官泓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她,不过高手过招,向来是有来有往的,他也不甘示弱,说:“那我慢慢等好了。”
夏梦嘴一歪,瞪着他笑了。
两个人走到一起是需要有来有往的,一味迎合则只剩下乏味和无聊。没有认识夏梦之前,官泓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话很多的人。
两个人碰面的时候,毫无营养的话题也可以牵出一连串的废话,往往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觉得无聊,喝过水回来,又可以滔滔不绝。
夏梦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唯一的资源是手里有不少赠票,没事的时候就约官泓一道去看电影,算是一边消遣一边学习。
那段日子,他们把所有新上映的影片看了个遍,从爱情片到战争片。终于有一天,他们迎来了恐怖片,名字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红色绣花鞋》。
夏梦起初挺排斥,预备换一个动画片,是官泓拿大份爆米花和大杯奶茶做诱饵,这才让她下定了决心。
排队的间隙,官泓跟她说:“你知不知道电影院里最赚钱的是什么?”
夏梦摇摇头,他指了指爆米花,她还不信,说:“你怎么知道的?”
官泓说:“我有看过财报,起初还觉得挺不能理解的,看到你之后,终于知道这种明显卖贵了的东西是哪些人群在消费。”
显摆自己的同时,贬低了别人,可以说是很优秀了。夏梦扁嘴哼一声:“一会儿看电影的时候,你千万别吃。”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吃,就不吃,官泓用稳坐如山以示决心,同样没动的还有全程闭眼的夏梦。
国产恐怖片没什么剧情,一直是以血浆和恶心吓人,夏梦尽管不断催眠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却还是忍受不了那些刺激眼球的画面。
哪里还有空享受什么爆米花和奶茶,两只手紧紧攥成拳搁在膝盖上,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紧绷着的。
是以官泓一只手握上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发现异样,直到他倾身过来,在耳边轻声说:“我们先走吧。”
温暖的呼吸轻拂着耳廓,她身子一激灵,不受控制地睁开眼。本意是想看看他的脸,却被屏幕上一个白衣黑发的女鬼吓得跳起来。
“啊啊啊啊——”
最后两人是在一众嫌弃的眼光里离开了放映厅。只是走到门外,他也仍旧没有松手,熨帖的手心都出了汗。
夏梦不太舒服地扭了扭手,他先是一怔,微微松开,又很快紧紧握起,怎么也不肯放。“我想上厕所的呀。”她委屈。
走进女洗手间,她整张脸已经红透了,打开门的时候,一只手忍不住颤抖。看着它,就仿佛看到方才官泓牵着自己的样子。
什么感觉啊,心会跳得很快,皮肤会起鸡皮疙瘩,血液仿佛沸腾了,胸口又什么快要喷薄出来,就连说话都说不连贯。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出来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等,两个人好像头一次见,陌生到连目光都不会交换,只是有默契的并肩走,一路向前。
进电梯的时候,恰好赶上一场电影结束,他们被挤到边边角,他手这才重新牵过来,反光的梯门上照出人,高人一头的他明显也红了脸。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人生的很多第一次,他们在彼此身上体会到。
夏梦再走进他的绝对领域,不再是豪华酒店的豪华套房,是他邀请她回家。意味明显的一番话,答应了,就等于至此允许他的一切任意妄为。
那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她跟着他走过长长的小径,彼此都被湿黏的细雨裹住了身体。进到房子里的时候,他笨拙地说:“你要不要先洗澡?”
夏梦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只是刚刚走出来一步,腰上被人锁紧拉回去,他干净的脸凑得极近,带着清爽好闻的一股气味,吻到了她的下巴上。
第一次不算好也不算坏,两个人都笨拙得出了一身汗。丝质的床单被揪得不成样子,静谧的房间里除了喘息便是她痛并快乐的低泣。
第二天早上,他们抱在一起坐在顶楼的露台上看日出。
尽管之后他们去过很多著名的地方,看过很多次迷人的日出,但只有这一次,一直深深震撼着她,让她在之后无数次回忆时,都能记得那股勃发的喜悦。
像是告别死去的旧岁月,新的人生穿破厚重的云层。
官泓把钥匙交到夏梦手上的时候,她拥有了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家。
然而等她赤脚踩在地毯上,恋爱的新鲜渐渐过去,她忍不住开始默默倒数,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能剩下多少。
那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患得患失,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说想陪你到白头。
官泓将车子开到市里的一处山上,开了天窗,放下座椅。两个人一并躺着,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晚风带着一点凉,吹动树叶发出拍打声响,如同枕着涛涛的江水,往事随着这悦耳的声音一直流淌。
夏梦想,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抱着享受的心思接受他的好意。他的风采与财富交织共存,都是吸引着她的源泉。
她在那间房里的所见所闻,极大地震撼着她这位小城镇出生的姑娘,她是那么的羡慕又是那么的向往。
她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希望鱼和熊掌兼得。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爱上她之前,官泓喜欢的也不过是她这副皮囊。
可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们认识,他们结合,渐渐都忘记了最开始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只想为这份感情努力打拼。
官泓这时忽然直起身来,横过中间,趴到她的身边。
夏梦温柔看着他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谢谢你能来,真的,谢谢。”
夏梦两手勾着他脖子,抬头跟他亲热地蹭了蹭鼻子,问:“你高兴吗,官泓?”他笑着点头,她说:“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来。”
第45章
夏梦第二天醒过来,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足够高了。官泓给她留了个纸条, 说上午有事, 中午才能过来。
她起来洗澡,一手揉着后颈, 一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中午,过了一点, 官泓才姗姗赶来,夏梦已经在酒店叫了餐, 正一边欣赏私人海滩上的水清沙幼, 一边切着牛排。
官泓坐过来,先用了一点沙拉,向夏梦抱歉道:“有点忙。”
夏梦说:“没事, 正好我也懒得出去。最近很忙?”
官泓点头:“我爸爸决定要隐退, 准备让我接班。不过因为是上市公司,没家族企业那么好操作,有些事还是比较麻烦。”
夏梦笑道:“该说恭喜还是同情, 毕竟是你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官泓接过她递来的一杯酒, 抿了口, 带着苦涩道:“别说了。”
官泓没把跟父母的那场对话告诉夏梦,更没有告诉她, 为了换取他们对交往的支持,他才如此不假思索地答应接班。
这种事情说出来, 大多令人难以置信, 而另一方面, 他不希望因为这种事,给人留下不够成熟的印象。
尽管偶尔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这多少有一点童话性质,不过是不是也能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对她的感情确实到达了一定的高度?
夏梦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依旧很排斥这种话题,于是立刻换了方向,转而问:“我过来的事,你爸妈不知道吧?”
官泓说:“我没瞒他们,那天回去吃饭的时候就说了。”
夏梦吓了一跳:“你干嘛这么诚实?”
官泓莞尔,并没告诉她,她在他坦白之前可能就已经先见过他爸爸了。他去按着夏梦抓刀的手:“你想不想跟他们见一面?”
夏梦更加愕然:“别开玩笑。”
可官泓的表情告诉她,他非常认真。
有些事不管福祸,终归是逃不掉,夏梦乐观地想,既然选择了要跟他走到最后,见家长这种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如果不是现在,以后也没法逃过。那倒不如赶紧见了,万一他父母强烈反对,他们也好想想对策比如直接分手另寻他爱什么的。
夏梦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对面官泓一脸疑惑地盯着她,她点点头,没把悬念留太久:“那就听你安排吧,按照道理也确实应该拜访一下。”
官泓表情一下子轻松下来,他从她那里要了一块牛排来吃,说:“那好,我来安排一下,尽量不让你觉得尴尬。”
带女朋友跟家人见面绝对是一门哲学,特别是在官泓父母知道她过来后,并没有说出要一道吃饭等等类似的话。
两方都知道,只要来到一张桌上,不管用的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本质上都说明父母已经接受了这位儿媳。
而官斯年是个谨慎的人,做决定之前,习惯留出很长的缓冲期来做考察。官泓知道无法冒进,能做的就是稳步向前。
幸好最近几天就有机会。
官斯年年少便在国外,企业虽说是正儿八经的跨国企业,但他喜欢沿用国内的习惯,在农历新年到来前开展年会,今年亦不例外。
官泓之前一直是忙自己的事业,从不插手官斯年下面的企业,年会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女伴也只是让自己的女助理或是elisa临时充当。
不过这一次,是时候好好准备了。
林仪更加夸张,早几个月就给官泓订做了行头,又买一赠一,多奉送一套。她翘着小指拍一拍那盒子,说:“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