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事不宜迟。”靖海伯等人看得分明,个个欢欣鼓舞,按捺下满腔激动,低声劝着越王。
越王抬眸,收起印信,“走。”
话罢,他便大步往外行去。
*
“殿下,越王一干人,正往行宫外而去。”
行宫有赵文煊安插的眼线,此等关键时刻,当然要盯紧越王几人动静,那边一跨出殿门,这边消息便报到赵文煊跟前。
赵文煊颔首,越王往行宫外去了,才是正常举动,亲王身边的护卫数量差不多,谁了无法拦住谁,更何况西山行宫有虎贲军守卫,暂不能轻举妄动。
“命所有明暗探子,紧随其后,传报越王行踪。”
他说话间出了殿门,不过,却没立即离开行宫,方才赵文煊已命人立即传信各个据点,集结军队,并命先头部队往这边赶来。
八珍馆的防卫问题,也一再嘱咐过了。
西山行宫,暂时还能保持平静,他离开前,还有一桩事需要处理。
第134章
赵文煊脚下不停, 步履稳健, 很快转到一处小侧殿。
皇后昏阙过去, 便被抬到此处。
相较起正殿悲哭声不断,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这地方实在冷清太多。
赵文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廊下, 让本已心中惶惶的守门宫人大吃一惊,愣了愣后,忙手忙脚乱行礼。
他视而不见,只大步迈过门槛。
“殿下, 殿下请留步。”
秦王一言不发,抬脚便进,让守门宫人惊诧, 她慌忙上前阻止, 急道:“殿下请容奴婢入内通禀。”
廖荣抬起一臂,直接拦住宫人动作,他一蹙眉,“殿下脚步,岂容你等干涉。”
“可是,……”
这么纠缠间片刻功夫, 赵文煊已直接进了内殿,他的到来让所有人惊诧。
赵文煊扫了殿内一眼, 淡淡道:“都退下。”
皇后被抬过来后, 太医也跟上前诊治了,刚刚方让她有醒转迹象。
他治得了病, 治不了命,秦王明显来者不善,他抹了抹额上冷汗,连药方也没开,忙脚底抹油溜了。
侍立在一旁白露垂下眼睑,她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临了,因此她一言不发,静静跟着太医后面退下。
白露是大宫女之首,其他宫人一贯以她马首是瞻,如今虽不知内情,但心生怯意之下,俱相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赵文煊短短一句话,竟直接让皇后身边清了场。
刚睁眼的皇后正见这一幕,又惊又怒,她费力坐起,死死盯着赵文煊,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通了一事。
“白露是你的人!”皇后胸前剧烈起伏,目光怨毒。
唯有这缘故,方才一幕才能解释清楚,想起她平日对白露的信任,皇后气恨之余,又深深忌惮。
庆国公背叛一事,她当然没有忘记,那么章今筹叛离东宫后,所投靠之处,除了眼前表情冷峻的青年以外,再第二人。
父亲临阵倒戈,让她母子仅有的胜算化为虚无,即便太子已马不停蹄赶回正殿,主持丧仪,亦徒劳无功。
能赞誉他的,做不了主;做的了主,不会在意这点子孝子表现。
皇后即便不愿意接受,其实心里也明白很,东宫大势已去,她母子二人即将被碾落成泥。
越王不会让皇后母子好过,而秦王,观这一照面的表现,估计也很悬。
其实,现在是赵文煊脱离东宫后,二人的首次见面,皇后本不是胸襟开阔之人,如今新仇添上旧恨,她表情扭曲,配上她瘦得脱型的脸,很有几分狰狞之感。
她一副恨不得扑过来的模样,赵文煊却没有马上说话,他一拂衣袖,坐在正对床榻的太师椅上,抬眸打量榻上之人。
面前妇人瘦骨嶙峋,虽衣裳华贵,但已不良于行,她神色扭曲,是人却更似鬼,赵文煊微微勾起薄唇,细细欣赏仇人极不堪的一面。
他这般打量片刻,皇后怒极,在她要爆发之前,赵文煊淡淡说了一句话,“皇后前几月病卧在床,感觉如何?”
皇后一愣,她不是笨人,对方言下之意马上领会,“你,原来是你!”
她年岁不小了,多年来殚精竭虑,去年冬天又特别寒冷,因此病后并不觉得有异,但如今一经提起,种种疑惑之处便浮上心头。
皇后身体一贯不错,就算偶有小病,也几日便愈,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病卧数月。
这一切原来都是有人幕后指使,皇后呸了一口,恨道:“你竟敢暗害本宫。”
算算时间,赵文煊自立门户后,便立即对她动手,且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勾连白露多时,只不过在等待时机罢了。
若皇后能走动,恐怕她会扑上去,可惜不能,她余光瞥见榻前小几上一小鼎,捡起便朝对面狠狠一掷。
黄铜铸造的小鼎沉甸甸的,来势凶猛,直击赵文煊面门,他却不放在眼内,抬手随意一拨,小鼎便转了个方向,砰一声重重砸在墙壁上。
“暗害?”赵文煊讽刺一笑,“西南奇毒这等厉害药物,也不过皇后娘娘手上,才仅存些许,本王不过完璧归赵罢了。”
西南奇毒这个名词,让皇后浑身一震,她目光微微闪烁,随后又恢复原状,冷哼一声,她昂首道:“本宫养你多年,不想却养出了个狼心狗肺之人,本宫真后悔当初没加重药量。”
是的,皇后是真心后悔,她目光怨毒,“或许,本宫在你幼时,便不该留下你这个小崽子。”
赵文煊冷笑一声,何谓颠倒是非和黑白,皇后如今表现淋漓尽致,不过他时间有限,今日却不是来跟她辩论的。
“若非你这蛇蝎妇人毒害本王母妃,本王自可承欢母妃膝下,何用你养?”他黑眸厉光一闪。
赵文煊的话,完全出乎皇后所预料,她从没想过,这养子居然厉害如斯,连当年这桩隐秘事也翻了出来。
“你!你……”皇后色厉内荏,“本宫不知你说什么,凭空捏造事实,也想本宫蒙冤受屈?”
“岑嬷嬷供述之言,想必不会有假。”
赵文煊站起,缓缓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惊骇的皇后,是非曲折,他早有定论,此行并非为对质而来。
酝酿得差不多了,他便淡淡道:“本王誓必以仇人母子之血,来祭奠母妃在天之灵。”
赵文煊冷冷瞥了一眼榻上皇后,面上有一丝鄙夷,“庆国公府百年世家,不想却出了一个谋杀手足的蛇蝎妇人。”
他眸光闪过一抹厉光,声音虽不高,但一字一句十分坚定,话罢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没有人能怀疑赵文煊为母报仇的决心,皇后也不能。
她又惊又俱,若赵文煊成功登顶,恐怕等待她母子二人的便是绝境。
皇后在宫闱浮沉数十载,见过太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她更知道,外边臣民所看到的,必然是胜利者希望他们看到的。
难道她们母子要落得这般凄惨的结局?
“你站住!”
皇后一个激动之下,竟从榻上滚落下来,咚一声砸在地面上,疼痛让她面目扭曲,不过她不忘尖声疾呼,“你不想知道毒害你母妃的主谋吗?”
赵文煊倏地顿住脚步,薄唇紧抿,他知道,他一心想要知道的真相,就在眼前。
皇后盯着他的背影,呵呵笑着,“当年我不过进宫数年,如何有能耐悄无声息毒害淑妃?进宫前我亦不过一闺阁千金,又如何能取得那般厉害毒物?”
她声音嘶哑,笑得颇为渗人,“这一切,都离不开你那好外祖父。”
当年,确实如皇后所说,她一个养于深闺的千金,又刚进宫数年,要想做出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
头一个,章家在太医院有心腹太医,那这个心腹太医,是皇后能轻易威逼利诱得了的吗?
绝不可能,当年的皇后,自己尚且倚仗着庆国公府,半如何有足够的权势威逼,又如何能有足够大的利益诱惑对方呢?
这一切,少不了她的父亲章今筹。
当年元后薨了,建德帝有立章家女为后的意思,可惜又觉得章家荣宠太过,会后患无穷。
当时皇后膝下有皇长子,距东宫不过一步之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野心勃勃的章今筹如何肯错过?
皇后秘密传信回庆国公府时,其实章今筹已早一步得到消息,并已作出决断。
他毫不犹豫舍弃了小女儿。
皇后能收买太医换药,是章今筹早已示意的;事前一切人手配合,也是他安排的;事后抹平痕迹,还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
至于此事关键西南奇毒,便是章今筹在那个时候,秘密送到皇后手里的。
没错,西南奇毒的最初主人,便是章今筹。
这是庆国公府一个门客所献,这门客是个落魄药师,机缘巧合得了这毒,他视若珍宝,若非后来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献于庆国公,以求庇护。
当然,这药师后来也死了,章今筹弄清此药效果,又得知不可复制后,便立即命人灭了口。
这西南奇毒,章淑妃用得不多,剩下那些,皇后也没还回去,后来还用在了赵文煊身上。
这毒虽毫无痕迹,但了解过药效的人,很容易便有所猜测。
当初赵文煊“大病”,章今筹不是没有察觉的,皇后的谋算,也很容易推断,不过,其时庆国公府正全力扶持东宫,他便默认了。
甚至到了年前,皇后连续并病卧数月,再结合赵文煊安然无恙,章今筹也隐有揣测。
不过他想着,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祖孙二人各显能耐,章今筹的筹谋便更容易成功。
前面大半部分,皇后知无不言,章今筹背叛了她母子二人,早暗暗倒向秦王,她本心胸狭隘,怎可能让对方好过,便是死,她也得拉着对方垫背。
至于最后那一截子,赵文煊能猜出来,他目光冰凉如水,好一个外祖父!好一个庆国公!
赵文煊缓缓转身,垂眸睨了勉强坐起在地上的皇后一眼,微微挑唇,笑意有说不出的讽刺,“外祖父自幼疼爱本王,并不是你这蛇蝎毒妇能随意污蔑的。”
他仿若全然不信,扔下一句话,就要再次转身。
“哈哈哈哈哈哈,污蔑?”皇后嘶哑的笑声如被砂砾碾过般,刺得人耳朵生疼。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那狠心虚伪的父亲,能欺骗很多人。
皇后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不过,她可不会让章今筹顺心如意,背叛她母子二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喝道:“你站住!”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反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沉甸甸的凤簪。
这凤簪嵌了红宝,沉甸甸的,是皇后多年来最爱的一支,鲜少换下,此时她一手捏着簪头,一手启动了某处机括,整根金簪竟自簪头处整齐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