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陆纷定定地看着陆霁,半晌后,他错开陆霁的眼神,低声道:“你嫂子舅舅

身体不好,你陪她去一趟北地。”

陆霁迟疑了下。

陆纷佯装不快:“你嫂子这些年对你可不薄……”

“我没说不去。”陆霁忙道,虽然他清楚王子妍不是真正的嫂子,可在他心底,王子妍就是他的家人,“那什么时候去?”

嫂子的舅家在北边的翰水,距离江州近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恐怕得小两月。

“现在就走。”

“现在?”陆霁愕然。

陆纷深吸口气,眸色定定:“今早收到的信,舅舅他已很是不好,不能再耽搁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他还没去过北地,翰水距离徐姑娘的家乡也很近,说不准还能去徐姑娘的家乡看看,思及此,陆霁道,“哥,我去徐家一趟。”

陆纷忙叫住他:“徐墨兄妹今日不在江州城内。”

陆霁脸色一呆。

陆纷道:“他们兄妹今早出城去看城外的茶山了。”他瞧了瞧陆霁的脸色,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

陆霁想想,现在他还没什么改变,见了面做不出让徐姑娘改观的事,也就不坚持,陆纷看着他离开书房的背影,眼看他要走出这间屋子时,陆纷突然出声,“陆霁。”

陆霁回首:“大哥,还有什么事。”

陆纷看着他,笑了下:“你是个大人,做事要慎重,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子妍。”

陆霁闻言,拍拍胸脯,朗声笑道:“大哥,你放心就是。”

陆纷速度很快,或者说,他早几年前便准备着这一天,不到半个时辰,王妍和陆霁便上了离开江州的马车,王子妍站在车前面色复杂地看着陆纷,陆纷笑了笑:“子妍,走吧。”

等王子妍和陆霁走后,陆纷闭了闭眼,还差一个时辰就是中午,他立刻去了江州官署,寻到江见寒,说了账本失窃一事。

“这,这怎么会失窃!”江见寒穿着绯红官服,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出现几丝恐慌。

和他相比,陆纷倒是冷静理智,“我还是怀疑徐墨。”

“徐墨有没有可能就是朝廷派来的人?”

“可他的身份我派人打听清楚了。”江见寒皱眉,徐墨应该没有丝毫虚假。

陆纷却低低地笑了一声:“外人可都以为

江州茶商陆纷是个男子。”

江见寒一滞,愕然地看向陆纷,陆纷摆摆手:“思来想去,徐墨的嫌疑是最高的,还有两人虽有嫌疑,却比不过他。”

“现在不能耽搁时间了,不管徐墨是敌是友,我们都不能留了。”陆纷淡漠地道,若徐墨就是朝廷的人,至今都没发难,可想而知他一定是还想从他们手上得到更多的线索。

多做多错,不如他们趁最后的时间,毁尸灭迹。

思及此,他看向江见寒。

而此时,裴钰安得到暗卫的消息,说是监督陆霁的探子被人发现,陆霁已不在监督中,且很可能已离开了江州。

裴钰安脸色一沉,合上账本道:“发消息给蒋平,让他派人控制走马山,而后带一队人进城,我们收网。”

扁余皱眉道:“不等了?主子?”

裴钰安摇摇头:“再等下去,恐怕我们就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虽他是朝廷派来的命官,但身在江州,江见寒手里人手比他多,若真是破釜沉舟……

裴钰安抬脚往前走,走了几步,对常余道:“让宅子里的人注意安全。”

身为宅子里的人一员,云郦很快便知晓了裴钰安传来的命令,即使云郦不在其中,却也能感受到这几日宅子里紧张的气氛。

看来陆家很快便要结束了。

她坐在葡萄架下,十月初,葡萄叶已泛黄,云郦手拿笔在草纸上绘花样,翠屏从云郦身旁经过,好奇道:“姑娘,你只小老虎画的真可爱。”

云郦描的花样子是一只爬树的小老虎,技艺不算栩栩如生,但老虎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云郦停下笔,轻轻笑了下:“很适合做小孩穿的虎头鞋。”

翠屏点头附和,却见云郦的脸色突然变得忧伤,下一瞬,云郦将这张纸揉成一团。

翠屏茫然:“姑娘?你这是……”

云郦笑容勉强:“小老虎的形态没画好,我重新画一张。”

接下来的两日,后院的云郦安稳度日,可有时走出前院,便能见裴钰安的护卫来去匆匆,云郦问翠屏现在情况如何。

翠屏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陆纷已经被捕入狱,而江大人失踪了。”

云郦想了想,轻声问:“陆霁呢?”

翠屏看了云郦

一眼,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云郦在房间里坐了半晌,眼见天色渐暗,她出了小院,去了裴钰安的书房,还没到书房,便见书房守备森严,还有着军衣兵卒守在两侧。

云郦便站在书房外旁的榕树下,约莫一炷香后,云郦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小径上过来,她连忙叫住他:“常余。”

常余瞧见站在榕树下的云郦,他几步上前:“云郦,你怎么来了?”

“许久没见到你们了。”云郦朝书房门口看了看,蹙眉问道,“陆霁被捕了吗?”

常余摸摸脑袋:“没找到陆霁,最近我们忙着找江见寒。”那日他们去官署堵人,堵到的人只有陆纷和几个小官,江见寒失踪,江见寒和陆纷是私茶和金矿头目,自然抓捕他们最为重要。

云郦唔了声,正准备说话,突然察觉有道目光注视自己,云郦抬眸望去,却是裴钰安立在书房门口。

如今裴钰安的身份已经暴露,倒也不用遮掩,云郦屈膝行了个礼:“世子。”

裴钰安这三日都忙着江州诸事,没见过云郦,此时见她,却发现她的气色略有憔悴,正准备开口,云郦先道:“世子繁忙,奴婢就先告辞。”

及至云郦纤弱的背影走出裴钰安双眸,他拧眉问常余道:“她刚刚和你说什么?”

“云郦问我陆霁的事。”

裴钰安眸色沉了沉,但他也可以理解,即使云郦早有准备,真到了这一天,心情自然也会不好,裴钰安思忖半晌,还是决定给她几天时间。

当务之急,是寻找失踪的江见寒,自那日蒋平进城开始,他们便严苛防控江州城门,出城搜查十分严苛,江见寒很有可能还在城中,但搜索两日,江见寒依旧不在城中。

除了没找到江见寒外,别的收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这日他午时回了府,却瞧见翠屏,裴钰安问了句什么事。

翠屏道:“主子,云郦姑娘这两日病了。”

“病了?”裴钰安拿着公函的手一顿。

翠屏面有难色:“是的,云郦姑娘病了,但她不愿意看大夫。”她要是愿意来看大夫翠屏就不会给裴钰安说,云郦再如何也只是个丫鬟,可相处小两月,云郦脾气好,以前还经常给她做点心荷包香

囊,翠屏就想着主子去劝一劝她。

而裴钰安闻言,心里不由有些恼火,他能体谅云郦重情,可不能体谅因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陆霁于她,就真的这般重要吗?

“去请大夫。” 裴钰安冷声道。

等翠屏应是后,裴钰安提步往后院走,面色黑沉。

云郦院子的几人一直都知道裴钰安的身份,如今身份已露,大家便不叫公子,而直接问世子安。

裴钰安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瞧见云郦,有敏锐的丫鬟懂得裴钰安的意思,躬身道:“世子,云郦姑娘在房间里休息。”

裴钰安便直接去了云郦房间,正准备敲门,门从后面打开,云郦屈膝行了个礼,笑着说:“世子怎么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条粉色交领襦裙,精气神却非常不好,精气神不看她的眉眼,而是看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儿。

裴钰安眸光锁住她:“翠屏说你病了,也不看大夫。”

云郦似有些紧张地挪开眼,答道:“奴婢没病。”

话刚说完,仿佛便有一阵干呕涌上喉头,云郦连忙避开裴钰安的眼神。

“这就是你说的没病?”裴钰安冷笑一声,而后迈步走进云郦闺房,在南窗前的圈椅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尴尬地立在原地的云郦。

云郦还在挣扎:“就最近吃食有些不当,不碍事的。”

裴钰安淡淡地道:“等会儿大夫就来。”

“我不看大夫!”云郦浑身一颤,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裴钰安差点捏碎桌角,他凛声问:“云郦,你就这么在乎陆霁,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云郦忙摇头道:“不是因为陆霁。”

裴钰安才不信她,若不是因陆霁,她最近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思及此,裴钰安克制着怒气道:“那你为何不看病吃药?”

云郦垂眸说:“是药三分毒,奴婢不想吃药。”

“我会信你的鬼话?”裴钰安冷嗤一声,难得强令道,“你今天看也得给我看,不看也得给我看。”

他隐有薄怒,呼吸微快,云郦心里略过一丝果然,他到底是个人,不能一直维持冷静自持的样子,这不一个婢女因一个男子不吃药的想法在他心里生出后,他便带了怒意。

想着间,门外响起翠屏的声音,是说大夫来了。

裴钰安幽暗目光立刻凝向云郦,云郦肩头微颤,她苦笑了声,抬起头道:“世子,奴婢看大夫就是了。”

裴钰安眼神微眯,却见云郦规规矩矩地坐在太师椅上,等大夫入内,便将手腕搁在脉诊上。

见大夫在对面落座,云郦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自那夜之后,便开始准备,但这东西还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用。

想着间,便听大夫询问她近来的身体情况。

云郦一一低声答了。

裴钰安见此,心情终于略好了些,不过是一个男人,难道还要因他要死要活。

大夫的手指落在云郦手腕上久久,低声说:“依老夫之见,这位……”他看了看云郦并未完全成髻的乌发,“这位姑娘是有喜了。”

裴钰安猛地一下起身,他愕然道:“大夫,你说什么?”

“老夫说这位姑娘有喜了。”

裴钰安死死地看着大夫,然后目光移向云郦,却见她神色平静,并没有激动之色,裴钰安压了压惊意,又听云郦道:“几个月了?”

“应该两月左右。”大夫看了眼云郦,道:“姑娘你还有些受寒,这滑脉有些虚浮,不能估计出具体月数。”

裴钰安沉默了片刻,大夫又下去开药,等大夫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云郦和裴钰安两个人,翠屏刚刚听到云郦有孕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国公府里云郦好像就是世子的女人,此时便也退下了。

安静,冷静,寂静,所有静字有关的词语都可以用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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