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好久反倒发现自己的确没有脸皮立在这,她转身就要走。
耳边风声呼过,脚边的凳子“咯噔”一声踢得四脚朝天,天旋地转间,木姜看到谢三郎殴红的眼。
“我被你们萧家害的这么惨,你连句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么?”
木姜的手腕箍在他手里,外力不断收紧,痛的她脸色发白。
见她还是无话,谢三郎冷笑一声,“果然是个没心的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伤心是不是?”
木姜猛地抬头,一颗滚大的眼泪落下来,“不是,三爷,我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谢三郎是获罪流入风尘,那个时候他在百香楼里受灾受难,而她受尽宠爱,是圣上最为娇宠的小公主。
如今,相逢之后,她要以何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谢三郎继续道:“不知道什么,我少年时是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即便是个不成器的公子儿,却也能结一门不好不坏的亲事,生两三个可爱的孩子,可现在呢……”
他拉着木姜的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笑的是,我还跟你开过玩笑,说我这种模样就算是尚了公主也不违过,你听着是不是觉得我自大,可怜?”
木姜听着他字字喋血,反握住他的手:“没有,我从来没有过。”
她心中的谢三郎,性子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心机,他的好是他的身份所不能掩盖的。
谢三郎喃喃自语自己的过往,一垂眸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团温软包裹着,他嘲讽的看了,问木姜:“你这是做什么?觉得我可怜极了,想要施舍一点儿这来之不易的怜悯。”
木姜握住他要抽出去的手,摇头:“没有,三爷……”
“呵,我还忘了呢,若不是我你早就和何偏正双宿双飞了吧,怎么现在,想来补偿我?……木姜,我劝你收手,不然,有你后悔的。”
木姜下意识的接道:“三爷,我留在你身边,不后悔,我走是另有苦衷。”
“苦衷?有什么苦衷,啊,你说说。”
木姜说不出,也不敢说。
谢三郎这算是明白呢,她这明摆着把他当傻子一样忽悠呢!
纠缠久了也就没意思了,他抽出手,脚一落,摔在躺椅上,“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了。”
木姜欲待说些什么,谢三郎却抖的提高音量:“还不快滚。”
木姜默了一瞬,终究拉开房门:“三爷,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桌上的饭,你记得吃。”
谢三郎合上眼帘,一动不动。
这楼里的动静瞒不过下人们的眼睛,先是木姜辞别的匆忙,谢三郎待在屋里魂不守舍,后来木姜姑娘回来了,谢三郎浑身戾气更甚,连胆子大的小厮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木姜终日守在谢三郎门外,田嫂把她拉到一旁问情况,可她就是咬着唇不说,田嫂只叹气,要她好好照顾身体,不然三爷气还未消,自己倒是病了。
没过多久,木姜就迎来了转机。
先是百香楼的一个小厮发现楚江红陆陆续续的将自己金银细软拿出了楼,后来又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影,直到楼里的龟公将他捉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木姜第一眼没认出躺在天井里浑身是红创的人就是楚江红。
他躺在地上,双臂张开,皮肤的脓水流了一滩,金楼主站在一旁,瞥了一眼众人道:“看见没,这就是私自逃离百香楼的下场。”
楚江红漂亮的脸已看不见踪迹,剥离了皮肉的唇却扬的高高的,金楼主俯视他,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可笑。可笑你们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
金楼主眯了眯眼:“你以为你可以?”
楚江红困难的撑起手臂,慢慢看向众人惶恐的面容,在谢三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了一瞬,终究将目光锁在金楼主脸上:“我可以,只要我死了,便离开这了。”
金楼主冷哼一声:“就算死了,墓碑上也会留有你的生平事迹,楚江红,等你下了地狱,也是被鬼怪们最瞧不起。”
楚江红躺在地上直直发笑,并不理会他。
金楼主眯了眯眼,将他丢进柴房,回头警告身后的倌爷:“都看好了,不想活的,就这个下场!”
谢三郎站在那,直到人群散后,他跟着小厮进了柴房。
木姜跟在他身后,他偏头看了,少见的没有对她阴阳怪气。
木姜稍稍松了口气。
百香楼里的前院和柴房不同,这是两个极端,前者富丽堂皇,应有尽有,后者蛛网遍布,具是浮尘。
楚江红就躺在一捆稻草上,残喘着气,一双漂亮的眸子清亮的惊人。
见谢三郎来了也并不惊讶,他梗着脖子,看到谢三郎和他身后的木姜,笑着说:“你来了。”
谢三郎蹲下来,不被他的脓创所吓,默了一瞬,道:“你太傻了,居然和楼主反着来。”
楚江红看着房梁:“你又知道什么?”
“好死不若赖活着,你做什么想不通。”
楚江红闷声笑了两声,肺里咳出黄红色的血痰,他对谢三郎道:“要是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谢三郎难得正经。
楚江红却摇头,直直看向木姜,而后将目光锁向他:“你会的,如果你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顶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却不能离开这,你会觉得死也是种解脱。”
谢三郎眼睛慢慢睁大:“你……”
楚江红怆然的躺下,喃喃道:“不要告诉她,就说我厌倦了,抛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