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芳佯作惊讶,看了太子一眼,笑道:“妾身乃是后宫妃嫔,殿下乃是太子,这样相见,恐怕于理不合。”
司徒珏笑笑:“嗯,的确于理不合,父皇跟前,孤自会请罪。孤找你,不过是让你见个熟人。”
沈清芳道:“这宫里头都是熟人,倒是不晓得哪个熟人能劳驾太子?”
司徒珏的目光转向殿角,“就是那位。”
沈清芳转头,蓦地眼眸瞪大,殿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冒出一个宫女,那宫女抬头看她时,她吓得差点一哆嗦,到底稳住了脚步。
她勉强笑道:“这个我却不熟。若是端妃和太子没事,我这就告退了。”
她一拂袖,转身就要出去。可是那宫门紧闭,两个高大强壮的侍卫守在宫门口,目光炯炯的瞪着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清芳恼道,“好歹我也是一宫主位,我也是陛下的昭仪!你们快些让开!”
座上金冠杏袍之人踱步下来,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淡淡道:“昭仪这么忙着走么?映莲还想跟昭仪说几句话,中秋之夜,她得了昭仪两个血玉镯子,试图偷良娣的头发。可有此事?”
沈清芳背心发寒,十指交握轻轻的颤抖着:“没……没此时。这贱婢胡说八道,我哪曾给她镯子?”
太子幽幽道:“映莲还说,昭仪亲自偷了唐昭仪的头发藏在锦囊内,可有此事?”
沈清芳更加惊骇,矢口否认,怒道:“这贱婢怕是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本昭仪是什么人,会去偷别人的头发,难道我没有吗?”
司徒珏冷笑一声:“这就要问昭仪自己了,这头发到底是偷来做什么的?孤听闻过一种邪术,但凡得了那被诅咒之人的贴身之物,人就会被咒而死。难道昭仪不是做的这个打算么?”
沈清芳只听到自己的心口“噗通噗通”乱跳的厉害,牙齿几乎开始打颤,这个人怎么知道?他竟什么都知道?
她蓦地转身,怒目看着太子:“便是太子,也不能无凭无证血口喷人!”
端妃微微蹙眉,叫宫女端上了血玉镯子,“你看看这镯子,是不是你的?”
沈清芳脸色微白:“娘娘也跟着太子胡闹么?这天底下的血玉镯子何其多?怎的就看出是我的?”
端妃叹息道:“血玉镯子是多,可是沈昭仪却忘了,但凡宫里赏赐出去的首饰都是有记载的。这样品相的血玉镯子,宫里类似的有十对。本宫已经查过了,其他的镯子俱是在原主的手里,而只有这对镯子在映莲的手里,不是你的,还能是哪个的?”
沈清芳张口结舌,想不到端妃竟查的这么细致。她双唇颤抖,抵赖道:“便是我的镯子,我赏了映莲,又能如何呢?我没有做蛊咒的事情,绝对没有!你大可以去搜我的宫殿,看看我宫中可有任何跟蛊咒相关的东西?”
司徒珏摇摇头,凉凉的笑了:“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抵赖?你焉知孤没有去查你的宫殿?”
端妃道:“你入玉英宫之时,本宫已经着人去搜你的宫殿了。”
沈清芳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干人,“你们,你们竟然……”
这时,宫门“嘎吱”一声开了缝隙,便有个太监进来禀告:“搜过了西华宫,并无任何同蛊咒相关的物件。”
“我就说了吧!我就说了吧!不是我,不是我!”沈清芳嘶声叫道,“你们这些人竟敢私自搜查我西华宫,好歹我是一宫之主,我要去跟陛下讲,我要陛下来惩治你们!”
“你要跟谁讲?”端妃身后,一人掀开珠帘走了出来,那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着龙袍的昭帝。
方才在帘后,他已经听了个七八分,他再也想不到,这女人竟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巫蛊本就是宫中禁术,她竟敢开启?
他双眼发红的看着沈清芳,“你要讲什么?就在这里讲好了!如今凝儿身染沉疴,朕心急如焚。你倒好,你倒好!”
沈清芳哪里想到皇帝在这里,双腿软软的跪在地上,“陛下,陛下做主,妾身真的什么都没做……”
昭帝怎会信她,走到她的跟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你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为何要凝儿的头发?你说,你解释!你倒是解释给朕听啊!”
昭帝震怒,沈清芳吓得瑟瑟发抖。
“我……”她说不出来,根本不可能编的出合理的理由。
昭帝看着她张口结舌的样子,雷霆之怒涌上心中:“沈昭仪!倘若你今日不说实话,今日之后,你也不必说实话了!朕,会赐你白绫,不,除了白绫,朕会将你沈家全族流放三千里!倘若凝儿死,朕就叫你沈家陪葬!”
沈清芳泪流满面,她爬着到了昭帝的跟前抓着他的袍角求道:“陛下,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族人……”
昭帝冰冷的望着她:“饶你可以,饶你族人也可以,只要你告诉朕那作恶的人在何处,只要凝儿不死,你全族都有救!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沈清芳仿佛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脱去了,瘫软在地上,她绝望,她不想说的,她不想让妹妹死,可是妹妹不死,她得死,她沈家都得陪葬……
“我……说……”
☆、纠葛
巫舍之中, 沈清韵已经开始了晚间的咒祷,她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唐蕊生不如死的情景, 她心里在笑, 她唐蕊得意,能得意几时?
她便是比自己嫁的好, 嫁的风光, 她也活不过自己。
突然,“砰”的一声, 舍门被撞开,她蓦地转头惊愕的望着那门口, 明亮的火炬光线照进来, 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错愕的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曾经她十分向往的人。
太子殿下?他还是如此俊美。
蓦地,她想起自己的脸,立即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不能叫太子认出现在的自己,不能。
“抓起来!”太子一声令下, 沈清韵被人捆绑起来。
“我乃巫女!我乃巫女!你们如此大胆,就不怕得罪神灵!”她大叫。
“住嘴!”司徒珏喝道,当他到了祭台跟前, 看到两个针扎的木头小人时,顿时大为恼火,拔出小人蓦地丢入火盆之中,一声吩咐:“将这屋中所有物件统统给孤焚烧殆尽!”
沈清韵想起她好容易得的头发, 好容易开的祭坛,好容易有些起色的蛊咒,嘶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不要烧我的东西!”
司徒珏怒道:“不烧,难道等你害人吗?”
沈清韵盯着他的脸,爬到他的脚下:“殿下,殿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沈清韵啊,当初你还问我的名字,还对我笑……”
司徒珏低头看她这张脸,真是让人看了如同噩梦一般,可是偏偏这噩梦一般的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
“记得。”他应道。
沈清韵激动而欣喜:“殿下,你该知道,本来应该是我侍奉在你身侧的,唐蕊她没有那个福气,没有!”
“所以,你就要咒死她?”他弯身冷冷看着她。
沈清韵谄媚的看着他:“殿下,我说的是实话,我绝对比那个女人好,好一百倍!倘若我能在殿下身侧,定然能叫殿下舒心快乐……”
“哦?是吗?”他樱红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沈清韵看他笑,竟看的呆住了,连声道:“是,是啊……殿下给我一次机会……”
司徒珏被她气笑了,这副样子,低低道:“你这副样子,真像那井里的癞□□啊,你说这话之时,是否看过自己的样子?”
他随手拿起一枚铜镜照在她的面前,沈清韵惊愕的望着镜子,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得的怪物。
“啊——”
惨叫一声传来,女子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带下去!”司徒珏立起身,“依照巫蛊之罪处置!”
沈清韵已经顾不得什么巫蛊之罪了,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被镜中的那张脸吓得几乎发疯了。自从毁容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过自己的脸,这么久以来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如今太子让她看到了自己,当着仰慕的人看到自己如同癞□□一样的模样,她已经接近癫狂。
昭帝兑现承诺,到底留了沈清芳的性命。沈清芳被贬出宫,流放塞外。沈家家主被罢官。
她最后一次见妹妹,是在巫蛊之罪行刑之前,她心怀歉疚,本想跟妹妹道歉,但是当她看到妹妹时,她已经不认识眼前那个疯癫的女孩了。
她泪流满面,回头望着巍峨雄壮的宫殿,她入宫之前,直到现在,宫殿依然如此巍峨雄壮,可是她却如断了翅膀的鹰,铩羽而归。前路茫茫,连她都不知道将来她的埋骨之处究竟在何方。
这一场巫蛊之案,赵后一直冷眼旁观,她不是傻子,平白的不会站出来替一个犯了巫蛊之罪的人辩解。何况那沈清芳已经是弃子。只可恨的是,这巫蛊案后,唐语凝身体康复了,愈发的乖张跋扈,着实可恨。
东宫之中,巧香身体不过七八天便恢复了健康。唐蕊晓得她是代几受过,特地叫人煮了最滋补的汤水足足给她补了半月有余。
因着唐蕊怀孕,程思过来探望她。
过来时,瞧着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程思十分惊喜:“姐姐,你说这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唐蕊开始裁制孩子的小衣服,她拿着最柔软的棉绸比了比大小,笑着说:“别人都巴望着是男孩,我却想是个女孩。”
程思好奇的问:“为什么?小皇孙不好吗?”
唐蕊拿了剪刀又裁了一块粉色的布料,说:“我小的时候,没有娘给我做衣裳,也没有娘给我做娃娃。我若是生了女儿,便能将小时候希望的事情全都做给孩子,给她做好看的衣裙,做好看的鞋子,做漂亮的布娃娃。多有趣?”
程思撑着下巴想着:“也是,那的确是有趣的很。我也想要个女儿了。”
唐蕊嗤笑:“就你?赖着你爹让你在家里玩两年,又跟秦将军见了面还打了人家,如今怕是没人敢娶你这位大小姐了。”
程思叹了口气:“也是。大约是嫁不出去了,女儿也是没有的了。”
唐蕊哈哈一笑:“我不过是玩笑话,你又当真了。话说回来,你真对秦修死心了?”
程思歪着脑袋看她:“不死心又如何?人家看不上我。大概心里就觉得我是个野丫头罢了。”
唐蕊笑:“本就是个野丫头。重阳节你做什么?”
一提起重阳节,程思兴致来了:“我表舅公住在西京郊外,父亲答应我重阳节去表舅公家玩耍,顺便带些礼物给他。”
“也好。”唐蕊低头瞧着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我如今身子重了,怕是哪儿也去不了了。上次事情之后,太子可是哪儿也不叫我去了。”
程思捂嘴笑:“太子姐夫是着紧姐姐,姐姐有人疼着,可是好事呢,好过我们这些没人疼没人宠的。”
唐蕊脸上微微烫,睨了她一眼:“小姑娘家的,说话收敛些,不然真嫁不出去了。”
程思只是笑,说起上次的事情,宫内闹的天翻地覆,宫外自然有所传言,何况沈家突然败落的事情也引得众说纷纭。
“沈清韵真的没死么?还行巫蛊?”程思好奇的问。
唐蕊见她问起,便立即阻止她:“这话不要说了,毕竟是个禁忌。你只要晓得,沈家不行了,你程家也莫要跟沈家有任何瓜葛。这件事,你爹最清楚不过的。”
程思看她这样谨慎,乖乖的点点头。当初她居然天真的想要入宫,如今看着沈家如此下场,她真是庆幸爹爹阻止了她这种的蠢想法。
唐蕊本要留程思吃饭,但是程思知道中午太子要回来吃饭,便找了个借口溜回家去了。
唐蕊想起了沈清韵,听闻她被施了火刑,据说行刑之前已经疯癫。想起两人前世今生的仇怨纠葛,她禁不住唏嘘。前世,她被毒死,而今生,沈被烧死。到底哪个更惨烈,又有谁说的清?
想起这些前程往事,她禁不住背心一阵发寒。
这时,一件暖暖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那人从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身:“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她转头,看着他笑道:“天气是有点冷了。”
他拥着她,道:“中秋一过,都快重阳了,自然冷了。让孤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小布片,那分明是小衣服的形状,他惊喜道:“你做的是孩儿的衣服?”
唐蕊羞涩的伸手抢了过来:“拿回来给我!又没做好,你先别看!”
“那什么时候才给孤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