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看上去很傻——张着嘴、说不出话、像搁浅在岸边、对即将降临的死亡完全无能为力的鱼。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幕, 他曾经一度天天被夜晚梦境中的、那双质问厌恶的绿眼睛惊醒——当他刚刚入职伊法魔尼, 对过往毫不知情、单纯友好的哈莉对他微笑的时候——他分不清这双眼睛是莉莉的, 还是她女儿的。
而眼前哈莉在半干额发下的绿眼睛,并不似他梦中那样情绪外露。
实际上, 他只能在这双眼睛中看出“质问”,并没有发现任何“厌恶”;在“质问”之外,更多的是“受伤”和“痛苦”, 甚至还有随着他的沉默, 越来越明显的“绝望”, 扯裂着那一抹清澈的碧绿。
这让他更像跌入了摄魂挂的包围里, 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凝结了起来——梅林, 他更宁愿哈莉来厌恶他。
“你真的……没有任何想对我说的吗?”哈莉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神情甚至有了一丝请求。
否认, 请否认吧, 拜托了……
“我……”斯内普又徒劳地张了张嘴,像被人施了静音咒。
此时刚刚消灭一个魂器的轻松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就如研钵里的月长石, 正在被研杵一点一点地磨成粉末。
“哈莉——”邓布利多在细长腿桌子后站了起来。
“我想听他说。”哈莉打断了老校长, 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上礼貌。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魔药教授, 双眼已经开始发酸发胀……
“的确是我做的。”斯内普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可以把你父母的死亡和你童年的不幸, 全算在我的头上——不,你应该将这些算在我的头上, 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他的诉说平铺直叙,像在谈论别人的故事,“我承担所有的责任。我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些话倾吐出去后,斯内普在极端的折磨外,竟然感到了……一阵轻松。一个压在他身上十四年的隐形重担,此时赤/裸/裸血淋淋地展露在阳光下,这才是真正的“了结”。
他是一个认罪的囚徒,在绞刑架上心甘情愿、并满怀感激地等待着女王最后的判决。
可哈莉并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判决,她只是皱了皱眉,早已盈满泪水的眼眶终于不堪重负。
在第一滴眼泪不争气涌出的时候,哈莉就将武/士/刀抱在胸前,转身如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校长室,凌乱慌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囚徒没有得到他期盼多年的发落,“了结”依旧只是奢望,女孩儿的眼泪反而让他更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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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莉跑下螺旋型楼梯,在校长室门口和扎塔娜以及死人汇合。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眼泪,“帮我把这个刀还给它的主人,告诉她我很抱歉,我暑假回家会想办法把伏地魔的灵魂毁了。虽然这把剑里的确装满了许多坏人的灵魂,但我不想污染了□□姐姐的武器。”
“校长……就在楼上,”她低着头,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脆弱表情,“你们……可以去跟他商讨之后的事情,比如把乌姆里奇救出来之类的,以及互相交流今天的行动。我其实……在不在都一样。”
她快速说着,似乎怕有人会从校长室里冲出来追她;或者,更怕最后没有人冲出来追她……
扎塔娜捏了捏哈莉的肩膀。这些历史的纠葛,她明白自己根本帮不上忙;甚至,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哈莉和那个明显一直在赎罪的男人,需要自己理清这些过往。
“需要我带布鲁斯过来,给你请几天假吗?”扎塔娜轻声问。
哈莉摇摇头,她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足够任何一个腿脚方便的人,以正常的步速赶上她了。
没有赶过来,大概是……不想吧……
她的眼泪更汹涌了,她不想用惨兮兮的鼻音说话,于是没有和扎塔娜以及死人告别,就再次拔腿跑掉了……
哈莉的衣角刚消失在拐角,斯内普,终于出现在了校长室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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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莉一直跑到了禁林边——她原本想去黑湖,但突然想起那里今天举办者第二关的比赛,即使因为意外而散场了,也许依然会留有零零星星的同学。
她躲在一颗树后,贴着树根坐了下来,她很久没有放纵自己大哭一场了。
达米安进不了校园,他可能还在苏格兰的某片高地上,在蝙蝠机里一边研究着新式武器,一边等她的消息。
哈莉想让达米安回家,但却不想因为她此时的泪水,令少年徒增担忧……
可她又想起,他们说好要互相坦诚的……
她对着自己的脸,和身上的衣物,来了一个非常不舒服的清理一新,以及烘干咒。然后打开了双面镜。
“哈莉?”达米安的试探的声音响起,“你在哪儿?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因为我正把镜子抱在胸口,”哈莉闷闷地说,“我哭得很难看,不想让你看到。”
达米安也没强求她,更没说什么“你哭起来也很美”这些哄人的话。哈莉的问题,并不是仅靠他的体贴和开导就能纾解的。
“我可以带你回家,”达米安说,“现在就可以。”
哈莉沉默着,把头向后靠向树干,静静聆听着树林里各种生物窸窸窣窣的轻响。此时夕阳正笼罩着校园,禁林边缘的草叶也像被镀上了一层金红。
一方面,她想放弃了,彻底地放弃。她想让达米安带她回家,回美国、回哥谭。魔法学校什么的,不读了!
另一方便,她又知道这样是在耍性子……她是一个女巫,她应该、更需要学习魔法,才能在未来帮助达米安,帮助哥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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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莉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邓布利多校长已经站在她身后有一会儿了……
“看来,你找到了我最爱的一棵树。”他悠然而愉悦地说,吓了哈莉一跳。
让哈莉更意外的是,老校长将长长的胡须拨到一边,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崭新干净、点缀着星星月亮的长袍,也一起靠着大树,坐在禁林的泥土上。
“啊,双面镜,”邓布利多瞥了一眼哈莉怀里的镜子,对她眨眨眼,“年轻的爱情啊。”
“这不是……”哈莉有些不好意思,对镜子小声说,“我先挂了啊,达米安。”
“嘿!等等……”达米安抗议无效,镜面马上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