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全把收条递给小宁,沾着唾沫数了数钱:“正好,八百。”
小宁也收好李大全的收条,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李大全叫住了:“站住!哎,你要不要进来我家坐坐?”
直觉告诉小宁,进去李大全家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所以她刚才才会后退,避免被他强迫拉进去。
她摇摇头。
“看来你是真傻。”李大全嗤之以鼻,“叫你嫁给我你偏不答应,要是嫁给了我,你不但不用在那个破厨房里工作,还能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穿漂亮的!”
小宁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转身走向何大叔的中医医馆。
镇上卫生所、小医疗站之类的有好几家,但是中医馆,只有何大叔这一家。
她得以活下来,全靠何大叔,直到今天,她都还在吃着何大叔开的药。
那些药很苦,但是何大叔说喝了对她好。她不懂,但知道何大叔不会害她,所以还是喝下去了。
大叔医馆的生意不怎么好,小宁进去的时候,何大叔在给一个病人把脉,她也不出声打扰,安安静静地坐到了一旁老旧的木椅上,垂着头等。
另一边,何大叔给病人把完脉后,给写了张药方,让她去隔壁拿药。
“何大叔。”小宁这才起身,走到何大叔的桌前,递给她五张大红钞票,“这个月的药钱。”
何大叔叹了口气,接过了钱。
其实,小宁一个月的药费并没有这么多,她执意给他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报答他把她从李大全手上救出来。
何大叔无子无女,就这样把小宁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对待,尽力调养好她的身体。
而到了现在,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是她的脑子……他无能为力。
“药已经煎好了,”何大叔说,“你去喝了吧,完了我们一起吃饭。”
小宁迟缓地点点头,慢慢走到屋后去了。
何大叔看着她的背影,又叹了口气,思绪慢慢飘回了去年。
去年的年底,李大全的渔船返航,中途说是被什么勾住了,船员伸手下去捞,结果捞上来一个女人。
当时一船的人吓得要死,手足无措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没有死,她还有气息。
她比李大全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五官精致,肤如凝脂,黑发如墨,李大全咽着口水把她带了回来,送进了城里的医院救治。
她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一个月,不曾睁开过眼睛,只是偶尔会叫着什么“一样”、“天宁”之类的。
医院的医生给她检查之后说,这个女人身上有怪病,不会传染,但是他们束手无策。就算这个女人能醒来,她也不会是一个正常人。
一个月后,她醒了过来,茫然得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反应非常迟缓,连她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反复说着四个字:天宁、异样还是一样,没人能听得出来具体的。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影响她的漂亮动人,李大全要求医院把她治好。
小医院哪里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说是她的血液化验都不正常,让她出院了,小诊所的医生也拿她没办法,最后,她辗转被李大全送到了何大叔的中医馆。
何大叔给她把脉,同样没办法治疗。
而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没有说话,多半时间都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
李大全咬了咬牙,干脆不治了,对外宣布他要娶这个女人。
就是这个时候,她有了反应——歇斯底里地大闹,只要李大全一靠近,她就会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李大全看,仿佛只要李大全再进一步,她就会一刀抹到自己的脖子上。
何大叔知道,她是不愿意嫁给李大全。可,她的命是李大全救回来的。
再后来,她发了一次高烧,所有医院都没办法,何大叔用土方子给她降温,总算保住了她一条小命。
但她就是死也不愿意嫁给李大全,何大叔出手帮了她,让她留在医馆。
李大全当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要何大叔偿还她住院期间的费用,否则他就要把人带走。
何大叔医馆的生意不好,只能给自己糊口,哪里有那么多钱给李大全?
可就是这个时候,她开口讲了第一句完整的话:“我会打工还你钱。”
但是一个反应迟钝,还不愿意说话的女人,能到哪里去打工?
庆幸的是,最后何大叔发现她厨艺不错,而高中的食堂正好缺一名厨师,就让她去了。
何大叔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无法从空白的脑袋里搜索出什么,只能摇头,重复着那四个字:天宁,一样……
后来,何大叔叫她小宁,她也没意见。
去了食堂工作之后,她拿着一千八的工资,每月还给李大全一点,再给何大叔一点,仅剩的那些,她用来给自己添一些生活用品,仅仅够用。
食堂里工作的大姐和阿姨们,都好奇她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厨艺,问她,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的脑袋是空白的。
医生说,她不是失忆,她只是变得太迟钝了,已经什么无法再想起来,也说不出以前的事情。
实际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看着那些食材,潜意识里有道声音告诉她该怎么处理,怎么做。
因为她,学校快要倒闭的食堂重新有了人,因此,其他人对她还算好。学生们也知道了那些可口的饭菜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做出来的,平时遇见她,也会跟她打个招呼。
而她根本记不住这些学生的名字,只能每次都是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