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背影,在飞天蜈蚣的蓝天映衬下,在周围的欢笑声中,在这草场莺飞燕子唧鸣的春风里,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萧瑟罢了。
阿萝耷拉下脑袋,望着那静寂无声的湖水,忽而间便悲从中来,几乎想哭。
缓慢地蹲下来,坐在堤岸上,她用双手捂住脸。
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切和七年前他的抛弃并无很大关系。
其实从一开始,她和他之间就绝对不可能。
她也从来从来没有打算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走错的路,她不敢重复第二次,哪怕是不同的走法。
萧家的门,她也不敢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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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萱回到了湖边,她看到了她的三姐姐用手捂住了脸,而那指缝里带着湿润。
轻叹了口气,她抱着膝盖,陪她坐在岸边。
“三姐姐,其实萧七爷人不错的,我觉得比牛公子好。”
她最初其实是看中了萧七爷的,只可惜,这差别有点大,想想绝无可能,后来才谋求太子侧室的位置。
阿萝拿出帕子,胡乱擦了把脸,红着眼圈,带着鼻音道;“阿萱你不懂的,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况且他……其实不是什么好人。”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声音几乎发颤。
是她以前错看了他,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其实根本不是,至少在男女之事上,看来是并不干净的。
“怎么可能!”叶青萱自然是有些不信的,她印象中,别人说起这位萧家七爷,都是胸藏纬地经天之术,腹隐安邦定国之谋,内外兼修,性情高洁,不是寻常人所能及,怎么到了阿萝这里,竟然成了“不是什么好人”。
阿萝轻叹了口气,对叶青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外人只道这萧家七爷文武双修,为国家栋梁,殊不知,在男女之事上,他怕是朝三慕四之辈。”
“啊?”叶青萱听得小嘴儿微张,愣了半响后,忽而醒悟:“三姐姐,你说这个,也是有道理!怪不得当初他曾经拒了左继侯府的婚事,难道竟是因为他朝三慕四?”
阿萝揉了揉鼻子,摇头:“谁知道呢,此人在朝中颇有权势,城府极深,非你我所能参透的,咱们以后不提也罢,只是提防此人,毕竟你我都是闺阁女儿家,若是陷入别人彀中,落得个身败名裂,那这辈子算是完了。”
叶青萱听得咂舌不已,连连点头,口中只道:“姐姐说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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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和叶青萱两姐妹,无精打采地坐在岸边说了会子话后,最后终于打起精神来。
遭遇了个让人不快的男人,这并不算什么,她们还年轻,机会多得是,总是要多看看,多想想,再多逛逛,于是这两姐妹,擦干净眼泪,绕过了那边堤岸,冲着人群中走去。
谁知道才走没多远,就看到两个穿着宫装的女孩儿过来,那两个女孩儿一见阿萝,忙上前道:“敢问可是兵部侍郎孙大人家的姑娘?”
阿萝认出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当下不敢造次,忙道:“是。”
那两个女孩儿相视一笑,松了口气:“可算寻到姑娘了,魏夫人的野宴就要开始了,皇后娘娘说没看到姑娘,让我们过来寻寻。”
阿萝和叶青萱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天大的面子,当下忙恭敬地道;“劳烦姑娘了。”
一时这两位宫装女孩儿带着阿萝和叶青萱过去,去了后这才发现,所谓的野宴,安排在湖南边的一处绿茵地里,此时早已经安置妥当,一溜儿的红木小桌儿,四五人一桌儿,外面又架起了铁锅烧着木柴,还有一堆堆篝火在烤着野味。
说白了这就是个野餐——只不过因为参与的人是皇家贵族和燕京城侯门人员,是以档次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魏夫人见阿萝过来,也是松了口气,招呼着阿萝道:“我正要安置坐次呢,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你早点过来,我好给你找个好位置。”
阿萝抿唇轻笑:“夫人,我是晚辈,随意一个位置就是了,不敢占好地儿。”
魏夫人看她乖巧,噗嗤笑出声:“什么长辈晚辈的,你瞧,这是个踏青呢,又不是在宫里府里,哪那么多规矩,这次就是图开心,玩个随意,咱们座位不分尊卑的,就是随便排!”
说话间,阿萝这边座位已经安排好了,却是颇为靠前的,叶青萱因为跟着阿萝,也就一并安排在那一桌。
阿萝开始还不知魏夫人特特这么安排座位的意思,后来抬首看过去,这才明白,原来就在自己左首,坐着一个男子,模样和太子刘昕颇为相似,只是比刘昕年轻罢了。
她顿时记起,这正是当今三皇子刘昊。
而紧挨着刘昊的,除了一个她并不熟悉的男子,其他赫然正是——太子刘昕,定北侯萧敬远。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碰上了!
☆、第71章
阿萝咬了咬唇,很无奈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她不想见到萧敬远, 一点不想看到这个人, 于是她只能努力地扭过头去, 假装根本没看到萧敬远。
她看向远处,看向这宴席上的各色男女, 故作悠闲地随处看看, 谁知道,她一眼望过去,却见到在这野宴上,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人正远远地望着自己。
虽然隔着那么远,但那目光一看就是盯着自己的。
竟是叶青莲和叶青蓉。
阿萝微诧,其实自从当年那件事后,二房搬了出来, 从此后阿萝和这两位堂姐也就疏远了。
不管怎么说,大太太都是叶青莲和叶青蓉的亲娘,大太太因此获罪, 叶青莲和叶青蓉由此面上无光, 怕是婚事都因此受影响。阿萝和这两姐妹之间, 自然再无当日哪怕看上去表面的和睦了。
这几年两姐妹也是深居简出的, 不怎么和人交道, 怕也是因为母亲之事到底羞于见人。
如今这两姐妹出来,怕也是因为到了该做亲的年纪,没办法了?
只是如今大伯若真出事, 两姐妹婚事能顺利吗?
阿萝不由得再看了她们那个方向一眼,却见叶青莲微昂着首,故作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而叶青蓉,则是抿了下唇,低下头去。
阿萝叹息,她是知道叶青莲性子的,凡事要强,以前处处比自己高一头的,如今大房走到这般境地,她心里见了自己,未必好受。
而且看她们衣着,虽说乍看之下,打扮得也算光鲜亮丽,可是阿萝眼尖,一下子认出,两个人头上的头面,那都是数年前打的,只不过如今稍改了改样式,又去做了新硬充场面罢了。
自己母亲出事,后妈掌家,虽说如今的孙氏也不是什么坏心的人,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女儿,谁还能尽心尽力?
阿萝心里难免泛起一丝愧疚,想着当年若不是这事儿,她们姐妹两也未必如此。不过转瞬间又记起当年自己在大宅时的种种,自己母亲遭受的屈辱,以及上辈子根本连出世都没有机会的青越,顿时那点愧疚无影无踪了。
也亏得这辈子自己重生而来,且有那超越寻常人的耳力,要不然,今日今时在这里一身寒酸失意的,还不知是谁呢。
这么一想,她便干脆不再去看这两姐妹,而是琢磨着今日这所谓的野宴。
皇后娘娘显然是属意自己当她儿媳妇的,如今又特意安排了自己坐在三皇子旁边,自己怎么也得想个办法,让那位三皇子刘昊千万别看上自己。
皇家儿媳妇,谁爱当谁当,反正她不是那块料。
正胡乱想着,却听得左首位置有了动静,小心瞄过去,正好看到萧敬远离席,紧接着,太子刘昕也跟着离席了。
顿时左首那边空了两个座位。
阿萝暗暗拧眉,不免纳罕,望着萧敬远离去的背影,便动了心思,偷偷地施展自己耳力,去听听他和刘昕说什么话。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两人说话。
“我这是特意给你安排个好位置,好让你结交点姑娘,你瞧,你左首边那个,就是陈尚书家的嫡女,那姑娘可是才气过人样貌出众,你好歹看一眼啊!”
“哎!”刘昕长叹口气:“那你要如何?”
“你根本不想看到那小姑娘?还是说你怕看到她真和我三弟有什么?”
“你说话啊,如果你真舍不得,那就回去,正儿八经地告诉她,说你就是对她有意,如果她觉得也不错,考虑下你!或者你干脆直接去找叶长勋,就说你看中了他家姑娘,我就不信他还能拒了你!”
刘昕这么一转念,又想着:“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干脆这样吧,我去当媒人,帮你去找叶长勋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不信叶长勋还能不把女儿嫁给你!”
他有了心思,顿时一副说干就要干的架势。
而在这个时候,萧敬远终于开口了:“不行。”
他的声音坚决严厉。
“为什么,这是目前看来最直截了当的,小姑娘总不能不遵从父命吧?叶长勋他总不能不看我这太子爷的面子吧?他便是脾气再硬,还能一口气得罪我这太子和你那堂堂定北侯!”
刘昕这话说完,两个人之间好一阵沉默。
阿萝攥紧了拳头,真是又恨又气又忐忑,心高高地吊在嗓子眼,没个着落。
最后终于,听得萧敬远道:“子束,左不过是个寻常小姑娘,我还不至于被一个比我小那么多岁的小姑娘迷了心思。”
“你……逗我的吧?”刘昕熙然是颇为意外,估计嘴巴都要张大了。
“之前我是对她颇上心,或许还是因了她样貌好,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也不过尔尔,要才无才,性子也差,这样的女子,便是一时有些兴趣看看,但断断不至于非要娶回家来。”
“那你到底要娶什么样的?陈家姑娘那样的,你怎么也没兴趣?”
……
阿萝听到这里,已经死彻底听不下去了!
萧敬远对她完全没兴趣,刘昕也不会逼着她爹要把她嫁给萧敬远,按说她应该松了口气吧?
可是没有,她气得几乎两手都在发颤。
要才无才,性子也差,这样的女子,便是一时有些兴趣,但断断不至于非要娶回家来!
我还不至于被一个比我小那么多岁的小姑娘迷了心思!
这两句话,像两根尖利的竹签子,再再戳着她的心,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在背后,他竟然是这么说自己的!
自己在他眼里,便是这等随意看看的货色,也……也怪不得七年前,他出尔反尔,抛了自己再也不理会了!
阿萝攥紧了拳头,狠狠地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因为这个受影响,她才不在乎萧敬远呢,她根本不在意他!
这次踏青会,牛千钧对她痴迷得很,皇后娘娘也属意她当儿媳妇呢,她受欢迎得很。
萧敬远看不上自己,她自有人捧着!
男人,她想要,多得是!
甚至于连他萧家的侄儿,只要她愿意,马上就能随便挑一个定亲,到时候嫁过去膈应他!
“叶姑娘,你怎么不用?”一个温煦的声音传入耳中。
阿萝使尽吃奶的劲儿,忍下心中种种难受,抬头看过去,却见那三皇子刘昊,正用温润的双眸望着自己。
他眼神温和含笑,又颇带着些担忧。
阿萝硬生生挤出一点笑来,茫然地看向桌上,原来刚才上了一些素签儿并鲜鹅鲊,每个人面前一个精致的碟子,没人一份。其他人都已经品尝起来,唯独她,傻乎乎地坐在这里发愣呢。
她冲刘昊笑了笑,小声道:“谢三皇子提醒,刚才是闻着这味道好,便想着好久不曾吃过这个了,倒是让三皇子见笑了。”
“叶姑娘不必拘束,你瞧这露天野宴,又不拘礼,想吃什么,尽情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