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话彼端飘来的声音有着幽灵般的曲线,慢悠悠的,以游荡的姿态时而拉长时而缩短:“阿樾,这世界有些人死了比活着的好,有些人更愿意相信自己不在这个人世间,阿樾,回来吧,小姨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要故弄玄虚,我现在已经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的那个小可怜了,和阿烈在沙发上亲热的不是什么别的女人,就只有我住在阿烈家里。”紧紧的,紧紧的握住手机。
“让阿烈也一起回来,小姨等你。”
“贺烟,我不会上当的,你让我回去我偏不回去,不仅不回去我还要和你心肝宝贝……贺烟,贺烟……”电话彼端已经转成了忙音。
回过神来,手机狠狠往墙上砸:“贺烟,你居然敢挂我的电话。”
戈樾琇没等来那声支离破碎声,手机从墙上跌到地毯上,完好无缺,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坐着改成站着。
就那样直挺挺站着。
从落地窗外折射进来的光把她的身影投递在地面上,呆看那抹身影,戈樾琇知道,现在她就站在十字路口前,往前一步就是前进,后退就是逃避。
“瞳,我来看你了。”很像宋猷烈的声音在说着。
不,是宋猷烈在说着。
也许,宋猷烈的声音在别人面前可以造假,但在戈樾琇面前造假不了,那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男孩,是她爱的男孩。
是往前,还是退后?
“戈樾琇,你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她老是和自己说。
不知不觉,说着说着这话就变成刻在心底里的烙印。
是的,戈樾琇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那些在时间里头留下的足迹应该叫做成长。
二十六岁的戈樾琇具备了往前走的能力。
那还等什么呢?
咖啡机还在工作,周遭弥漫着可可豆香气,有着黑漆漆瞳孔的那双眼睛还在注视着她,这一次,前所未闻的清晰。
没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当十二月份最后几天,这双眼睛总是如期而至。
戈樾琇给自己倒了咖啡,再次打开视频,白色建筑,绿色草坪,长发女孩背影,牧羊犬,穿着白衬衫的宋猷烈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
当墙上的钟表来到五点二十分时,电脑关了,咖啡杯也洗好了,被她摔到地上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桌面。
在过去两小时十七分钟里,戈樾琇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订票,航空公司的接线生给出了能在最快时间里抵达洛杉矶的路线,八点二十分从约翰内斯堡飞伦敦,再从伦敦飞洛杉矶。
“美国是全球最晚过圣诞节的国家之一,抵达后客人还能和亲人朋友一起吃圣诞大餐。”接线生还说。
她接受了航空公司工作人员的建议,定的是两人的票。
贺烟说了,要让阿烈一起去。
戈樾琇也想知道,视频上那句“瞳,我来看你了。”
视频显示日期是今年三月份中旬,如果视频没造假的话,那么,宋猷烈今年春天出现在洛杉矶。
现在,不是揪着他衣领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的时候。
等到了洛杉矶,一切应该就清楚了。
订完票,戈樾琇就开始收拾行李,她也给宋猷烈整理了行李,这是她第二次为他整理行李,比第一次效率高了很多。
接下来,就等着宋猷烈回家了。
让宋猷烈和她一起回洛杉矶的借口多的是。
比如,忽然间她怀念起洛杉矶的圣诞气氛了,反正你也有一个礼拜假期,戈樾琇总是很情绪化他是知道的;又比如,以甜腻的语气和他说“过几天就是小姨生日了,你就不想给小姨一个惊喜,你看你看,我多为你着想。”
贺烟的生日是圣诞节后第三天。
她和宋猷烈不约而同缺席了贺烟过去三年的生日会,她是不想看到她那张倒胃口的脸,贺烟现在是洛杉矶名流之辈,在华人圈更是一种代表。
还有不到四十分钟时间,宋猷烈就会按响门铃。
从落地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逐渐转淡,隔着空气注视她的双眸也在变淡。
戈樾琇是在十九岁时认识了这双眼眸的主人。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二十六个年头里,未来,到死去那天,相信她都能牢牢记住她的十二岁,十九岁,二十二岁。
光她十九岁这年发生的事情,就足以在漫长岁月里吞噬她的心灵。
顾澜生总是说:戈樾琇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可顾澜生所不知道地是,如果戈樾琇不把自己变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的话,她会活不了,因为痛苦活不下去。
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蝴蝶效应。
如果没有十九岁这年发生的事情,戈樾琇也不可能认识顾澜生。
如果没有那件事。
想必,她会在戈鸿煊位于洛杉矶的几处豪宅、各种各样的心里医疗机构来来回回着;时不时成为花边新闻的报道对象;不甘寂寞的年纪勾搭几个男人,和若干短暂合她眼缘的男人结婚,厌倦了就离婚。
当她的前夫还在和八卦媒体控诉她的劣行时,她已经和新欢进行蜜月旅行。
再之后,年老色衰,怀揣着巨额财产死于几十万刀打造的席梦思上,一个清晨,佣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戈樾琇这一生都以一张苍白面孔示人。
被她解雇过的佣人们在她举行葬礼的当天,聚在一起,说起她的坏话:“那个古怪坏脾气的老太婆终于死了,猜猜,出现在她葬礼上的人哪些是为她的财产而来?”
笑,出了眼泪。
含着泪光,和那双自始至终都在注视她的眼眸挥手:
“咸鱼头,别来无恙。”
那个叫做鲜于瞳的女孩一定不会知道,有一阶段,她暗地里管她叫做“咸鱼头。”
干嘛要取那么拗口的名字?
反正“咸鱼头”和“鲜于瞳”念起来差不多。
鲜于瞳和宋猷烈同岁。
第113章 回忆杀.金丝雀吃了猫
那个叫做鲜于瞳的女孩一定不会知道,有一阶段,她暗地里管她叫“咸鱼头。”
干嘛要取那么拗口的一个名字啊。
反正“咸鱼头”和“鲜于瞳”念起来差不多。
鲜于瞳和宋猷烈同岁。
宋猷烈是在十五岁认识的鲜于瞳,戈樾琇十九岁时认识的鲜于瞳。
---回忆杀.金丝雀吃了猫--
离开有着四四方方围墙度假屋时戈樾琇十九岁,那是一个初夏时节,来接她人不少。
戈鸿煊来了;贺烟来了;宋猷烈也来了,剩下的戈樾琇懒得去看,都是一些想讨好戈鸿煊的。
终于,她从几名心理学权威的手上拿到了鉴定书。
所谓鉴定书,比方说一名患有重度精神疾病患者,一旦得到这份鉴定书,如果说你之前是一名半途被学校劝退的学生,可以凭着这张鉴定书重回学校;如果你是一名社会人士,可以和一名正常人共同竞争一份工作;假如你对政治有兴趣,参加竞选都没问题。
自然,戈樾琇不需要为那些发愁。
多了那玩意对于戈樾琇来说,最大好处是不会一大堆人跟着她,从每个礼拜到心理医疗中心报道变成一个月跑一趟就可以了。
拿到鉴定书当天,贺烟一如既往装模作样“阿樾,你很棒,小姨回去就给你重新布置房间,阿樾现在长成大姑娘了,房间就得按照大姑娘的房间布置。”
拿到鉴定书的次日,戈樾琇就离开了度假屋。
介于小姨的脸依然倒胃口,戈樾琇特意要求小姨阿烈同坐一辆车,本来,她是被安排和戈鸿煊同坐在一辆车上的。
小姨坐在副驾驶座位,她和宋猷烈坐在后车座。
坐在后车座上,她表现得像被刚刚放出牢笼的小鸟,一派欢欣雀跃的模样,一回儿睁大眼睛趴在车窗玻璃上,一会儿和小姨打听最近洛杉矶的富人和明星们都发生了什么。
小姨说的那些听着无趣,于是转向和宋猷烈搭话,年纪差不多的更容易说到一起。
当然,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她和宋猷烈还维持着之前她是主动的那方他是被动的那一方,她问他答。
看似说得兴起,她身体挨着他,正当她问宋猷烈科比这个赛季表现时,车子来到了z字形路段拐角,这一下——
看似猝不及防,整个身体朝宋猷烈扑去。
为了防止她跌倒,理所当然,宋猷烈伸出手。
如愿以偿,跌落于他怀里,她卖力表演为的是这一下。
她都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他了。
期末考,华西提青少年夏令营活动这两样把宋猷烈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对了,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宋猷烈通过跳级考试,现在,他是准高中生一枚。
以上原因让宋猷烈连续几个周末没来看她,小姨总是和她一再保证“阿烈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
数月没见,在来接她的一群人中,第一眼,她就看到他。
站在一棵红杉下,白色牛津纺卡其裤,玉立修长,可真好看,第二眼,更好看了。
这么近看,更更好看了。
十五岁的少年像是女孩白日梦里的那缕幻想,你脑海中所有关于对美好的想象,他都能一一满足给予,那眉,那目,是那抖落于诗歌世界里的明亮光泽,瑰丽芬芳。
宋猷烈,她的甜莓。
跌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接住她的臂膀充满力量,这力量让戈樾琇内心欣喜,她偷偷养在后花园的甜莓迎来逐渐茁壮成长时刻。
这般的欣喜着。
看来,她真的是很想念这张脸。
他也在看她来着。
扬起嘴角,和他做出“我想你”的口型。
小姨在一边假惺惺问到阿樾有没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