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姐姐。”
林晚镜那似新月的眉几不可见地皱起,冰冷地说了一句:“叫我晚镜便可,坐。”
花簌簌知道林晚镜性子一向这样,冷冰冰的,顾自坐在了她的身旁,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那本书。
“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
花簌簌下意识地念出了书上的一段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看那书名。
林晚镜领会到了花簌簌的意思,配合地将书合起,将书名展露在二人眼前。
花簌簌喃喃道:“《东京梦华录》”
林晚镜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翻看着那书。
也难怪了,这书描绘的场景,是这样的繁花似锦,生香活色,连她寥寥看了几句也被吸引了。
林晚镜身旁的婢女担忧地唤了句:“主子。”
“不碍事,我与太……晚镜姐姐不用那么生分。”
婢女偷偷松了口气,向花簌簌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花簌簌偏头看向顾尔,顾尔立马将手中的匣子交给了小皇子身旁的內侍。那侍从犹豫地看了一眼花琛,可花琛只是埋头练字,并未给与他任何反应。
正当內侍求助地看向林晚镜身旁的婢女时,花簌簌打开了匣子,将匣子中的东西递给了花琛。
花琛停下笔,目光深深地被那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木头雕刻成的人偶,约长七寸,头以木雕,内藏机关,除头部、中肢外其余是用各色锦缎做的。
在花琛的目光下,花簌簌将手伸进了木偶中,不一会儿那人偶“活”了,可做击鼓、舞剑、开山、搏击等动作。花琛喜欢极了,一把抓住那木偶,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郭郎。”
院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花簌簌合上微微张开的嘴巴,转头看向林晚镜。
林晚镜出人意料地回答了花琛的话,院内各人有各般心思,可她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也可以叫做掌中木偶,你拿的这个是戏中的丑角,唤做来报子。”
这掌中木偶是花簌簌幼时偷跑下山见过的,同别的小童围坐在一起,一看能看一下午,到天色黑了才匆匆赶回去,因此没少挨师傅的骂。
回宫后问过别的婢女侍从,却没有一人知道这是什么,就是这箱木偶还是花簌簌托人去她幼时常玩的地方才寻来的。
“晚镜姐姐也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花簌簌刚说完,便看到林晚镜那张寻不到主人情绪的脸一瞬间如冰霜一般冷了下来。
林晚镜举起手中的《东京梦华录》,说了句:“书里写了。”
原来如此。
花簌簌低头见花琛正摆弄着木偶人的关节,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主子们,寿宴要开始了。”
花簌簌告别了林晚镜,在侍从的带领下慢悠悠地走向前厅。
行至正厅,轻歌曼舞,靡靡丝竹。
已有三三两两的宾客安然落座,花簌簌不愿多与人攀谈接触,况且也没有几人认得她,识趣地找了个清静少人的地方呆着。
耳旁有人窃窃私语着,花簌簌虽不是有心但也听了几句。
“你猜我刚在太子府邸外看到了什么,商家那纨绔将自己的相好都带了来,美目纤腰,样貌一绝,我瞧着像定芳阁里出来的。”
“哦?同我仔细说说。”
“那纨绔一下马车便揽着美人的腰,不过美人面皮薄,一把打掉了那孟浪的蹄子,太子府的管事眼睛那么毒辣,怎会不知道二人苟且,愣是不让美人进府,我进府前纨绔还在门口闹着。”
“这纨绔也真是的,平日里显摆就算了,今日可是储君生辰,什么腌臜玩意都领到太子跟前,平白脏了旁人的眼。”
顾尔许是怕这些话污了花簌簌的耳朵借口此地有蚊虫带她离开,导致花簌簌十分痛心,错过了那么有趣的事。
好在刚落座便已开席,桌上摆着几盘看果,诸如香圆一类的,在宴席上那些不过是摆着好看好闻的,若是拿来吃被人知道是要笑掉大牙的。
一轮歌舞后,婢女们将看果撤下换成了荔枝、龙眼、松子等十二味干果。
终于有了能吃的了,花簌簌趁着无人关注自己偷偷抓了一小把松子,剥了几颗送进了嘴里。
满口留香,花簌簌的眼眸弯成了一轮弦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透露出主人的灵动与活泼。
花簌簌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她一早就饿了,以前她在观内最盼望地就是哪个贵人做法事,这样她就能饱饱吃上一顿,如今入了宫,最害怕就是赴宴,吃也不能畅快,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了。
忽地,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一道目光长久地落在自己身上,花簌簌将袖中的松子壳放回了桌案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将黏连在衣衫上的碎屑掸落,这才转头迎上那目光,好逼退那肆意大量的目光。
可那人非但没有羞愧之心,反而挑了挑眉举起了茶杯远远地敬了一杯。
那人剑眉高鼻,五官分明又锐利,薄唇轻抿。若说华国男子是优雅舒展的白鸽,那他就是肆意翱翔的鹰,冷傲又耀眼,极具攻击力,只一眼就能占据别人所有的目光。
花簌簌本能地抗拒这种美,她并未回敬那男子,只是剜了一眼,好掩盖自己内心隐隐的不安。
顾尔警惕地看着那人,花簌簌因为是公主,她的座位当然是离主位最近,而对面那男子不过次了她两个座位,想来身份很是贵重,但是她却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顾尔弯腰轻轻在花簌簌耳边提醒道:“公主,那人身份贵重,虽然冒犯了公主,但还是慎重对待为好。”
花簌簌轻声应下。
太子花为崇终于牵着小皇孙出现,一时间花簌簌耳边全部充斥了宾客们的恭贺之词。
太子妃果然是没出现,花簌簌一早就猜到了。
只是林晚镜不在,对她而言到底是冷清了一些。
“爹爹,我能陪皇姑坐吗?”
花为崇有些意外,却还是答应了,他宠溺地拍了拍花琛的头说:“去吧。”
待花琛坐到花簌簌身旁,花为崇身旁的內侍这才躬身轻说:“公主送了小殿下一箱郭郎,很得小殿下喜欢。”
花为崇满意地点了点头,偏头对內侍说:“都说我这妹妹愚笨,可她不过与阿琛见了两面就得了阿琛欢心,将你们这些日日陪着玩儿的都比了下去,我看她聪明地很。”
那老內侍是从小伺候太子长大的,很得花为崇信任,如今听了他的话,慈爱地看着座下与花琛玩在一起的花簌簌说:“老奴瞧着公主并非是攻于心计之人,而是颇为孩子心性,喜恶分明,这才能与小殿下玩到一处去。”
花为崇看了二人一会,这才说:“可惜了。”
宫墙内,能得一人真心相待比登天还难,他从未有过这种幸运,如今他最怜爱的阿琛也重复了当年他的路。
花为崇默默地想着,抬眸间便将一切波澜完美地掩饰在那威严的面容下。
“臣少詹士司马文宜恭贺太子殿下生辰之喜,作诗一首送与殿下。
无射吹铜恰四萱,紫微深处粲前星。
木行袭庆联三合,火德汉光共一丁。
玩鹤怡神资葆毓,闻鸡为善想仪刑。
丰年在在歌华黍,鸿鹄高飞万宇宁”
花为崇点了点头,回敬了一杯酒。
花簌簌正忙着给花琛剥松子吃,猛地被人拍了拍肩头,吓地差点从座位上弹起。
她回头看向来人,却看到越溶溶嫣然笑着对她说:“一别多日,公主有没有想闻喜啊。”
眼底的恼意瞬间消散,忙去握住越溶溶的手,轻声说:“自然是想的,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
说着正过身子环顾了四周,待看到远处身着蓝色袍子的翁仲,嘴角微微勾起,偏头对越溶溶说:“我知道了,你哪里是来看我的,你是来看你未来夫婿呢,喏,在那里呢。”
越溶溶嗔怒道:“公主你取笑我!我才看不上这些掉书袋的酸腐书生。”
花簌簌说:“哦?那你想嫁给谁?难道你是想嫁给……”,她本想说难道你想嫁给将军,做个将军夫人?可话至嘴边,又想起了刚刚听到的趣闻,转了个弯道:“商家那纨绔?他可一点都没有酸腐气。”
说完,花簌簌噗嗤一笑,越溶溶当然知道商家纨绔是谁,整个华国就没有不清楚他的。
商克微,骄奢淫逸、不学无术的典范。若不是因为商家跟着□□皇上打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怕是有百条性命也活不到及冠之年。
如今商家虽然败落,但是因为依附着淮王,商槐还算老实,勉强维持着。
越溶溶气鼓鼓地说:“我们姐妹情深,闻喜怎么舍得自己一人出嫁,自然要与公主相陪的。”
二人说笑着嬉闹着,太子及靠少数几位宾客从歌舞祝词中抽离出来,偷偷打量着二人。
其中有些墨守成规的老臣虽未开口言语却能从他们瞥着的嘴以及微微摇着的头中能看出他们的态度。
“簌簌、闻喜你们二人为孤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突然被提及,二人瞬间敛了脸色的笑意,正直着身子,做出端庄地模样。
“簌簌不如各位大人们那般文采斐然,也不如各位夫人小姐那般精通歌舞,只能为太子哥哥烹煮一壶茶,聊表心意。”
话刚说完,座下就有人不以为然地冷哼着,尤其是之前说她是山鸡的那对蜜友,更是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
闻喜也察觉到了那二人,只不过碍于局势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
“太子殿下,公主一人烹茶不免会冷了场面,不如闻喜献舞一曲,为太子殿下贺寿。”
太子扫了那二人一眼,老內侍最是会察言观色地,立马示意身旁的小內侍将二人请出了府。
“无妨,今日是家宴。”
少顷,婢女们便将茶具备下,花簌簌端起身子,学着记忆中的步骤先烹煮开壶中的泉水。
闻喜起势站于殿中央,耳旁奏起了编钟和丝竹的声音,她微微皱了皱眉,说:“不要乐班,只要一把古琴独奏最好。”
她话音刚落,殿内便安静了下来,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敢高声喘气,生怕被提到上去丢了脸面。
倒不是不会弹琴,在座的人代表的是华国最高体系的教育,即使是商家那纨绔,口不能成文章,手不能弹乐章,但也是听过见过最好的。
还有就是华国当世琴技一绝的便是已经离世的蕊公主了,此时贸然出头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闻喜见无人应自己,不悦地撇了撇嘴,正想开口,便听到有人嗤笑了一声。
商克微不仅不慢地说:“诸位承让,那我就不客气了,太子殿下想必认得,他的琴技虽搬不上台面,但是给县主做配还是可以的。”
说完,商克微在众人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侧着身单手撑着头一脸灿烂地看着身旁的男子。
太子
。牛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