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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尔挣扎着从机甲的中控感应仓里爬出来。
清爽凛冽的空气让她混沌一片的头脑有了瞬间的清醒。
她的动作很艰难,每移动一下脑子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周身更是疼得可怕,特别是胸腹间,那是一种内脏撕裂的剧痛。
她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大概还受到了一些危险的不知名辐射, 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但有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着她。
都说人在临死前如果有极强烈的意愿想要完成某件事, 就会在大脑中激发出一个临时的兴奋中心, 这个兴奋中心不停地代替已经死亡的大脑向躯体发出行动信号,让本应已经撑不住的人再坚持一段时间,简单说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死。
梅丽尔隐约觉得自己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
等到万分艰难的把岚杉破损的机甲里拖出来,确认她没有死只是昏迷之后, 梅丽尔觉得支撑着自己的那股精神开始慢慢消失了。
他们的星舰本已经追踪到敌方进入蓬透斯领域的具体位置, 只要再发射出一击超强伽玛暴,击毁前方的那艘欧诺人星舰就能彻底完成任务。
和之前的种种艰苦困难相比,这最后的一步实在是简单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露出胜利的笑容,以为终于可以圆满完成清宇计划,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的时候——
他们遭遇到了来自己一方的致命一击!
由于距离太近,来不及采取任何防护措施, 星舰在遭遇到攻击的数秒钟后解体。
只有反应最快的几个人及时登上机甲逃生,其余人都——都——
即便梅丽尔的意识在慢慢模糊,回忆到这里时她也感到一阵痛苦的窒息。
那些随着星舰被漆黑的太空一起吞噬的人中有杜维秘书,有詹森,有罗安,有第一军团中最英勇善战的战士,有她统领卫队中的绝大多数人。
失去这些战友几乎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梅丽尔在朦胧的意识中叹了口气,至少她的使命完成了!
被巨大能量乱流卷进蓬透斯领域后,她根本就无暇多想,完全是凭借本能,拼命的跟在岚杉的机甲后面,而岚杉则全力跟在欧诺人正试图穿越蓬透斯领域的星舰后面。
蓬透斯领域的可怕没有亲身体验过是永远不能真正明白的,那是一种世界将要彻底崩塌的感觉,无边无际,充斥着恐怖和绝望。
即便她们使用的是最先进的阿瓦尔机甲,也抵御不住那种可怕力量的侵蚀。
梅丽尔记得自己在察觉到她们坚持不了多久后不顾一切的一个加速,扑到岚杉机甲的背后,把它牢牢按在欧诺人星舰腹舱外,自己则好似一个加固用的保险带一样,箍住她然后牢牢攀援在星舰的外壁上。
在确定自己机甲的首尾部分已经和星舰外壁的凸起锁死在一起,而岚杉的机甲则牢牢的被箍在她和星舰外壁之间后,梅丽尔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直到巨大的着陆震荡将她惊醒,再坚持着把岚杉从破损的机甲里拖出来,梅丽尔认为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这是她身为一个卫队长的使命。
说实话,她从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使命感如此强烈的人。
从前的她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有点小心机,有点小算计,骄傲跋扈,——还有点会仗势欺人的小毛病。
然而战争使人成长,特别是当你一直跟在一个时时刻刻都能对你产生巨大影响的人身边时,成长得会更快。
梅丽尔觉得和从前相比,自己简直就是蜕变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努力睁开眼,入眼一片土黄色的苍茫。
有点像沙漠地带或者荒芜地带,蓬透斯领域另一侧的星球看起来和她们那边的差不多。
唉,从荼蘼星出发前怎么没想起来向古函远程求个婚,说不定他就同意了呢。
这是梅丽尔的最后的一个想法。
…………
“梅丽尔,醒醒!梅丽尔宝贝!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梅丽尔隐隐听到耳畔有人在叫她。
心里微微奇怪: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见人叫我?
等到再次听到这个叫声时,她的心里已经清明了许多,虽然还是睁不开眼,连手指头都没法动一下,但已经能稍稍动动脑筋,
在用已经快生锈的大脑思考了很久很久之后,沉睡中的梅丽尔忽然一喜,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产生了一丝喜悦的波动。
因为她那几乎生锈的大脑终于运转出了一个结论:既然还能听见声音,那我就应该还没有死!
也许是心理暗示对人的身体真的有很大影响,在认为自己应该还没有死之后,梅丽尔的意识就真的开始逐渐恢复。
她的大脑开始下意识的指挥身体按照活人那样作息——有规律的睡觉,再有规律的醒来。
慢慢的,除了定时在耳边响起的唤醒声,她偶尔还能感受到身边的一些状况。
身体有颠簸感;
身体被定时放进一个圆形的封闭空间,然后会失去意识,但过后会很舒服;
有人或者机器人喂她一种味道很奇怪的流质食物;
……甚至有一次梅丽尔清晰的感觉到有机器人帮自己洗了个澡。
热水冲刷过皮肤,毛孔欢畅的张开,那久违的感觉让人感动得想流泪。
然而,彻底醒过来还是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出现在一个氛围热火朝天的赛场上——当然,这是梅丽尔后来才知道的,她当时就觉得周围人声鼎沸,有无数的人在她旁边扯着嗓子喊叫——好吵啊!
所以,她是被硬生生吵醒的?
梅丽尔艰难睁开眼,先适应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很大的看台下面,台上是正在比赛的选手,四周围是兴奋到沸腾的观众。
梅丽尔认为台上那两个人正在进行的应该是近身搏击之类的比赛项目,两道矫健灵活的身影在台上迅捷无比的移动着。
忽然,其中一个身材高壮的人不知启动了手上的什么装置,挥出一道晃眼的光影,形成了具有极强杀伤力的光剑攻击。这个动作做得非常漂亮,兼具观赏性和杀伤力,十分精彩。
台下顿时像炸开来一样,观众们的热情再度高涨。
梅丽尔身周鼓噪的叫好声,加油声,夹杂着叫骂声瞬间又拔高了一个档次,掀起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让她这个身体还很虚弱的人有些受不了。
梅丽尔听得难受,不光是吵,还有那鼓噪叫喊中夹杂的凶悍和野蛮的气息也让她很不舒服,因此不得不艰难的缓慢抬手,想去捂耳朵。
台上另一个被攻击的人看着很眼熟,梅丽尔在捂耳朵的同时努力辨认了一下,然后诧异的发现那竟然是岚杉!
岚杉的反应也不慢,在快被光剑伤到的瞬间,忽然在面前竖起了一个直径半米的圆形光盾,挡住了这迅猛的一击。
梅丽尔还是没看清岚杉是用什么装置来发出光盾的,直觉应该是戴在她手腕上的一个东西。
梅丽尔正在晕晕乎乎的搞不清状况,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五官鲜明的大脸,是身边有人发现她竟然在捂耳朵,连忙探头过来看她,在看清她竟然是睁着眼睛的时候,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十分激动的对着她叽里呱啦的就是一通说。
梅丽尔,“——”
梅丽尔更晕了,完全听不懂啊!
她这是在哪个位于犄角旮旯的极偏远星球吗?竟然连星际通用语都还没有普及?!
要知道,星际通用语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在全星际普及了啊。
一晃神间,台上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有个裁判样子的人上去举起岚杉的右手冲着下面晃了晃,又大喊几声宣布比赛结果,显然是她赢了。
梅丽尔顿时有些迟钝的懊恼,她竟然没看见岚杉是如果获胜的!
全场又是一片沸反盈天的鼓噪,只岚杉的对手满脸愤懑,低声咒骂了几句。
岚杉已经发觉了梅丽尔这边的异常,和高大的对手握了握手后就径直跳下看台朝她走过来。
快步来到梅丽尔面前站定,梅丽尔旁边的那人立刻又对她说了几句梅丽尔听不懂的话。
岚杉的目光一直在梅丽尔身上,听那人说完就点点头,弯下腰看着梅丽尔的脸,用比平时稍慢一些的语速,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梅丽尔,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
她刚比完赛,额上有层薄薄的汗水,呼吸也较平时急促,但神情沉稳,和周围那群正沉浸在兴奋中的人完全不同,仿佛刚才比赛的人不是她一样,只目光深处透出些不易被察觉的喜悦。
梅丽尔刚睁开眼时的茫然感消失了,这就是岚杉,一点没变,她终于找到了些真实的感觉。
“我——还好——”一开口才发现竟然都有点不太会说话了,声音嘶哑暗沉,不成腔调。
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心想我这是昏迷了多久?连声带都退化了吗?
岚杉安慰性的拍拍她,“我们先回去。”
直起身对旁边说了几句什么,就有人过来帮着把梅丽尔送上了一台外形酷炫,但又破破烂烂的飞行器,一路用最低速把她送回了住处。
岚杉随后跟来,一进房间就看到梅丽尔正用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表情在茫然的四处打量,于是告诉她,“这是你的房间,我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
梅丽尔是个靠直觉生活的人,她一进到这个房间就有一股陌生感,因此可以确定自己肯定没有在里面住过那么久。
于是更加搞不清状况了,愁眉苦脸答道,“不是吧,和我之前住的地方感觉不一样,我应该没有可能在这里住过几个月。”
岚杉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很好,看来你意识恢复的时间更早于身体醒过来的时间,这就好,这说明你的身体状况其实要好于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梅丽尔委屈指责,“我刚醒过来你就诈我!”
岚杉笑一下,解释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又怕你刚醒来说不清。”
她们的这间房子非常小,要梅丽尔来说,只比岚杉以前的上将宅邸中波比的房间大一点点而已。
岚杉于是也没什么好讲究的,直接把灰扑扑的外衣脱下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我去洗个澡。”
她刚才比赛出了一身透汗,虽然衣服有干燥自净功能,但也还是要洗个澡才能真正舒服。
梅丽尔看到她手臂和肩膀上都露出来一点淤痕,不由皱眉提醒,“先把伤处理一下再洗澡。”
岚杉,“我们没有治疗仪。”
梅丽尔诧异,“没有治疗仪?”可她有隔段时间就被治疗一次的印象啊。
不等岚杉回答又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岚杉答道,“我们在欧诺联邦的b15战俘星。”
梅丽尔张大嘴。
岚杉靠在灰扑扑的金属墙上,双手环胸,姿态难得的闲适,反问她,“这不是很合理吗?如果现在我们又莫名其妙回去了你才应该这么惊讶吧。”
梅丽尔喃喃,“不——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战俘待的地方会这么自由,条件貌似还挺好。
就拿刚才送她回来的那架小飞行器来说,其酷炫程度超过了她所知的最新型号。
这个房间也是一样,虽然很小,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她也不是都认得,但一看就觉得很先进,蕴含高科技。
梅丽尔费了好大劲儿才搞清楚眼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