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握着百里奕送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到地上明宗皇帝的身边,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笑意。
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又如何,如今不还是如同一条死狗般倒在她的脚下!只要她一个匕首扎下去,一切就都能结束了,顾家的仇,姚家的仇,母妃的仇,还有她前世的杀身之仇就都结束了。
这人该死!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划亮了整个夜空。
“原来这边出来是上次的竹林啊。”百里奕看了眼周围的竹林,还有身后的竹屋道。
“话说,是不是就要下雨了,萱儿,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长乐默默抬头看了眼天,安静得点了点头。
百里奕不知道小公主这是怎么了,只当长乐是刚才在密道的时候被她父皇鞭尸的变态模样给吓到了。虽然他不懂长乐为何拿着匕首在明宗皇帝的身边又哭又笑的,但只要是小公主做的决定,他都只会赞同。
“要是你看他不爽,就让我来动手。”他轻轻握住了长乐的手道。
这是他爱的人,她的眼里如今满是杀气,虽然他不明白小公主为何要杀夏皇,但只要能让她快乐,杀个皇帝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不沾上弑父的血就行。
长乐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秦府,东院里不知何时栽了一棵开满白花的树,她初初以为是梨花,可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从未见过的一种花。
春光正好,她让人拿出自己的焦尾琴来,坐在树下悠然抚琴。偶尔会有几片花瓣落下,还会不小心乱了她指尖的指法。
琴声断断续续,正如这梦也断断续续。
后来,梦里的秦展出现了。他身着初见那日御花园里的那身衣裳,浅笑盈盈地朝她走来,俯下身子,轻轻摘下落在她头上的白色花瓣。
她在梦里数了数,秦展为她摘了三次的花瓣。
长乐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因为秦展从未对她笑过,她也从未为秦展抚过琴。
“卿卿这《凤求凰》弹得极好。”梦里的秦展柔声笑道。
“卿卿?”
画面一转,刚还白花满地的院子倏然变成了阴暗潮湿的石室,明宗皇帝神色疯狂,怒吼道:“都该死!你们统统都该死!”
镶嵌着玉石的腰带朝她的脸上狠狠抽来,长乐不甘心被打,抬手准备挡住玉带时,忽然一长身玉立的男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狗屁皇帝,你才该死。”男子笑嘻嘻地,一把扯过了明宗手里的玉带,还朝人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你说对吧,萱儿。”
长乐是在这时醒的。醒来后,她还记得,梦里那双大狗狗一般想要被主人表扬的眼睛,是百里奕的。
“公主,刚才娘娘过来看公主了,见公主还在睡,就没让奴婢叫醒您。”冬菊进来伺候长乐起身道。
“母妃有没有说是什么事。”长乐木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好像说是皇上又病倒了,娘娘说要和公主一起去见探望皇上吧。”冬菊边替长乐梳头,边说道。
病倒?明宗皇帝醒来看到当着他面焚烧殆尽的华贵妃尸体,不知道又会做多久的噩梦呢。
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究竟要怎样衡量才是对的?除了血脉亲情,投入了进去的情感又如何去算计、收回,这里面的爱与恨、真情与假意、执着与疯狂、热烈与冷漠……无论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都被各种不同的情绪裹挟融合在一起,难以分割。
仇与恩,究竟孰轻孰重,谁又比谁更高贵?
前一世,她是顾风岩与姚华卿的女儿,明宗皇帝不但杀了她的双亲,还冷眼看着她死。
这是仇。
这一世,她重生魂穿到了夏长宁的身上,明宗对长宁虽算不好,但到底有生养之恩在。
这是恩。
若她为了报自己的仇,灭了长宁身上背负的血脉之恩,这难道就是对的吗?更何况,楚妃待她是极好的,她将自己当做了这世间最最亲近的人,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若是她为了报一己之仇就将明宗皇帝杀了,皇帝一死,届时宫里必然会大乱,无依无靠的楚妃在这后宫又如何自保。
昨夜,密道里,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匕首刺进昏迷的明宗皇帝胸膛里,自然,也没有让百里奕为他杀人。
为了长乐的仇而让长宁背上弑父的罪,她做不到。
只是从那一刻开始,不管她今后是长乐还是长宁,都已与明宗皇帝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就让明宗皇帝带着身上的蛊毒,好好痛苦地活下去吧。长乐目无表情地撕碎书桌上的一沓纸。这上面是她日夜钻研出的几个药方,这都是她从楼神医那里学来的解蛊法子。
她本想,救他的。那时,她还以为明宗皇帝真的是她父皇。
明宗皇帝整整十日未出过寝宫一步。
那晚他在密道里不知为何就晕倒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石棺里原本躺着的尸体竟然坐起来了。
那双被药水浸泡了的眸子全是白色,冰冰凉凉“看”着他,如果那样的眼神也算是看的话。鬼知道他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大叫出来。
更诡异的是,下一刻姚华琴的尸体居然当着他的面自燃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蓝色火焰包裹住了她全身,可奇怪的尸体身上的衣裳却完好无损,丝毫不受火焰的影响。
那些火焰就像是从她的皮肤低下钻出来的似的,从手到脸,逐渐开始灼烧她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渐渐地,那张与姚华卿一般无二的脸被火焰吞噬着,只留下一团血肉模糊的脸,要是那东西还能被称之为脸的话。
说是血肉模糊,可那团东西里根本就流不出一滴血。用特制的药水浸泡尸体可以保住尸体不腐,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需要在这人没彻底断气的时候将人体内的鲜血放干净,然后再将另一种药水灌进尸体里。
华贵妃的尸体渐渐被蓝色的火焰吞噬殆尽,到了后面,竟可见尸体上面的森森白骨!那张目无表情的脸渐渐露出了白骨,向上斜斜扯出了一个角度,瞧着像是对着地上的明宗皇帝笑。
火焰越来越盛,这诡异的笑也越来越大,最后竟成了咧嘴大笑!
明宗皇帝瘫坐倒地,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这、这分明就是姚华琴在报复自己,“有、有鬼啊!”明宗终于忍不住大叫了出来,空荡的石室里久久回荡着他的话,“……有鬼、鬼、啊、啊……”
一阵细小的风过,似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吹了口气。明宗发狂般大喊大叫、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身后他瘫坐过的地上还留下了一滩水渍。
哆哆嗦嗦从密道出来后,明宗连身上的衣裳都没脱就钻进了被子里,还不许宫人熄灯,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有鬼,有鬼。”
“不、不,朕才不怕,朕是真龙天子。”
“她回来了,她回来报复朕了。”
“朕才不怕她,朕是天子。”
“华卿,你不要找朕,朕以后不打你了。”
“华琴,不关朕的事,不关朕的事,要怪就怪你们什么长一样!”
“啊!别找朕,别找朕!”
……国师玄机子被人连夜召进了紫宸宫,又在皇上寝宫里做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法事,皇上才逐渐恢复了神志,清醒过来。
此事隐秘,自是不能与外人道。
朝中众人纷纷揣测,又明里暗里地四处打探,却怎么也问不出个究竟来,只道是皇上真的老了,朝政之事已经力不从心。
看来请立太子一事还是早些提吧。
长乐听闻皇上今日又未上朝时,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便伸手继续翻看起手上的医书来了。
用药浸泡之尸者,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磷粉,以火点之,有蓝色火焰生出,腐蚀肉身而衣裳不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