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调笑的淫声浪语阵阵传入芷兮的耳中,她秀美的细眉微蹙,小扇子般的睫毛忽闪两下,朦胧的双眼慢慢睁开。
她盯着床顶层层叠叠的粉色幔帐,神情恍然,后颈的疼痛让她有些迟钝,愣了许久才神思清明。
芷兮倏然起身,发现自己手脚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口中的布帛也被拿掉,就连身上的男子衣袍也被换成了粉色的女子衣裙。
她倒抽一口冷气,不敢想象给她换衣服的是什么人。
芷兮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这才环顾四周,发现所处的屋子很大,摆设异常精致,且多为女子物件,鼻尖也充斥着浓重的脂粉味,这多半是女子的闺房,也许给她换衣裙的正是这女子。
芷兮将这个念头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安慰自己,直到浑身的恶寒消散了些,她才慢慢下了床榻,试探着往门口走去。
越靠近门口,男女调笑的声音越大,这让她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不安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想着,门“咯吱”响了一声,进来一个打扮的异常娇艳的女子,她见芷兮醒来,掩唇笑了笑:“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可要急死姑奶奶我了。”
听声音,似乎就是茅草屋外的女子。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同为女子,这让芷兮心里的恐惧减少了很多,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镇定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那女子关上房门,摇曳生姿的朝芷兮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我啊,我叫成娘,是送你去享福的人。”
“这里嘛?”成娘绕着她转了一圈,声音娇媚似含了蜂蜜:“这里是金美楼。”
“金美楼是什么地方?”芷兮被她身上的脂粉味熏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成娘在她面前站定,细细瞧着她的眼神,发现她眼底只有疑惑和恐惧,她是真不知道金美楼是什么地方。
她不由大笑出声,发上的步摇摇晃个不停,“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娇滴滴的什么都不懂,金美楼,就是青楼啊。”
说罢成娘用帕子捂着嘴,笑得越发花枝乱颤。
笑够了,她方看着如受惊小鹿一样的芷兮,缓缓道:“不过你放心,咱们抓你来,是要献给刺史大人的。”
芷兮冷静道:“强抢民女,按大靖律例,是要杀头的。”
成娘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她惊奇道:“这禹州城里刺史大人说了算,这里只有刺史大人的律例,可没有什么大靖的律例。”
“你们就不怕有人告到京城去吗?”
成娘满不在乎地道:“告就告呗,刺史大人在京城可是有大靠山的,就连陛下也要给他三分脸面,没人能动的了他,至少这么多年了,他还好好的不是吗?”
意思就是这强抢民女的勾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吗?
芷兮将她说的话一一记住,又道:“你们为什么,要替刺史强抢民女?”
她看得出,他们行事有一套固定的手法,先是掳走年轻的女子,再交给金美楼,□□好之后再送进刺史府,之后便不得而知了。
对成娘来说,芷兮只不过是又一个会死在刺史床上的女子罢了。
刺史这人对那方面有特殊的癖好,每每就会失手将人给弄死,所以只能找这种独自在外的女子,趁着无人发现将其掳来,即便死了也是无名尸一具。
成娘与苍云寨已经成了长期的合作伙伴,苍云寨抓来年轻貌美的女子,交由她□□,之后再进献给刺史府。
刺史大人出手极为阔绰,每进献一名女子,他们都能得到不菲的报酬,与苍云寨平分也绰绰有余。
自然,有了刺史大人的庇护,她的金美楼才能在禹州城顺顺当当的开下去。
成娘并不认为眼前的女子会成为例外,她事无巨细的将这些事告诉芷兮,只保留了刺史大人会将人弄死的部分,她说着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谎话:
“你放心,刺史大人可会疼人,虽然年纪有些大,但他的精力却一点不逊色于毛头小子,以往的那些,如今在刺史府过得可快活了。”
听完这一切,芷兮只觉得丧心病狂。
她以前一直觉得像靖芷枫那样时不时给她使绊子的人已经够坏了,却原来是她天真了,这世上居然还有心肠如此恶毒之人,他们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如今自己已经落到这个地步,芷兮明白,反抗是没有用的,说不定会让他们狗急跳墙,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为今之计只有暂且顺从,等到了刺史府再见机行事。
成娘说完后就挥挥帕子离开,只说让她先休息会,用过晚饭后她就会来教她如何伺候男人。
芷兮吃不下东西,她胃里是空的,可就是没有胃口,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觉得恶心。
也不知道红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看见自己在墙上扣出的字?
冯奕呢,他会不会已经放弃找她了?
若是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她就随身带着自己研制出来的那些毒药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成娘再次返回,见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她也不在意。
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等她饿急了,自然会吃。于是成娘派人撤下饭菜,开始细细讲述如何伺候男人,更准确的说是如何伺候刺史大人。
芷兮听不下去,却不得不听,此刻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长一双耳朵。
成娘讲得天花乱坠,面色绯红,恨不能亲身示范,芷兮却听得如坐针毡,第一次觉得男女床帏间的那点事,原来可以如此恶心吗?
这一刻,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点庆幸,幸亏她所嫁之人是个太监,否则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
昨日下了场雨,天还未放晴,灰蒙蒙的让人心中十分压抑,到了晚间就更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格外让人烦躁。
禹州城的刺史府,刺史许德元刚在正厅用完了饭,打算去新收的小妾房里歇息。
这小妾乃是禹州辖下扈邑县县令所进献,听说长得沉鱼落雁,身姿妖娆,甚是诱人。
许德元这人平素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人,辖下的官员也都很会投其所好。当然曾经也有那种不知轻重妄图反抗之人,许德元自然有办法将他们的逆鳞拔出。
总归山高皇帝远,禹州城远在京城千里之外,他明面上的差事办的漂亮,京城自然不会注意到他私下里的生活。
这样想着,许德元的脚步更快,甚至亲自拿过小厮手里的灯笼,拖着略微肥胖的身体,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妾的新房。
房内有些暗,只有床前燃着一盏半亮不亮的油灯,许德元进门时还差点被绊了一跤,不过看到床上坐着的那抹娇柔纤细又微微颤抖的身子,他也顾不得生气。
许德元边往床边走边脱衣裳,正要扑上去,却眼尖的发现床上的少女一脸惊恐的瞪着双眼,看的却是他身后。
与此同时,许德元也敏锐的感到了一股杀气,他心头一跳,连忙转过身,就瞧见床对面的妆台那,似乎坐着一个黑影。
屋里昏黑一片,微弱的灯光只够照亮床边,他看不清黑影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许德元心想,阎王索命差不多便是如此了吧。
他咽了口唾沫,镇定道:“阁下是谁?为何深夜闯入我家中?”
回应他的是一道清脆的拔剑出鞘的声音,许德元额际已经渗出冷汗,他将床上抖成筛糠的女子拉起挡在身前,道:“阁下有话无妨好好说,何必舞刀弄枪呢?不如……”
话音未落,冰凉的剑尖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就着微弱的灯光,许德元看清了那剑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下意识的就要张口喊人,那剑尖又超前了一寸,仿佛他稍微一动,剑尖便要没入他的咽喉。
许德元屏息不敢乱动,好声好气的道:“阁下有什么需求,尽可说来,我一定……”
黑暗中的冯奕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起伏,“公主在哪?”
许德元一懵:“公主?什么公主?”
冯奕慢慢走近,身上的血腥味与冷气让许德元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冯奕调转无尘剑,用剑刃抵着许德元的喉咙。
许德元终于看清剑柄处那两个字:无尘!
他缓缓抬头,来人的面容渐渐显露在灯光下,那张脸上也带着血迹,配着他狰狞的表情,许德元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威压,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被他硬拉来当做盾牌的女子更是连尖叫都发不出,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冯冯冯……”许德元双唇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是我,难为你能认出本督!”
此话一出,许德元更是吓得不轻,背后冷汗涔涔的往下流,他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在禹州,怎么会劳动这位大驾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
他没有见过冯奕,但却听过他的名字,那是个比鬼神还要令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忌惮的存在。
他出现以前,地方官员心里多多少少会存着点往京城挤的心思,然而这种心思在冯奕杀了几个朝廷官员,却不受安庆帝一句斥责后,被无声无息的掐断了。
那几个官员是犯了点事,但大靖的律法放在那里,怎么也轮不到他冯奕出手,可安庆帝非但没有惩罚他藐视律法,甚至夸赞他:为朕分忧,卿乃第一。
自那以后,地方官再也不敢想着往京城凑,许德元更是如此。
他在禹州可以只手遮天,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但到了京城,谁知道他会得一个什么下场。
心思电转间,许德元的脸色变得煞白:“大人,不知小人犯了何错?”
“你错就错在不该惹了本督的人。”
“……大人可否明示?”许德元哭丧着脸,是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冯奕淡淡一笑,如鬼魅般出手,许德元的半截胳膊瞬间掉落在地,喷出的鲜血溅了许德元满脸,巨痛让他想要大喊,喉间的无尘又动了动,许德元只得硬生生将痛呼声忍住。
“昨日午后,城外的小河边,平阳公主被人带走,抓走她的人声称是要送到刺史府的,本督现在问你,公主在何处?”
许德元嘴唇哆嗦,汗水渐渐将脸上的血迹给冲淡,“大人明鉴,我不知道公主在哪里啊。”
这却是实话,给他进献女人的人太多,他不知道这次出手的是谁。
冯奕却不信他的鬼话,他缓缓道:“明日这个时辰,本督要是见不到公主,你的这颗头颅,便也不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