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
柏麟像是顺平了气,缓缓出声说道:“与她无关,许是孤最近太过操劳,伤势并未恢复完全,练功又过于急躁,遭到反噬也是正常。”
烈火脸色一沉,本欲再发话却见柏麟眼中传来的威压,她只好按下到嘴边的话。
算了,华池宫的主人都这么说了,她一个外来之人又何必多言。
烈荫见烈火退在一边,默然不言,便直接上前一步抢话道:“分明就是她导致的,殿下为何不将她送入慎台司?”
此言一出,柏麟双眸如深潭,闪着寒光,他将视线移到烈荫身上,这无声的压迫令烈荫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殿内众仙见此迅速交换眼色,不敢再多说一句。
生辰宴便在半雪这未抚完的琴曲中结束,柏麟被宫卫扶回寝殿。
听到医仙表明柏麟并无大碍后,锦瑟的悬着心才安然落下。
华池宫内恢复沉寂,司命被柏麟留在了殿内,而半雪则不安地在殿外来回踱步。
她就不该去问墨澜,墨澜对柏麟能存什么好心!
想到此,半雪就越发生气,墨澜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若是这曲真有问题,她还如何能留在天宫,留在柏麟的身边?
锦瑟送走医仙后见半雪仍在殿外,她眉心紧皱,若说半雪与此事无关她是不信的。不单单是她,殿内的众仙肯定都不信,只是殿下既如此发话,大家自然要按殿下的意思走。
思至此,她面色凝重。
但要说半雪要谋害殿下,一切又有些说不过去。
且不说以半雪的修为,要当着众仙之面行谋害之事,任谁都不会如此愚蠢去冒这个险。
只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殿下到底为何会突然如此?
如今,为了以防万一,为了殿下的安危,她该不该让半雪离开华池宫,离开天宫?
柏麟喝了药之后,气色逐渐恢复,身体的痛感也已消失。他靠在床头,望向司命,似是思考了许久,才出声说道:“司命,孤当年于人界历劫,醒来时却忘记了这其中的一部分事情。今日孤这身体突发异样,定是与当年历劫一事有关。现在孤要问问你这个掌管仙人命格的神官,当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司命知柏麟单留他在殿内,必是要问起当年之事。只不过此事是绝密,天帝早已下了令,他又何敢说?况且此事牵扯过大,他实在也说不出口。
“殿下,当年历劫的事情,您不是通过流光簿查看过了吗?如其它历劫的仙人一般,并无二致。殿下为何会怀疑到这上面来,依臣看,那抚琴的仙子才是问题所在!”
“你从她的琴音中能感知到施了法术吗?”柏麟淡淡问道。
司命登时梗住,他摇了摇头。
的确,那琴声中并没有任何灵力渗入。
“即使如此,那又何故要赖她?”柏麟平静地说道:“且就算是她施了什么法术在里面,凭她的修为,哪里能伤到孤?”
司命点了点头,此话倒是不假,那仙子的修为仅在仙位,如何能不动神色的施法伤了身为上神的柏麟?
又听柏麟继续说道:“人界的名曲竟能让孤如此疼痛难忍,就说明孤当年忘记的那部分中有不能忘也不该忘的事。司命,孤与你除了是君臣,更是朋友,你与孤说实话。”
最后一句说出时他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司命,仿佛凝滞了一般。
司命背上冒了些冷汗,他咬咬牙,垂下眼眸,认真说道:“殿下,当年真未发生特别的事情。殿下于人界中经历了磨难,最终成功完成历劫,晋升上神之位。殿下失去部分记忆是因遭受磨难所致,这历劫过往都在流光簿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殿下还要臣如何说?”
他是当真不能说啊……
私改流光簿记录已让他遭到了天道的惩罚,此生晋升真神无望。他若说出,岂不是一切都白做了?
况且若柏麟知道真相,只怕……
他绝不能说,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坐化之时。
柏麟见司命仍如是说,他也只能作罢,毕竟这流光簿他确是亲眼确认过。
而后他想起了半雪,复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之事必瞒不过父皇,孤邀请的这众仙中,父皇只会宣你去问话。若问起,你就说已随孤的掌事探查过那名仙子,并未发现异常。许是孤太过劳累,新伤旧伤一并发作导致的。”
“殿下是怕陛下会对那小仙子不利?”
柏麟目光深沉,薄唇轻抿,“父皇的眼中一贯是容不得沙子,尤其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他认为可能会与魔族勾结的人,都会被送到慎台司。孤并非有意偏袒,只不过她若真与此事无关,在慎台司只会白白受苦。”
司命点头会意,以天帝的性格的确不会轻易放过她,但……
“殿下为何如此相信那仙子?”
柏麟似是陷入回忆,沉默了半晌才出声:“如若她真要谋害孤,那日在东海遇伏,她大可不必耗尽全力,冒险遁入东海为孤搬来救兵。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让孤与那两个魔头同归于尽。”
司命了然,他松了口气,“殿下所言倒是让臣放下心了,陛下问起时,臣定会按殿下交待的回禀,殿下放心。”
柏麟嗯了一声,示意他退下。
司命站起身准备走出殿时隐约见到还在外头立着的半雪,他出声说道:“殿下那仙子还一直侯在外面呢,殿下要见吗?”
柏麟闻言疲惫地闭上了眼,口中却应道:“让她进来吧。”
司命轻笑一下,看来这铁树是要开花了。这样也好,旧事已散,若能有人能伴在殿下身边,那也是极好的。
半雪走进殿惶惶然地向柏麟行了礼,而后便跪坐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
“无碍,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可能与她无关?她弹了那曲后柏麟才一副要死的模样!
半雪紧咬下唇,在心中酝酿语句,又开口道:“是不是那曲子有什么问题?”
“你为何挑了这首春江水调送给孤?”柏麟反问道,他的目光内敛,望向半雪时无波无澜。
半雪不知此事引起了柏麟对她多少的怀疑,她只知此时若没有好好回答,消除柏麟的怀疑,一切便会前功尽弃。
绝不能以失败姿态回到鬼王山,她没有把握能求得墨澜放过花溪。
她定了定神,答出刚刚在殿外已打好的腹稿,“这曲是我之前在天山时听到其它洞府的仙人弹的,因为曲调我很喜欢,又听闻是人界很有名的乐曲。所以想着学弹一下,送给殿下。”
语毕她露出一副要哭的神态,叩首在地,“都怪半雪明明管窥筐举,却非要附庸风雅!选了这曲子,才害了殿下!”
半雪的眼眶中竟出现湿润,鼻头也酸酸的。她心中一怔,自己何时演技如此出神入化,连眼泪都能逼出来了?
柏麟抬眼看向她,扫到她通红的十指,再次叹了一声:“孤说了,与你无关,也与你那曲子无关。”
半雪见他似是疲惫不堪,只好压下了到嘴边的话,连忙识相退下。
殿内恢复了清净,柏麟终是可以休息一番,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却浮现那柔柔女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如柏麟所料,司命的前脚才刚踏进流光殿就接到天帝的宣召。
重阳殿内,柏玄在大殿里狂乱地来回走着,在听到司命行礼之声,猛然立住了脚,一脸担忧地问道:“柏麟如何了?”
既是如此担心,为何不亲自到华池宫看一看呢……
司命心里满是无奈,这对父子啊……
“回陛下的话,已让药神宫的医仙来看过了,并无大碍,殿下许是今日太累了。”
“太累?”柏玄不由得提高音量,“柏麟何时如此不适过?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太累?”
“那陛下的意思是……”
“听报是太子宫里一仙子抚琴后才如此的,你当时在现场,可有探查过那名仙子。”
司命拱手作揖道:“回禀陛下,当时虽事出突然,但臣已随华池宫掌事锦瑟一并探查盘问过那名仙子,并未发现异常。况且现场抚琴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如此……柏玄在心里思酌了一番,锦瑟一向忠心护主,办事也十分谨慎。若她与司命都未探查出什么,那应该无事。
不过他确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这预感从何而来,他也不知。
“那名仙子弹奏何曲?”
“春江水调。”
春江水调,人界的曲子,人界的曲子,人界!
柏玄瞳仁骤然缩紧,看向司命欲要张口,却脑中思绪混乱。
“不,这,这……”
“陛下。”司命也知柏玄此刻心中所想,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如同这般。
他朝前走去,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当年之事除了臣就是明光上神知晓,流光簿上的记录是由臣亲自改动的,不可能有别的人能知道,也许这是巧合。”
巧合……
柏玄失笑,天道的惩罚他已全数接受,还要如何!
“陛下,陛下?”司命瞧见一如当年失神的天帝,他不免有些担忧地出声。
柏玄定了定心,说道:“孤知晓了,殿下无事便好,你下去吧。”
司命乖乖退下,回到流光殿后便命仙童取出半雪的仙籍再次查验了一番,而后又再次核查了一遍流光簿。
“上神为何突然要看这些?”仙童们围在他的身旁莫名其妙的问道,毕竟他们从如山的仙籍中翻找出一个小仙子的仙籍真的好累。
“无事,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再确认一下。”
“可是这位仙子有什么不对吗?”仙童问道。
司命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仙童见司命不吭声,复挠挠头又说道:“若是上神觉得这仙籍和流光簿还不够的话,可以将她骗过来,把她的手放在流光石上,这前世不都出来了吗?”
流光簿记录着仙人历劫的过往,而这流光石却能映出前世。
她今生与那事没有交集,莫非前世?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的。
司命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那便就是无异常!
半雪躲在假山后打开传音镜,今日之事,她必须要弄清楚。
“春江水调与柏麟有何关系?”
听到半雪如此之问,墨澜的声音也透出了不同以往的兴趣,“生辰宴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雪深呼一口气,再次问道:“春江水调到底和柏麟有什么关系?”
墨澜轻笑了一下,“人界的曲子和天宫的太子能有什么关系?”
“若真是这样,为何今日一弹奏,柏麟便像是要元神俱灭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差点被当作妖女抓起来?你这样做除了暴露我之外,还能得到什么?柏麟会因为一首曲子暴毙?魔君是不是在耍我?”
半雪语气都开始有了怒意,她越想越后怕。
墨澜却不紧不慢的回答道:“若是你真被抓,可以启动勾玉回来。”
半雪冷笑道:“如若我任务失败回去,魔君会放过我和花溪吗?”
“会放过你,而花溪。”墨澜故意顿了一下,“就作为对你任务失败的惩罚。”
半雪旋即气得浑身都有点颤抖,所有话语卡在喉咙里,墨澜似乎听出她的愤怒,再次出声说道:“弹一首曲子而已,不至于真会把你抓起来。柏麟此人,如没有确切的证据,他都不会轻易给人定罪。”
“魔君倒是很了解他。”半雪嘲讽道,“魔君的每一步,都令我瞠目结舌。”
墨澜听罢也并不生气,而是放柔了语气:“我可以再多给你一些时日,只要最后你取出他的心。”
半雪哼了一声,将传音镜关闭。
墨澜摩挲着传音镜,嘴角扬起。
柏麟啊柏麟,没想到仅仅是一首曲子,就能让你如此痛苦,你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自生辰宴上的风波后,半雪在华池宫明显能感觉出大家莫名的疏离,除了子鱼和九离一如往常之外,其余人皆甚少与她说话。
锦瑟则是对她越发的关注。柏麟未再提及过此事,半雪只得低调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努力练习着功法,日日三更眠、五更起地背诵经文,就这样一直到了女使考核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