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一月,仙历布立春。
灵鸠宫上下都在忙活着三日后柏雅的出行备置,东海将于三日后举办明光上神的寿筵,柏雅钦点了玲珑及半雪随行。
半雪初听到的时候内心雀跃了很久。她在妖界之时就曾听说许多关于明光上神的传闻,尤其是他对他们这些不做恶事、潜心修炼的妖类施以援手的故事。且明光上神与天帝同为龙族,他神力的强大也让半雪十分向往。再加上她此生还未曾踏足过东海,此次前去定是好玩得紧。
出发前一日,柏雅瞧见半雪眉眼间掩藏不住的喜悦,就知道这小仙子也是个贪玩的,于是故意揶揄道:“你这么开心难道是因为到了东海就可以见到本宫的皇兄吗?”
嗯?!
“柏麟殿下也去?”半雪问道。
柏雅假装失望道:“本宫见你这么开心还以为你是因皇兄如此,没想到只是贪玩。”说罢又故作严肃地说道:“本宫先同你说好,到了东海可不能乱跑,要是烧了什么东西或者砸了什么东西,惹到了明光上神,本宫也保不了你。”
半雪知道柏雅又在拿她调笑,只得讪讪地点头以作保证。
离行前一夜,半雪日常向墨澜汇报在天宫的情况,墨澜已知她即将出发去东海,在灭了传音镜之前给她留下一句:“离明光远一点。”
半雪一开始错愕,后又想明白个中缘由。
明光上神乃是强大的龙族上神,与柏麟、柏雅这些小辈不同。靠得太近容易被他察觉自己的龙身,若是被发现,她该当如何解释?而且稍一不小心,让明光联想到墨澜,认为她与魔族勾结,那她岂不是元神不保,命丧东海?
半雪便打定主意,只远远观赏明光。
坐着柏雅的仙驾一路行进到东海,东海海滩上早已有虾兵在等候着前来贺寿的仙家,他们会在前来的宾客周围化出一层透明的弧形结界,将宾客推送至东海的海底。隔着这透明的结界,半雪是实实在在地领略了东海海底的瑰丽。
到了明光殿,柏雅作为天宫的公主,自是被引导到上位,居于明光上神座位右侧,柏麟殿下的旁边。
半雪端坐在柏雅身后,看着柏雅的背影及柏麟的侧脸发呆,虽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一个随了父亲的龙身,一个随了母亲的狐身,这容貌便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半雪还在望着前面两位殿下发愣,忽地感到旁边有人拉扯了自己衣袖,她转头看去,发现九离也一块来了,同她并排坐着。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样的场合会是锦瑟姑姑来呢。”
九离闻言笑了,“锦瑟姑姑一向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所以这等好差事才轮到我。你现在倒是赫赫有名,都成了公主殿下面前的红人了。”
半雪作势瞪了九离一眼:“你怎么也开始学着取笑我了?”
九离抬手用衣袖捂着笑意更深的嘴角,“好了,不笑你了。还好旁的是你,不然都没有与我说得上话的仙子。”
半雪想想也是,明光上神寿辰办的规模和她在鬼王山的有得一拼。前来贺寿的宾客实在太多,她每年坐在墨澜的身边,除了呆滞望着前方保持微笑,其它什么也做不了,甚是无趣。若想和别人聊天,也无人可聊,毕竟身旁坐的是根本不会与她过多言语的红魔。
“明光上神到。”
随着门口虾兵的一声叫唤,殿内所有的仙家都站起身,迎接这位仙界数一数二的上神。
只见来人身着的淡黄色外袍随缥缈而来的仙气而起,大步流星,一双眼眸顾盼生威,好一副威严的神态。
“众位仙家不必多礼。”明光上主位后便示意大家坐下,他扭头朝柏麟、柏雅的座位看去,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陛下可还好?”
“多谢上神关心,父皇一切都好。”
殿内歌舞升起,半雪坐在柏雅身后,随着九离一道开心地品尝着来自东海的美食。柏雅回头瞧了半雪一眼,又看着自己的皇兄一脸正经地坐在一旁,拿着盛满酒的珊瑚酒盅轻抿几口放下,她开口道:“半雪,别光顾着自己吃,得拿酒敬一下太子殿下呀。”
柏麟闻言一怔,侧眼瞪了柏雅一下,并未吭声。
半雪见柏雅点名自己,想着能讨好柏麟便讨好,便拿起面前的酒盅,双手举起,朝柏麟敬道,“殿下,半雪之前在华池宫的时候给您惹下不少麻烦的事,殿下宽宏大量饶恕了我,半雪很是感激。只是前次那麒麟圣果,当真的是我师父给我的。”
半雪见机又提起这个过往,毕竟此次是个难得与柏麟面对面的机会,她得把握住。只有回到华池宫,才有机会完成任务。
柏麟闻言嗯了一声,面上又似是纠结了一会,才缓缓拿起酒盅喝下。复又敛容正色,竟将面前装放着茯苓仙糕的碧娑贝碟递给半雪。
半雪愣是一愣,自是不敢轻易接过。
柏雅也被她这皇兄莫名其妙的动作吓到,呆坐在位上。玲珑在一旁轻咳一声,柏雅才想起得解救一下此刻陷入尴尬的气氛,她一把接过贝碟,直径地放到半雪的桌上。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过太子殿下?皇兄可甚少赏人糕点呢。”
半雪干干笑着,谢过柏麟。
她不明,柏麟为何突然给她糕点吃?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虽然柏麟不是黄鼠狼,她也不是鸡,但......
她怎么突然有点发冷......
随着鼓乐大作,宴席气氛达到高潮,众仙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突然数道黑光直直劈向明光殿,伴随着如雷般的轰隆之声,整个东海仿若被划破了一样,刹时煞气席卷而来。
殿内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光和煞气震慑住,须臾才回过神,化出自己的兵器予以抵抗。
明光上神抬手结出纷繁的手印,卷起东海海水化成万箭,朝那煞气射去。
煞气挡住了明光射出的万箭,又突破了挡在明光殿上的结界,直落到殿内,随即而来便是一声耻笑,“元阙的后人也不怎么样嘛。”
元阙真神,四大真神之首,其原身与天帝、明光上神一样都是龙。
殿内众仙听到来人狂妄的口气,又见如此强大到压迫整个明光殿的魔气,无不惊恐。
“羲木。”明光收起了手,背在身后,冷言道。
柏麟化出勾陈灵伞护在柏雅前面,“退到我的身后。”
半雪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个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大魔王,复又想到他既选在今日来闹,那必是在昭告天下:
他,羲木,回来了。
半雪在背后不动神色地将灵力注入到勾玉里面,只要情况不对,她就启动勾玉逃离。
只见煞气化出人形,面容初现,确是一副凶狠粗豪的模样。
他狂傲地指着明光说道:“准确来说,你得尊称我为魔尊。”又嗤笑一声,“你和元阙差的可不是一点点啊。”
“元阙真神乃天地真神,岂是我等可以攀比的。至于你,元阙神尊的手下败将,又何敢如此猖狂?”明光冷笑道,羲木闻言倒是未怒,只是长吁了口气,“大概是我睡得太久了,你们这些小辈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如此,那今日便选你们”他话语一顿,随即双眸一冷,“陪我玩玩。”
话音一落,整个明光殿便被煞气所包围,周围嘶吼着魔魂的声音,蓦地从四面八方出现的魔魂化成鬼兵,直朝殿中袭去。
魔魂化作的鬼兵任是如何斩杀也杀不灭杀不尽,尖锐鬼叫响彻殿内。众仙渐渐体力匮之,鬼兵撕咬,血花喷溅,殿内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触目惊心。
“皇兄,这些鬼兵何故如此怪异?”柏雅唤出她的素云剑,半雪和九离也在身后斩杀着鬼兵,“柏麟,你且稳住殿内,我去会会那魔头。”明光上神丢下一句,便化作龙身朝羲木杀去,羲木身体受到明光的袭击后化作煞气散开,又在别处聚成一团化形为羲木。
“他是化身,不是本尊。”柏麟和明光都发现了这一点,看来羲木只是抱着来试试他们的心态。
柏麟的手微微抬起,身体化出燃烧着火焰的朱雀灵印朝羲木化身飞去。
“朱雀印?元阙的法器竟会在你的身上?”羲木面前出现一道黑色的屏障,屏障挡住朱雀印后又吞噬了朱雀印上的火焰,最后竟成一团黑火反朝柏麟袭去。
明光的龙身从后面转回,想要破这团黑火,但黑火的速度和力量太快太强大,所经之地全成废墟。
柏麟打开勾陈灵伞,灵伞结出金光结界艰难地抵御这团黑火。
柏雅、九离在柏麟身后聚起灵力注入灵伞,半雪也跟着她们聚灵,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多少灵力可助。又转念一想,若是这灵伞无法抵御,最终黑火击中他们的话,怕都会元神俱灭,自己何不启动勾玉趁乱试试能否把柏麟一块带到墨澜身边?
于是她轻轻挪动到柏麟身后一步远,口里喊着:“殿下,我来助你。”暗地里将灵力全部注入勾玉,正当勾玉启动之时,黑火突破灵伞结界,直朝柏麟吞去,半雪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柏麟的手。
瞬息之间,明光殿轰隆响起巨响,地面亮起白色符纹,异光纵横,将黑火、柏麟和半雪一并吞噬,符印之力竟使整个东海海底震动,殿内的鬼兵尽数被白光灭尽,羲木的化身也被白光振出东海,海上形成巨大的漩涡与天际落下的金光形成天柱,片刻之后,符印消失,漩涡散开,东海恢复平静。
“皇兄!”
“殿下!”
赤毒森林,炼魔窟。
前次没能好好会会天宫的那些人,今日他特意选在明光的寿宴就是为了要试探看看如今仙界这些神仙的功力如何。没想到,倒让他发现了有意思的地方......
化形羲木的煞气被打回本尊体内,羲木胸口一阵剧痛,吐了几口血出来。他看着地上的血,大笑道:“元阙,原来你在那里啊。”
魔侍跪在一旁,惊道:“尊上!”
羲木摆摆手,“无事,派人给本尊好好地盯着东海。”
好痛.......
半雪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她忍着痛楚努力地坐起身,微张着眼睛尝试辨认眼前的地方。
这是哪里?她不是启动勾玉了吗?怎么没有回到墨澜身边?半雪吃痛地抬起左手看了看,勾玉完全没有了反应,像是灵力耗尽一般。她准备要强撑着地面坐起来,把手往下一放才发现自己不是坐在地上,而是坐在柏麟的身上。
“殿下,殿下?”半雪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起身跪在柏麟身旁,拍打着柏麟的脸。
柏麟丝毫没有反应,半雪急忙聚灵朝柏麟胸前探去,天啊,他不会死了吧?!
灵气在柏麟的胸前游走,还能感到柏麟微弱灵脉,半雪瘫坐在地上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他没死。”
复又察觉,她不应该庆幸吗?柏麟此刻,不省人事。
天赐良机!
大战之后的明光殿横梁已然坍塌,一张张白玉石桌全成碎片,殿内两旁倒着被震毁的柱子,尸骸满地,一片狼藉。
“明光叔叔!”柏雅在这已成废墟的明光殿中来回踱步,一见到明光巡查完东海的伤亡归来后就着急的冲上前去,“那白色的符印到底是什么?皇兄会不会有危险?还有我那宫娥........”
明光安抚地将手放在柏雅的肩上拍了拍,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殿下和那仙娥应该是被卷进了元阙真神坐化的封印境地里面。”
柏雅听得云里雾里,“元阙真神不是在天宫坐化的吗?他的元神封印之地怎么会在东海?”
“真神临死前将元神封印在了东海海底,明光殿便是为守护真神元神而建的。这封印能被殿下开启,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公主先不必担心,我会命人将公主送回天宫,也会向天帝说明发生的一切,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殿下可以走出封印,逢凶化吉。”明光说完便示意立在身边的上君,柏雅见状也知自己无能为力,在此处反而还会妨碍明光上神,只好点头,在心里祈祷。
皇兄,还有半雪,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