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冉越听脸色越寒,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最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里正眼色犀利,这不诈不觉得,一诈是人是鬼就区分出来。
“可还有其他意见?”
里正平静地问道,他现在心里落差有些大,乡亲们很容易因别人几句挑拨的话就被人遮住双目,看不清事情本貌。
张叔沉痛地看向颜冉,对里正道:“可否准予颜丫头辩解一二,我实在是难以相信偷钱之人会是她。
那点钱她都能入眼的话,我真不明白她做的诸多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还望里正先不忙一杆子打死人,给她一个机会,我想听听理由。”
张叔总觉得事情上下说不通,心里着实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那颜丫头他看着是个好的,前些日子不仅给自己多的车费,还送了一个西瓜与自己。他对这丫头深信不疑,总觉得这事事有蹊跷。
里正面色稍霁,终于有一个能明事理的人。
林家母子两心里一下子慌起来,林袁氏扒开人群走到里正面前,恶狠狠地道:“还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
事实胜于雄辩,我看目前最紧要的便是将人送去官衙。
大家想想,她一个外乡人,当然不把大家放眼里。这等子钱都能昧,还不知道心肝多黑。”
林大山脸色泛红,没想到自己娘亲太入戏,忘记了这是骂自己。
不过只要能将颜冉这小贱人送入官衙,自己所受这些痛楚侮辱又算什么,他也不得不硬起头皮帮声,“你们看她包扎的手,定是在香炉里滴血除咒了,这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其实他也很懵圈,怎就这般巧?难道是有天人暗中帮助自己?
里正看向林大山点点头,一派信任状。
“好,那我再问大家一遍,确认了偷盗之人,是不是都同意送官衙?”
“是!”
偷他们钱的人就是他们的仇人。
下面人群响起同仇敌忾的声音。
里正递了个眼神给自家夫人和闺女,里正夫人和沈乐芸便悄声往林大山身边移。
看清了他藏在袖里的手后,沈乐芸和里正夫人对里正点了点头。
他目扫了一下场下的所有人,转身严厉地对颜冉道:“颜丫头,该你说话了!”
院子里的人缄口不言,都以为里正是对昔日自己多有爱护的颜家丫头生气,以静待听。
颜冉仿若无闻里正的厉声喝语,一派闲人般悠悠地将假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拉扯下来,对大家一抱拳:“让大家受惊了,刚刚我和里正伯伯不过是给大家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让那只偷盗的鬼现身。”
众人面面相觑,那绳子是她自己绑的?
他们刚刚看了一场戏?
林大山和林袁氏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好想逃遁。
里正当然看出两人的异色,历声喝道,“请大家不得离开,这事必须要今日今时完结!”
林大山额头直冒冷汗,终于知道今日心底那丝慌乱来自于哪里了。他身子抖成筛子,果然,颜冉那小贱人真的在设圈套给他钻。
他这时异常后悔,为啥一定要来凑这个热闹!
不行,不能被抓去官衙,被抓去了留下案底,他这辈子就别想科举了。
他可是全家人的希望,之前做事虽有荒唐,但自己还是有大理想的人。
镇上书院已开设,对乡下的村民也有招收,他还想着今年年岁若好,家里能多有些收成,他也便可入书院读书了。到时候过了童生,再上是秀才,想想就觉前途无量。
“里正,我,我…我想出恭”
林大山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紧张得唇色发紫,心底悸动难安,掌心如刚从糖水里捞出一般,湿漉漉黏糊糊的。
站在角落里被人群遮住的林大山的爹林建闵,这刻听到儿子心虚的话语,他犹如晴天霹雳。
本来儿子和娘子对颜冉出声攻击,他本没多想,因为儿子之前的混账事两人都在颜冉手下吃了亏,对她有恨是好理解的。
但是现在,他好似明白过来,这事跟儿子脱不了关系。
他的心里绝望极了,上次儿子欺负人没讨到好,不是娘子护着,他得再打他一顿。慈母多败儿,这林大山终究是被林袁氏宠坏了!
颜冉戏谑地一扬唇,讥笑出声,“都这时刻了,你还想尿遁?”
其实林大山并未撒谎,他太过紧张,肾上腺激素飙升,这时是真的想去净房。
众人好似有些明白了,看看颜冉,又看看林大山。要是说非得在两人中指认一人是盗贼,他们定会更偏向于指认林大山,毕竟这厮过往就不干净。
颜冉笑得灿烂极了,她将裹在自己手指头上的布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除了布上的斑斑血迹外,里面的手指完好无损,指白如葱。
她傲娇地抬起手,让众人看得更清楚。
猝然冷声道:“林大山,我的交代完了,是不是该你交代了?你就不该给说说,你那手是怎么回事吗?”
众人视线一下全盯在林大山身上,他如滚进了热油一般,全身被灼得火辣辣的。
刚才还想逃遁,这下没半点机会了。
林大山忙将受伤的左手缩进袖口不露半点出来,林袁氏几个健步冲到林大山的面前,护犊子一般将她他护在背后。
眼看众人都盯着林氏母子不敢妄动,双方正胶着着。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疯一般地冲了上来,捏着林大山的左手,强迫他把手掌全部露了出来。
林袁氏正想破口大骂,抬头对上自家相公猩红的眸子,一下打了个冷颤,呆愣在了旁边。
林建闵脸色惨白,他捏着林大山的左手,中指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开始往外冒出鲜血,他看得异常仔细,那俨然是一个竖着划切开的刀伤。
他眼里露出无尽的失望,犹如被抽干力气一般无力地看着林大山的双眼,“是你?偷钱的人是你!”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巴掌声响起,他咆哮如雷:“你这个逆子!孽障!”
林袁氏怕他打坏了自家宝贝儿子,忙上前抱住林建闵的双腿,嘤嘤央求,“相公,别打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林建闵怒不可遏,不耐烦地一脚踢开了她,“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无知妇人!好好的儿子硬是被你给宠坏了,变得无法无天,无恶不作。
我林家作孽呀!我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
说完腿一软摔坐在地,无声悲鸣。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瞪大双眼,里正看着这样的林建闵,也是心生不忍。
片刻后,坐于地上的林建闵才恢复过来,他冷声无情地道:“里正,就按他自己提议说的做吧!把他送去官衙,我林建闵没有这样的儿子。”
“相公,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送去官衙会毁了儿子的一生的!你不能这么狠心!”
“他的一生早就毁了,毁在每次犯错你都无下限的维护上!”
颜冉心里升起佩服,这林建闵还算是个明理晓大义之人。
如果不是林袁氏,这林大山也不至于变成如此无药可救,可教育孩子怎能只是一个人的事,说到底,林建闵也是有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