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站在首的官兵蓄着茂盛的虬髯,脸盘宽大黑如炭,身姿彪悍,衣不蔽体,一身血污。露出的肌肤上还狰狞地趴着几道杂乱流血的伤口,看着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再看看官兵后面的众人,没有一个较之能称得上为好一些的人。
个个如此,无一特殊。
众人看之眼冒骇然,慧明法师忍不住问,“你们这是?”
“哎,大师你有所不知,我们从京都一路下来,已有一月余。本来途中也会遇上难民劫匪,可均无这般难以应对。想不到快抵到流放边界,路经这涪陵郡却吃了大亏。”
慧明法师闻言一惊,“意思是你们同时遇上了难民和劫匪?”
“正是如此!”
“这涪陵郡虽天灾连连,近几年也还算过得去,有劫匪还能理解,不乏有落草为寇,为非作歹想坐享其成的人。可那里来的流民?”
这话是吴管家问出口的,他常年会去往涪陵郡各地收购药材,自是比他人更了解此郡的情况。
“莫不是昨日冰雹导致的?”
一道黄鹂般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向此人群中颜色姣好的女孩,心思各异。
颜冉看着众人目光都在盯着自己,好似真的在思考她刚才问出口的问题。
“不会,冰雹刚过,百姓日子是很难,但不会即刻变成逃窜的难民。他们或多或少有些囤粮,再不济还有草根可以挖。
起码不良反应要到秋冬季才会显现。
冰雹子一化,地里的主要庄稼虽没了,现时节将至中夏,也可追种一些蔬菜,并不是完全活不下去。
据我所知,这地方百姓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们是不愿意逃离家乡的。”
经吴管家这一分析,大家都略略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见眼前的官兵要接话茬继续讨论下去,慧明法师有些不忍。
他虽然作为避世的和尚,也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但眼前众人明显鞍马劳倦,还有伤在身,他只得抬了抬手制止了为首官兵的说话。
“罢了,罢了!你们先进门,好生歇息一下,我叫弟子下去准备些热水与你们洗漱一番,备些简易吃食,大家先填一填肚子,我们再进行讨论。”
虬髯官兵面色一喜,这是同意他们入寺庙休整了。
原以为大师看见己等狼狈,身无分文,不会接待。没想到他倒是一个慈眉善目,博施济众之人。
若不是现下天已全黑,实在怕还会遇上劫匪和难民,不然他们于外在夜里风餐露宿也不是不可。
本打着只求入寺庙一住即可,现听大师口气,不仅会给他们提供热水,还要给他们吃食,他简直是喜出望外。
扫了一眼自己手下,手下看懂了他的示意。
“谢谢大师!”七八个官兵异口同声地致谢。
官兵全部走近门,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随之而来。
颜冉才看清楚后面进门的几十个流民皆手脚拷有铁链。他们中不乏有妇孺老幼,相互搀扶,受伤比其他人都重。
颜冉心里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阴霾,皇权社会,动不动就抄家流放,有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稚子都不放过,简直让人心生厌烦。
待人全部走进了寺庙,颜冉轻声在慧明法师耳边说了些什么,慧明法师点了点头,唤来六个弟子,让他们拿着火把随颜冉走出了庙门。
吴管家让流民进来时,起身让道离的远,此时看颜冉要出门,二话不说忙跟上。他可得看着这丫头,照顾一二才是。
“颜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颜冉情绪有些黯然,“哦,是吴叔啊,我看那些流民受伤严重,想和几个小师傅去旁边林子里摘点止血的药物来给他们。
身强力壮的汉子倒也罢了,想必是能抗的。可是那些妇孺老幼,若不及时止血处理,我怕他们难以撑到明天。”
“想不到颜姑娘如此善良,只是那些是获罪的流民,官兵能让治吗?”
“嗐,善不善良我不知道,我只求问心无愧。
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门净地,看着不救,这不是给佛祖丢脸吗?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那官兵也受伤着呢,想来也不是心若铁石之辈。倘若我们的药也给他们,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为难。”
“你说得对,那算上我一个。”
“好,那吴叔你就跟上吧!”
吴管家乍然想起什么,抬头皱眉看了看颜冉,“只是冰雹将叶打落了,也不知道好寻不。”
“林子里有高的树顶着,树底下应该能找到些,再说就算我们要找的草药被冰雹子打落了叶子,叶子只要不干枯,也可以入药用的。”
不得不说颜冉分析得很对。
树林里大树下刨开那些残枝碎叶,还真找着了。
林子本就在普陀寺周围,几人很快找到不少苦蒿,挖了不少白茅根。
想着应该足够用了,准备折回。
“啊!”
颜冉和吴管家听见一声惊叫,是同来的六个和尚中的人,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疑惑。
莫不是受伤了?
两人及其他人加快脚步上前查看,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一起来的和尚受伤,而是和尚发现了两具尸体!
颜冉心里发憷,这地儿怎会有尸体?
吴管家是经历事儿最多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是没啥惧意。他两步便上前将卧在残枝碎叶里的两人扒拉出来,是两名男子。
“咦?是流民!”还带着脚镣手链呢!
颜冉眼冒惊悚,“吴叔,快看看他们还活着没?”
吴管家上前探了探两男子鼻息,又凝神摸了摸脖子脉搏,对颜冉摇了摇头,“有一个已经没气了,有一个脉搏微弱,想来也是活不成了。”
“可到底还活着啊!吴叔给看看他受了什么致命伤?可还有救?”
吴管家将活着那人身上受伤部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指着那人胸口,“除了和刚才那帮人一样杂乱的外伤外,最明细也是最致命就是这一道剑伤。离胸口位置较近,伤口深,失血过多。
只是这伤口我怎么看都像那官兵手里的剑弄的。”
颜冉听完心下一寒,刚把那官兵想得太简单了!
“那吴叔,人还有救吗?”
“不好说,我给上点药,至于能不能熬过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吴管家从怀里掏出一瓶褐色小瓶,从里面抖出些淡黄色的药粉,将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洒了些。
颜冉听说人活着,也不怕了,上前帮忙。
见胸口附近那道口子还在冒血,颜冉指着伤口对吴管家说:“吴叔,这处多撒点呗。”
吴管家嘴角抽了抽,受伤最重那处他洒的药已算最多。
当我药不要钱呢!这药可贵了!
受不了颜冉盯着他看,他只得又往那处伤口抖了些药粉。
颜冉看着眼前这满脸脏兮兮,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我们把他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