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许令姜站在石阶上,看见苏正则的马车归来,脸上一喜,她快步走上前,对着马车道:“大将军,记得用早膳。我与叶婉相约去丹阳河游船。云翼会替我盯着你的,记得好好休息。”
许令姜说完,骑上小黑离去。
苏正则看着许令姜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回府中。踏入正厅,就看见云翼捧着食盒,要笑不笑的模样。
“王爷,将军煮的腊八粥。”
苏正则快步走上前,接过食盒,拿出腊八粥,看着卖相还不错的粥,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
“不错,小将军的厨艺有进步。”
云翼听完,朝着厅外,大声喊道:“不错,可以分了。”
苏正则微愣,转头看向云翼。
“将军说让你先吃,若不错便准许我们分了,若不好,就丢人丢到你这里。”
“这是拿我试味道。”
云翼点了点头。
苏正则叹了口气,“你也去吧,尝尝未来王妃的手艺。”他见云翼离开,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看着碗里的粥,边摇头边笑。
官道上,谢致远一行人停在一旁的茶栈处,朝着一对老夫妇要了几碗茶。众人坐在不算干净的木凳上,盘算着还需几日抵达京都。
盛延棋随口一说:“这茶没味。”
玲珑将茶碗推到仙居手边,“有味才怪,那么点茶叶要泡多少壶茶水,你若是运气好,碰上第一壶,那味是够的。”
谢致远拿出铜钱,递给老妇人,听见挑剔的言语,出声道:“延棋一个世家公子有点追求也没什么,等到京都来侯府喝好茶。”
“侯爷好客,定会去叨扰。至于我所追求的无非三样,茶、棋、名,除此以外也没什么追求了。终归还是俗人一个。”
谢致远拿着茶碗,喝了一口,“好一句俗人。茶与棋皆为雅人所爱,名为俗人所爱,雅难敌俗。如此一来,我也是俗人。”
两人举碗,以茶代酒,敬一句“俗人”。
玲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看向两个说自己是俗人,动作却又如此优雅的人。她拿起茶碗,仰头喝下,动作豪放不羁,尽显粗俗。
璇玑瞥见,放下茶碗,动作优雅至极。
仙居眨了眨大眼睛,轻轻地放下茶碗,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
玲珑嗤笑出声,见几人看向自己,抬手支起下巴。
“都是俗人,我是粗俗。”
盛延棋道:“玲珑姑娘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
谢致远笑了笑,看向玲珑与璇玑,叹了一声如此相像竟不是双生子当真是奇怪。
这对姐妹样貌几乎一模一样,可性子却截然相反,言谈举止便能分辨出来。若是撇去言谈什么的,简直如同双生子一般,难以辨别。
盛延棋突然道:“话说,璇玑姑娘与玲珑姑娘是怎么与将军相识的?”
璇玑眼神一冷,不动声色地看向玲珑。
玲珑会意,眉眼带笑地看向一旁默默无言的谢致远。
“被谷主派来助令姜发展势力的,小丫头那时身边就几人,举步维艰,寸步难行,不过好运,遇到我们谷主,一下子多了两位高手。”
“其实,令姜与谷主也算互帮互助的。”玲珑说完又补了一句。
谢致远道:“阿棋与我讲过,她与江谷主是在雨夜相识的。若是没记错,是在立春那天结交的。”
“侯爷与令姜到底分离两年多,定有许多事是令姜不说,你也不知道的。”
谢致远看向玲珑。
玲珑狡黠一笑,“两位觉得仙居镇的火大不大?”
谢致远与盛延棋疑惑,“自是大的。”
“那与临安镇的那场火相比呢?”
盛延棋猛地抬头,“那场烧了两天一夜的火?震惊整个大宣的火?”
玲珑微微点头。
“那把火是令姜放的,将那些人困在里面,一把火烧了,是活生生烧死的,比这场火残忍多了。”
谢致远脸色一变,原本温和的气质瞬间消失。他看向还在说话的玲珑,压着不适听着。
“那些人就如同疯狗,见人就咬,根本接近不了。令姜请了江湖高手制服那些人,将他们关进木屋,倒上黑水,火把扔进去,火不行就倒黑水。那场火烧了两天一夜,令姜也看了两天一夜。仙居镇烧的好歹是死人,没有人的惨叫声,可临安镇不同,那烧的是活人,惨叫声连连,令姜就站在那里听着。所以说你们两个真是太弱,连这场大火都不敢看。”
玲珑说完,还不忘记嘲讽一番。
璇玑静静地坐着,只是目光一直盯着谢致远。她是可以阻止玲珑说下去的,可她不想,在她的心中,谢致远是许令姜的兄长,是可以接受许令姜任何模样的人,就如同她一般,可以接受玲珑从小时候的乖巧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知道谢致远并非许令姜的亲兄长,可她希望他能如同一个亲兄长去接受许令姜。
她眼中的许令姜是很笨的,笨拙的去模仿以前的模样,不希望最恶的一面被谢致远等人发现,可那样太累。所以她想帮许令姜解脱。
好在谢致远没让她失望,这一点很好。
璇玑移开目光,看向远处。
玲珑见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会不会被许令姜打,毕竟揭了许令姜的老底。不过,她是不后悔的。和璇玑一样,她也认为在最亲的人面前,是不用隐瞒的,是可以放松的。
坦诚地接受变化,坦诚地去与亲近之人诉说。
谢致远不知道自己是被玲珑与璇玑两姐妹算计了。他如今只想尽快赶回京都,去见见他的阿棋,那个即使变了很多,也仍然是他妹妹的阿棋。
他不想去责怪阿棋为什么不说,只想告诉她,不用害怕,他是她的哥哥,会接受任何模样的她,无论是善还是恶,他们都是兄妹。
他的阿棋从前很笨,只会捣乱,与老先生吵架,偶尔犯院规被宋夫子抓到罚抄,但还敢接着犯。明明只会乐呵呵,撒娇讨要新奇的玩意。
可如今全变了。
这不是长大,是被迫的成长,是拔苗助长的成长。阿棋的成长竟是如此艰难,仅仅不到三年就长大了。
他突然想起建安三年,他奉旨去扬州办事,本是一件不好处理的事,可他办起来很顺手,刚踏入东阳城便见到那里的判官,紧接着又拿到文书,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如今想来应该是阿棋在暗中操纵的。
来到仙居镇前,阿棋只提了苦劳,这次与那次一样,只是走一遭,果真是苦劳。
明明安排好一切,只需他走一遭便好。
谢致远看向仙居镇的方向,仿佛还能看见那场火又能透过那场火去看见许令姜所见的那场火,比这场还要大的火。
盛延棋听到一半便知道玲珑是讲给谢致远听的,而他只是顺带的。
他也没多想,毕竟正义公子的事迹也让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许令姜。
可那场震惊朝野的火是许令姜放的,这是让他难以置信。看着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烧死是要多大的毅力,不会有一刻想逃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许令姜很假,很奇怪。因为太笨,无法突然改变三年多的行事做派,可又想装成以前的样子。
如此变换,一眼便会觉得此人很假。
他抬眼望向三个不出声的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天色渐晚,他开口道:“还是走吧,总不能在荒郊野外住吧。”
谢致远没有讲话,起身朝着马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茶栈。
阴沉沉的天,突生烦闷。
侯府外,许令姜抱着小静姝上了马车,拿起小胳膊朝着贺忆昔摆了摆。
贺忆昔笑着催促马夫,生怕谢致远先到,两人赶不上迎接。
城门处,谢致远朝着守门的甄大汉露脸,带着玲珑一行人走进城内。
“二哥,这里。”
许令姜举起小静姝,朝着不远处的谢致远挥了挥手。
谢致远看了眼女儿,见许令姜脸上的笑容,心中酸涩,知道很多事后再去看,真的不一样。他走上前接过女儿,看着许令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忆昔怎么没来,又抓你当苦力?”
“铺子有一批重要的货,嫂嫂要去盯着。”
许令姜看向谢致远身后,瞥见盛延棋。虽然早知盛延棋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但看见原本清风朗月的人变得如此邋遢,还是觉得搞笑。
“盛延棋,你倒是聪明。跟着玲珑她们去清漪园吧,明日把你推荐给王爷。”
盛延棋弯腰微拜,“将军慧眼识人。”
“你这句话是夸你还是夸我?”
盛延棋笑而不语。
许令姜看向璇玑,微微点头。此刻她还不知璇玑与玲珑姐妹二人早已将她卖光了。
“盛延棋此人也算有才华的,可惜受家中所累,走不了科考的路,只能选择谋士这条路。”
谢致远闻言点头,“品行端正,性子温和。此次仙居镇,他也是出了很多力。”
许令姜点头,“那个从仙居镇带来的小孩要怎么办?”
“玲珑说要带回绝命谷,等以后给绝命谷谷主办事。”
“这样啊,先回侯府吧,别让嫂嫂等急了。”
黄昏,谢致远休整一番,起身出府。许令姜见状,眉头一皱,也不知谢致远出府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