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妖鬼乱

栎阳满城银白,街头巷尾的道路皆被暴雪封住。

连东南西北都难以辨认,想要从城中搜寻东西自然更难,栎阳城主边派人去城中搜罗,边让府中下人将城主府里的盐和桃木送过来让徐清焰安排。

盐倒是不少,装满了两个硕大的麻布口袋。

都是顶细腻如白沙的精盐,让城主府内仅剩几个活着的下人合力抬着,全摆到徐清焰跟前,桃木却是极为难寻,将整个城主府翻了个遍,也就从城主夫人房中翻了两把桃木梳。

以及几个给府中少爷小姐准备的护身桃符。

最大的也指节大小,雕作小鱼儿或者祥云模样。

被慎重的拿托盘盛了,盖着锦缎仔细端了出来。

徐清焰掀开锦缎将桃木挂件取出,拿在手里稍微掂量着,跟站在身后的佩剑侍卫借了匕首,往上面仔细雕琢了两句法咒符文后,顺手拿过搁在手边的青白瓷茶杯。

将桃木祥云坠捏碎,微红的粉末全装进茶杯里。

端着茶杯晃了晃,“从袋子里取点盐来。”

徐坦就站在他旁边候着,闻言赶紧去解开装盐的麻布口袋,从里头抓了把丢进茶杯里,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清焰,你拿这盐跟桃木沫做什么用?”

他这声清焰喊得太过随意,引得身侧的佩剑侍卫脸色微沉,略皱着眉眼,有些不悦的看着他:清焰二字也是你能这般叫出口的?!

简直没规矩,看来得带回去好好的调/教。

徐坦被那目光盯得不自在,略缩了缩脖子。

徐清焰将并未察觉两人间的暗流涌动额,端着杯子将桃木末和盐晃匀,低声回答徐坦的疑问,“拿来化雪的。”

盐能融雪,桃木能克制雪妖的阴森怨气。

将特殊处理过的桃木末和盐混合,就能将这满城的雪化净。

见徐坦面露疑惑,衬着张圆脸显得有些呆呆的木愣,徐清焰略微笑着将茶杯递过去,“拿着去试试?”他这辈子就给两个孩子取过名字。

一个是李观棋,一个就是面前这个小胖墩。

缘分不浅,自然也希望徐坦能如同他名字那般,前程坦荡,遇到事情时少不得多加引导,“也不难,将这杯子里雪撒到雪地里就行,就当玩儿了。”

徐坦未曾听过这般化雪的方法。

——确切的说,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个穷苦潦倒、连白如雪沙的精盐都未曾见过的小乞丐,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赶紧长大,好少挨那些街头地痞混混们的欺负。

最好是能多要点饭,不用在半夜饿得肚子痛。

一切的改变,源于他跟二狗与人抢冷馒头。

二狗死了,却又活了。

活过来的并不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二狗。

他知道。

徐清焰在乱葬岗睁开眼睛时,他就知道了。

那不是二狗的眼睛。

二狗的眼睛没有那么冷,也没有那么深那么黑。

像是夜里他们去村里王大户家水田抓泥鳅时,一脚踩进去的湿烂淤泥,带着能将人骨头冻僵的冰冷、以及踩进去就会陷下去软烂暗黑。

他当时真是害怕的不得了。

年幼时他也曾歪在父母怀里,听村里的老汉讲那些人死后冤魂不散,要么就是被黑猫、鸟雀惊了魂魄后诈尸成僵,或者是那些游离在世间不愿投胎,最后化作凶鬼罗刹的魂魄。

不管是什么情况,重新睁开眼的人都很凶。

像野兽,像发疯的水牛,见过血的饿狼,不管什么东西出现在他们跟前,都会被其用尖利的爪子撕扯成碎片,连血带骨头的吞进肚子里。

他从小就怕疼,不想被恶鬼撕烂吞进肚子里去。

可他没办法。

他的家没了,一起流浪出来的二狗也死了。

他没有其他地方去,只能去讨了半个窝头来吃。

回破庙时袖子里藏了根磨尖的树杈,他想着吃了窝头能做个饱死鬼,若那恶鬼要动手扯断他的腿脚,他就先将那跟树杈戳进自己喉咙里,这是他阿婆教他的办法,说这样能死得最快也没什么痛苦。

等他死了,自然也就感觉到身体被吃的疼痛了。

魂魄下了阴曹地府,跑快些还能跟二狗做个伴!

可那附身于二狗身上的厉鬼却并不吃他,不仅不吃他,还带着他进了琼州城!可是交了进城费、正儿八经从城门口进的城!

不像以往那般钻臭水沟、狗洞进城里要饭。

不仅带他进了城,还让他住客栈洗热水澡。

连买的两套棉衣里,都有他的份!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没穿过那么柔软厚实的棉衣,他泡在要冷不冷的热水桶里。

想着或许他遇到的,是个性子很温柔的恶鬼。

他未曾见过鬼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脾气。

但那个说自己名字叫徐清焰,附身于二狗身上的恶鬼对他是真的好,好得他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似的,生怕自己那日睡着醒来梦就跟着醒了。

没了同伴的他还蜷缩在破庙里,忍着肚子饥饿。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是飘在空中。

整个人跟棉絮似的轻飘飘,生活美的不踏实。

直到后面他被带着上了辆看着普通,却内藏乾坤、堆满各种他不认识的奇珍异宝的马车,见识到什么叫仙家手段,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仙人。

他愈发坚信此时此地,他的所有遭遇都是个梦。

是梦,就有要醒的时候!

他有些害怕,也有些犹豫。

随时脑子里面都是晕乎乎的,好多事儿都想不明白,徐清焰自己也忙,没空闲时间管他,也让他糊里糊涂的过了这几天时日,此刻徐清焰突然跟他说话,徐坦心里敲着鼓的同时。

忍不住有些疑惑犹豫,“我……我也可以么?”

徐清焰将杯子搁到他面前,“怎么不行。”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略笑了下。

低头继续在桃木梳上刻绘符咒,不再跟徐坦多说,徐坦见他垂着眉眼,抿紧的唇角带着些许严肃和冷清,深吸口气,伸手端着茶杯就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不就是去撒点盐么!他当然敢当然行!

青鸟趴在徐清焰头顶,笑嘻嘻的叭叭着,“瞧瞧他那架势动作,雄赳赳气昂昂的视死如归,知道的是让他去化个雪,不知道还以为是要他去跟雪妖拼命呢!”

徐清焰低头刻绘着符咒,“还是个小孩子呢。”

十二三岁的年龄,在他看来确实算很小了。

且徐坦幼时出身村野,没有读书识字、明理学习的机会,后小小年纪又经历变故,沦落成乞讨为生的小乞丐,没长成偷摸坑拐五毒俱全已是大幸。

新换了生活的地方和方式,难免会自卑彷徨。

得慢慢教,才能让他适应新的身份和生活。

“你倒还是这么喜欢孩子。”青鸟趴在他头顶哼哼两声,“没长歪算什么大幸,他遇到你才是他的大气运,徐清焰……”它歪着头看了徐坦好一会,突然感叹道。

“你说若是你们能有个孩子,得多讨人喜欢。”

徐清焰:……

他绝对不会傻到去问你们是指谁,将刻好符咒纹路的桃木梳捏紧,不动声色的缓和了脸颊热度,“谁生,你生么?”

青鸟撇嘴,“让李观棋给你生!他肯定愿意。”

徐清焰轻轻“啧”了声,神色不耐,“你整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青鸟嘻嘻的笑着,“想不能过审的东西。”

那端徐坦已经端着茶杯,走到积雪深厚的院子中间,看着装在杯子里的雪白细盐,有些舍不得倒完,拿两根手指从里头拈出来小撮,深吸口气朝面前的雪地扔了过去。

量很少,犹如点点落沙,很快隐没在了雪层中。

效果却是极好。

只见那夹杂着桃木末的盐散落的地方,底下的银白积雪如同遇到什么克星,在沾到盐沫的瞬间融作稀落雪水,跟长了脚的雪白虫子般迅速爬开远离那些盐沫,很快便在满地堆积的雪白中空两丈方圆的地方。

徐坦看傻了眼,“这特么的,可真是……”

他有些不敢置信,为了验证杯中盐沫的效果,他重新抓了小半把盐沫朝雪地扔了过去,效果比刚刚还好些!足足清理出来约有十数丈长宽的地方!

简直太神奇了。

徐坦看得双眼冒光,端着茶杯满院子洒了个遍。

对于那不断堆积的深厚积雪而言,这茶杯里的盐沫就好比灵丹妙药,简直药到病除!等将院子里的积雪除净后,徐坦兴奋的端着茶杯跑进屋里。

高兴的语无伦次,“雪,外面的雪全都化了!”

不仅全化了,新下的雪似乎对盐沫有所顾忌。

从空中落下时,会有意无意避开撒了盐沫的地方,那些避无可避落到院子里的,没等凝薄薄雪层便化作了水,任由外面的妖雪漫天随风狂舞。

他们所在的小院却是平静安稳,风吹不进。

再看徐清焰的时候,眼神里充满惊讶崇拜,“清焰,你好厉害呀!你怎么知道盐跟桃木沫混合着,能将那怪异的积雪化掉呢!”

徐清焰正在雕最后的桃木配饰,“书里看的。”

说着将雕好符咒的配饰捏碎成粉末,拿茶壶混合了满茶壶的盐沫,递到徐坦手里,侧头跟身后的佩剑侍卫低声道,“你带着他去将这城主府的雪化净。”

徐坦手里茶壶尚未拎稳,便被拽着出了门。

等天色微黑,栎阳城主跟人拉着满满十数车、足有数千斤盐和桃木回府时,城主府中所积冰雪已经完全化净,因着落雪不进的缘故,城主府中活着的人也敢出来四处走动。

虽仍有些冷清,但却没了往日的绝望沉寂。

栎阳城主顿时湿了眼眶,拿袖子抹了抹眼角额头的汗,问留在府中伺候的小厮,“仙长究竟是用了何等神仙手段,竟能将那要命的妖雪挡在城主府外?!”

小厮也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奴也不知,只看见有个肥胖小儿拿着茶壶,往雪地里撒了些红白相间的粉末,那堆叠了老厚的雪层就如同遇到烈火灼烧、滚水浇灌,竟莫名其妙的就化了。”

“雪化了不说,地面竟连雪水也不曾见到。”

“当真是奇了怪了。”小厮陷入真情实感的疑惑中,城主却是松了口气,他不怕这些突然来的仙长管他要东西,他就怕他们看着光鲜亮丽,却没本事将城中的雪妖除了!

此刻见到变了模样的城主府,他总算能松口气。

“这些都是仙盟的仙长,本就是神仙手段,将雪变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赶紧叫人来搭把手,把这些东西抬了早点给仙长送过去!”

多耽搁点时间,城中就可能多死好多的人。

他满城的臣民已经死伤近半,可是再耽搁不起了,吩咐人赶紧过来搬运卸车,自己则喘着粗气先进去找徐清焰询问,“盐和桃木要怎么处理。”

从城里拉回来的车里盐占多数,桃木只勉强装了两车半,还都是些年份小、品相也不够好的料子,这倒也在徐清焰意料之中。

毕竟盐是每家每户必备的东西。

便是最穷的人家也会攒粮食换些盐备着,尝尝盐味、也保持力气。

桃木却不同,因其木质不够好,没什么必不可少的功效,也没什么独特的香味和花纹,既不能用来打造家具物件,也少有用来做房屋栋梁,只有两家木工坊备了些许,打算等年后十五元宵节灯会时。

做些辟邪的桃符,以及桃木簪小玩意儿卖。

只是还未等到过年,两家木工房的人便都死在这场由雪妖掌控的暴雪中。

两家全灭,无一生还。

这两车半的桃木,还是在城主府费尽心思查明情况后,有佩剑侍卫们护着他们从积雪里挖出来,千辛万苦从城北拉到城主府的。

情况徐清焰都能理解,但桃木数量确实少了些。

他在装桃木的车前站了会,估算了下需求。

抬手叫过在旁边打闹着玩雪、堆雪人的圆圆滚滚,“你两去趟车上,找到那个垫着玉绒草的红木雕花盒子,再从书架上取两盒朱砂和符笔过来。”

那块墙角的雪地还是他俩专程让徐坦留的。

——也就他们修为不错,筋骨百炼,才敢在那妖气弥散的雪地里打滚,不怕被妖雪浸透附体,冻成两个僵硬透明的冰尸雪人。

听见他喊,圆圆率先应了声,“好咧!”

趁滚滚不注意,将团成雪人头的圆雪球扔了过去,正中滚滚脖颈,在雪花四溅中转身就跑,伴着欢乐的笑声窜进了马车里。

给滚滚气得直咬牙,怒声吼道,“圆圆!”

弯腰团了脑袋大个雪球,抱着就要上车去追跑开的圆圆,被徐清焰伸手拦住,“等他下来再闹,不许吵到你们爷休息。”滚滚满腹的不甘心,却不敢真的追上马车去玩闹砸雪球。

气得鼓着腮帮子在原地跺脚,“你给我等着!”

他两平时虽喜欢打闹,关键时刻却很懂事。

被徐清焰拘着不让去马车里打闹,也就真乖乖的抱着雪球在车外等候,伺机而动,去取东西的圆圆刚从车中探出头,便被迎面飞过去的雪球砸中。

“哎唷”一声,仰面摔倒在地面深厚的雪层中。

滚滚报了仇,立马便高兴起来。

冷哼着走过去,捡了装桃木、朱砂的盒子递个徐清焰,白嫩小脸浮着些得意的笑容,“小少爷可是要制作桃符对付雪妖,我跟师父也学过段时间制符,你说要画什么符。”

“寻常的符咒我都能画。”

他抓了抓脸颊,从袖子里摸出来只红玉符笔,放到嘴里舔了舔,趴到桌面上一副开干的架势,“说吧,要画什么符咒。”

圆圆盯着满脑袋雪凑过来,“我也能画符咒!”

说着同样从袖子里摸出支类似的蓝色符笔。

徐清焰多看了两眼他们手中的笔。

万圣宝阁出品。

笔杆是最好的红焰玉和蓝心玉,笔尖是品质绝佳的雾雀细绒和魇兽毛,全仙盟就那么两只,也不知道有多少阵修符咒师眼红心热,铆足了劲儿想要将这两支笔的抢到手。

谁能想到竟会在这两糯米似的小团子手里呢。

李观棋也是真宠孩子。

他略笑了下,从桃木堆里捡出块来削成片,给圆圆滚滚面前各自放了片,“金光咒你们都会默吧?”两人皆是从月梧,而月梧是仙盟对强悍厉害的傀儡师。

傀儡中最基础的晴天神,就是刻着金光咒。

能凭借着镌刻在小木偶中的咒文,挂在屋檐下有震慑鬼怪、警示妖兽的防御效果,想必圆圆滚滚的基本功就是抄写镌刻金光咒。

不出他所料,两人异口同声的应道,“我会!”

说完相互瞪了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和不服,对视片刻后同时低下头去,两只蓝红各异的符笔迅速有力的落到桃木板上。

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很快便各自写满了木板。

从提笔到结束,所用的时间几乎没有差距。

眼看分不出胜负来,两人气呼呼的再互瞪了两眼,伸手就去拿旁边徐清焰劈出来的木板,徐清焰笑着摇摇头,将劈桃木板的任务交给身边佩剑侍卫。

自己则伸手拿起圆圆滚滚写的金光咒文看。

圆圆滚滚的修为比侍卫只高不低,又从小默惯了金光咒,落笔时灵力顺着符笔自然而然的灌进符文,因此这两片超了金光咒的桃木板,驱散阴气化雪的效果比之他刻的符咒还要好。

徐清焰略放下心来,打开装桃木心的盒子。

李观棋送他这截桃木心,并非凡品,乃是生长数千年,经历过九次以上雷劈的顶级材料,称得上是天材地宝,对上阴煞妖邪的时候效果会额外增加。

他亲自将其分成薄片,交由圆圆滚滚抄金光咒。

青鸟在他头顶心疼的直跳脚,唉声叹气的直抱怨,“徐清焰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这块桃木心价值多少灵石,你就拿它来对付这盘踞在栎阳城中的雪妖!”

徐清焰垂了眉眼,“雪妖是冲着我来的。”

青鸟瞪圆了黑亮豆豆眼,蒲扇着翅膀在他肩头上蹿下跳,“什么玩意,徐清焰你莫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吧?!你跟雪妖无冤无仇,它说不定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说它是冲你来的,它来找你玩儿么?”

徐清焰轻垂着眉眼,将几根桃木钉放在手指间晃悠,神色冷淡的轻笑了声,“它是跟我无冤无仇,可妖族里……”

“却有人想要我的命呐。”

最后这句说得太冷太淡,青鸟感觉被冻到。

缩着毛绒绒的脖子去瞅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猜测着,“你是说孔雀呀。”它能感到徐清焰的心思,却又有些于心不忍的想安慰他,“其实我觉得吧,孔雀未必是真的想要置你于死地,他只是……”

说到最后时,青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直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拿翅膀将那个叫孔雀的扇翻在地,再跳过去狠命的踩上两脚,弄死那个忘恩负义、丢尽它们鸟类脸面的小叛徒!

它拍了拍徐清焰的脖颈,“你别太伤心……”

徐清焰眉眼冷淡,“我不伤心。”

“他不过是做了身为妖族该做的事而已。”

几千年前,妖鬼两族大兴。

占据了如今仙盟的绝大部分疆域,肆意屠戮虐杀人族的修士,是当时的忘情宗祖师凭空出世,先于巍峨雪山中成立了忘情宗,后联合彼时为数不多几个敢反抗的仙门结为仙盟。

耗费数百年的时间,死了多半数的仙盟修士。

将鬼族驱逐至地底深渊,再以遍布忘情宗境地的绝世阵法将其封印,最后用了数十年将妖族皆流放至归墟荒原以东,从此才有了仙盟引领着人族繁荣至今的景象。

妖族要卷土重来,最先动的必定是忘情宗。

而他恰好是被妖族选中的那个人而已。

妖族要杀他,孔雀要杀他,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青鸟还在担心他,“徐清焰……”

“他能杀我,我自然也能杀他。”

“两族相争不过是你死我活。”徐清焰略微笑着,将手中的桃木钉揣进怀里,“你担心什么?怕我对他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怎么可能,我早就恨不得亲手要他的命。”

成袋混合着桃木粉末的盐被运出城主府,由佩剑侍卫护着城主府的人将其撒向城中积雪,盐沫所过之处,不论多厚的积雪皆如同被滚烫热油浇过,不过瞬息间就化作雪水、飞快的消失干净。

隐约还能听见雪层碰到雪沫时,发出“呲呲”声。

将最后袋盐沫送走,徐清焰起往卧室走去。

栎阳城主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客房,高枕软卧,锦被柔软,青鸟见他真宽衣解带,拿温热的水洗了脸躺到床上,全然一副不管城中雪妖状况,打算整夜安眠的样子。

忍不住拿翅膀戳了戳他,“你就这么睡啦?”

徐清焰慢慢阖拢双眼,“嗯。”

“那栎阳满城的妖雪你就不管啦?”

青鸟跳到他肩头,拿爪子扒拉他的脸,有些不敢相信他真就没什么后招,“盐沫化雪的效果虽然不错,持续时间却不会太久,你要就这么躺下去睡着。”

“明日起来,怕是妖雪要堆到你房间的窗口!”

“不会。”

徐清焰抬头吹灭了床边蜡烛,将柔软的锦被拉至胸口,盯着黑暗中的床帐出了会神,“我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我的。”

他是如此笃定。

且猜测的并没有错。

夜半时分,雪雾遮掩了城主府檐下的灯笼。

细碎的、苍白的冰雪顺着墙角蔓延,消无声息的遍布了整个院子,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那扇薄薄的雕花木门前,倒映在门扉的惨白虚影略晃了两下。

化作个纤细的人形,轻飘飘的推开了房间门。

环视四周片刻后,朝着徐清焰躺的床走了过去。

暗黑中有灯光微闪,蜡烛被重新点亮,火焰不甚稳定的闪了闪,最终在满覆冰霜的蜡烛上稳住了,微黄的火光将房间照亮多半。

徐清焰沉着脸,“你终于来了。”

再不来,他要忍不住想掐死聒噪的系统了!

吵得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青鸟撇撇嘴,带着丝“看吧,我都说让你不要睡”的小得意,趾高气扬的望向站在门口的雪妖。

随即脚下一滑,差点从他肩头跌落下来。

瞪大的豆豆眼里满是惊恐,“白潇潇?”

它这辈子都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惊吓,使劲扑腾了好一会翅膀才勉强站住,转头不可置信的去看徐清焰,“白潇潇是雪妖?!”

“这怎么可能!”

徐清焰困得眼皮打架,并不是很想搭理它。

站在门口的人影轻轻“噢”了声,出口的声音细若游丝,泛着点冰雪似的阴冷刺骨感,“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叫做白潇潇么?我却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叫徐清焰,是孔雀的师父。”

“有人出三千极品玄冰晶,买我来杀你。”

“不得不说,你的命挺值钱。”

最后个钱字话音未落,白潇潇那张娇媚明艳的脸已经抵至徐清焰跟前,覆满冰雪的手掌凭空化作利剑,朝着他毫无防护的脖颈刺了下去。

“乖乖变成我的玄冰晶,可千万别反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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