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领侍卫内大臣和军医主管官员两个职位,之后一段时间朝堂上一度闹得乌烟瘴气。
明珠党和索额图党都想推举自己人上位,为此互相攻讦、排除异己。因为索额图刚被康熙罚过,近日索额图党行事少不得小心谨慎些,竟叫明珠占了上风。
康熙一直没有表态,然而就在明珠以为这两个职位十拿九稳之时,康熙却突然下旨由佟国纲任领侍卫内大臣,而军医一事则由六贝勒胤祚主管。
明珠一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都有些发懵。
书房里,纳兰性德还是忍不住劝明珠:“您到现在还看不出皇上的意思吗?他既不属意大阿哥党,也不属意太子党,皇上压根不希望看到党争!您如今违逆圣意,日后天子一怒,叶赫那拉氏该如何自处?”
“你还是太年轻了,”明珠叹气道,“皇上哪里是不想看到党争,他只是讲究制衡罢了。索额图被罢了官职,皇上定然要再提拔太子党其余人一二,免得咱们一家独大,这便是帝王心术啊!我早该想到的!”
在明珠看来,六阿哥与太子极亲近,称太子党也没有问题;而佟国纲虽是中立保皇党,但因为六阿哥的救命之恩,应该也更偏向太子一些。皇上提拔这两个人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无形中拉了太子党一把。
明珠自觉从未小看过康熙,也每每为他的手腕感到心惊。
纳兰性德看明珠又出神想事去了,不由叹了口气。
他阿玛永远都用政治思维去看待皇上的所作所为,却忘了皇上是帝王,但也是一个父亲。若非先起了党争,他何必搞什么平衡,换句话说,即便他玩制衡之术,不也是为了在党争中尽力保全两个儿子吗?
皇上想保全大阿哥,阿玛做为大阿哥一党的中坚力量自是不可撼动,但党争争储向来势如水火,稍有不慎就将失控,倒时皇上最恨的是谁?
是纳兰明珠和索额图!
是叶赫那拉氏和赫舍里氏!
到那时莫说他阿玛和索额图自身难保,怕是家族也少不得受到牵连。赫舍里氏有元后的情分在尚且有一线生机,叶赫那拉氏又有什么出路?
性德每每想到此事便忧心不已,只是他劝服不了固执的明珠,也只能黯然伤神罢了。
且不说明珠得知任命结果如何惊讶后悔,胤祚也十分震惊。
早说过老师和校长有壁,胤祚原想着应该找一位政治手腕出众的官员来主管此事才是,就连管过太医院的太医院院使胤祚都觉得不适合,猛地落到自己身上简直一脸懵逼。
他不懂啊!
再强调一下:他是技术专精人才!不会搞政治!
想到日后要为了乱七八糟的琐事操心,还要费尽心思和各个部门扯皮扳手腕,胤祚的头都大了,当即跑到御书房表示反对。
康熙奇道:“你不是想要功劳么,这是个好机会啊。”
“可是管这事也太耗时间和精力了,有这功夫我不如去研制新药呢!”
康熙安抚道:“你不用费太多精力,琐事交给副手即可,你只需要主揽。”
胤祚疑惑:“那怎么不直接从副手中选一个替了我算了?”
“”康熙极少需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无奈地看了胤祚一眼,耐心解释,“因为此事事关军心,需要一位皇子坐镇。此事由你提出,你又在战场上展露过本事,由你来负责既能收拢军心又能叫将士放心,再合适不过了。”
胤祚这才恍然大悟,要是为了政治意义做个吉祥物倒是没什么,他再次确认:“真的不需要干活是吧?”
康熙点头:“只需总揽,做做样子即可。”
胤祚又问:“真的算我功劳是吧?”
康熙:“算!”
胤祚这才心满意足地应下了此事。
主官既已到位,康熙很快指定了副官,军医培训一事正式迈入正轨。
胤祚虽说只是个吉祥物主官,但也有许多事情要忙,编书、印书、招生测试本就由他负责,其余事情虽有副手,但副手也不敢擅专,少不得交由胤祚作主,以至于他每天忙得团团转。
这天他带人去检查教室的修整情况,检查到一半却停下了脚步。
负责修整的工部郎官赔笑道:“贝勒爷觉得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胤祚安慰了这位紧张的郎官一句,笑道,“只是我有些想法。”
这教室就是普通房间放了些桌子,和时下学子的教室一般无二,但西医要求精细掌握人体结构,仅靠书本和老师口述如何能说得清楚,岂不是耽误授课效率?
胤祚心里有了主意,回去之后就让人用木板刷了黑漆做成黑板,又用生石膏做了粉笔,隔日再去教室就叫人带上了。
众人正是疑惑的时候,就见胤祚让人把黑板挂到墙上,然后捏着粉笔徒手画了一个头盖骨。
众人:“”
那工部郎官原帮着挂黑板,此时距离黑板近些,吓得忍不住后退一步。
“别害怕,这是画的啊,假的!”胤祚失笑,“我想着把每个教室都装上黑板,你们怎么看?”
旁人还没说话,工部郎官就迟疑道:“似乎不大妥当”
“怎么不妥?”胤祚做洗耳恭听状,他还以为工部这边有什么困难,没想到对方犹豫半晌,说出来的却是,“素来没在学堂见过这种东西,是否过于标新立异?”
胤祚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你年纪大也就算了,人也这么迂腐,还记得我们要办什么学院吗?”
军医学院啊!
他们培养的是军医,教的是西医,主事的又是向来不走寻常路的胤祚,在这里说标新立异,和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区别?
胤祚又问他:“知道那几个实验室用来干什么的吗?”
——“解剖遗体的!”
和这些比起来,一个黑板也称得上标新立异了?
工部郎官被吓得脸色发白,胤祚哂笑,如此迂腐不知变通,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是个员外郎,管着修缮房屋这样的琐碎小事。
这里管事的还有工部其他主事,见胤祚这边事情不对,一个年轻的主事便悄悄替了那郎官下去,对胤祚赔笑道:“贾大人就是这个性子,贝勒爷勿怪。”
“他虽迂腐,倒也无甚错处,”胤祚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听到那称呼顿了一下,“他姓贾?”
“是!”主事笑道,“贾大人姓贾名政,出身荣国公府。”
胤祚:“”
巧了不是。
在胤祚的淫威下,最后还是给每个教室配备了黑板和粉笔。这玩意儿做起来快,也不需要重新修整教室,做好装上就是了,倒是不怎么耽误事儿。
只是他们试用的时候叫一位老太医瞧见了,对方登时瞪大眼:“您有这法子怎么不早说,咱们教习厅也很需要啊!”
老太医痛心疾首,他们素日上课多难啊!
许多东西只靠说是说不清楚的,叫他们一一指点学生又没有时间精力,许多时候只能尽力罢了,至于学生能理解多少则看他们的悟性。
有那聪明的思索几遍能明白,伶俐的私底下去找先生请教也有进益,但总归不是个办法,若有这板子不知能解决多少问题!
亏得六贝勒在教习厅旁听了那么久,有这法子竟一直不说!
老太医是教过胤祚的,素日共事的时候也多,对他不似一般人小心翼翼,此时便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胤祚。
胤祚挠头:“我也不知道你们需要啊,你们讲的东西都很容易理解啊。”
太医:“”
打算报考军医故而来凑热闹的教习厅学子:“”
好气哦!
最后老太医愤而坑了胤祚几块黑板和一箱粉笔才算消气。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五月初,军医学院终于正式开学!经过考试的学子纷纷进入学校,开始他们的西医学习。
开学当天,胤祚发表简单讲话,他看着底下的年轻面孔笑道:“今儿开学,我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就想问问你们,知道做军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学生们声音纷杂,答什么的都有:医术、仁心、体力等等。
“说得没错,”胤祚点点头,“但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胆量!我们做军医的,上战场需要胆量,学西医需要胆量,做大夫更需要胆量!从此以后,你们就要把别人的性命担负在自己身上,勇往直前,永不退缩!能做到吗?!”
“能!”学子们的喊声震天。
“好!那我可以承诺,你们的努力不会被辜负,你们的付出不会被忽视!以后军功有你们,封爵有你们!只要你们够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学子们高呼:“好!”
康熙带着几位重臣站在门口,见状不由点头。这倒有些像军队誓师,都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几句话就能被激发出力量,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胤祚用半刻钟时间给这些年轻学生打了波鸡血,顺便画了个大饼,然后就利索地结束讲话开始上课。
这次足足招了一百五十个学生,因为先生不多的缘故被分成三个班级。课表是早就安排好的,胤祚今儿早上的第一节课在甲班。
他随着学生进了教室,待外面没人了康熙便也带人从暗处出来,到甲班窗户边继续偷听。
就见教室里胤祚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木板前画图,他手里捏着一个白色小棍,手过之处小棍在黑板上留下白色线条,黑白对比下十分清晰明显。
他画的认真,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人体结构图就跃然于板子之上,连五脏六腑的位置都画得清清楚楚。
胤祚这才转过身,指着那图对学生道:“看!这就是我们人体,也是我们作为大夫一辈子要探索的东西,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五脏六腑,这是心”
康熙道:“这板子用于上课倒是方便。”
工部尚书笑道:“是六贝勒的妙思。”
康熙便点了点头:“他也就在这些偏门小道上想法多些,正经事一件也不干。”
“皇上这么说奴才便要叫屈了,”佟国纲假作不满,“旁的不提,六贝勒救了奴才一条命和那么多将士,如今又给将士培养军医,奴才便觉得六贝勒做的不仅是正事,还是大事!”
康熙哈哈一笑:“倒是朕的不是,不该在你面前说小六坏话。”
他们君臣和谐地吹捧胤祚,站在后边的佟国维撇了撇嘴,纵然他不找胤祚的茬,也不代表就有好印象了。
他们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但离窗户较近一位学生还是隐约听见了动静,正要往窗外看看,讲台上的胤祚已经把人体结构图大致说了一遍,又有了新花样。
他笑道:“以后咱们都要学外科,今儿就叫你们长长见识,你们也好知道未来要学什么东西!”
他拍拍手,便有人推着一张长长的小车进来,掀开覆盖在上面的白布,下面竟静静躺着一具尸体!
“他生前是一位死囚犯,刚去世没多久,现在他将用身体成为你们另一位先生。”
胤祚叫学生围上前,众人一起向尸体鞠了一躬,然后胤祚便戴上口罩手套,举起小刀向尸体腹部划去。
众人:“!!!”
佟国维:“!!!”
佟国维听佟国纲说过胤祚用刀子割人的壮举,但亲眼见到的冲击力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胤祚一边冷静地一层层划开皮肉,还一边告诉学生这里是哪条筋脉、那里是哪个脏器,更显得十分变态。
佟国维想象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胤祚举着刀子冷笑一声,然后
不能想!
佟国维脸色发白,其他人也有些不适。康熙见过胤祚做手术倒也无碍,但看其他人脸色不好,只好道:“今日看得差不多,回去吧。”
众人松了口气随康熙离开,佟国维踏出学院大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甲班的方向,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脚步更快了些。
他以后一定离六贝勒远远的,能有多远就多远!
这些大人觉得不舒服,学生们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好在这次招收的学生大部分通些医理,且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能勉强支撑一会儿,即便忍不住出去吐了,过一会儿也能回来继续上课。
胤祚面不改色地做了一个时辰的解剖,然后告诉一群面如菜色的学生:“这就是你们日后的工作,若是不能接受就趁早退学,免得日后两相为难。”
这是胤祚早就想好的考验。若非不方便,且想给这些学生一个机会,这场考验本该加在入学测试中才是。军医工作是难以想象的血腥,若没有能力和决心坚持下去,把他们送到战场才是害人害己,不若早早离开另谋出路。
之后胤祚又在乙班和丙班如法炮制,成功收获一百多个面无血色食不下咽的学生,当天食堂剩了一大半饭菜,倒是便宜栖流所吃了一顿好饭。
胤祚做好了许多人退学的心里准备,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除了甲班和丙班各有一位学生退学,其他都坚持要留下来。
胤祚非常满意,对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学生们和蔼一笑:“放心,以后你们就不至于吃不下饭了。”
学生们松了一口气:“以后很少解剖尸体吗?”
“想什么美事呢,我是说你们以后见多了就适应了,”胤祚嘿嘿一笑,“而且我特意调了几个御厨过来掌勺,保证你们即便犯恶心也得被香饭菜哭!”
学生:“”竟不知该不该感动。
军医学院正式开课,胤祚实验室和学院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这天刚下课却在门口碰见一个熟悉的人——
“叶桂!你上京了?”胤祚惊喜不已。
他还记得上回去七里乡做种痘试点时,村民冒着和侍卫起冲突的风险也要请叶桂治病的事。叶桂天赋堪称卓绝,不过二十来岁医术就已经十分高超,令胤祚垂涎不已。
当时胤祚就邀请叶桂来教习厅学习,盼着他假以时日能成一代名医。可是叶桂有自己的想法,他拒绝了胤祚的邀请,决定游历四方寻找医术的进益和突破。
胤祚对他的决定欣赏又敬佩,离别时一再叮嘱他若入京要来找自己,并承诺一直为他保留入教习厅的资格。
前几日胤祚还想起他,没想到这人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胤祚高兴地拍了拍叶桂肩膀,豪爽道:“许久不见,今日便为你接风洗尘。”
叶桂含笑道:“不必破费。”
胤祚“嗐”了一声:“不破费,你跟我客气什么!”
胤祚热情地邀请叶桂,一刻钟后带人到了食堂。
叶桂:“”
胤祚带叶桂到自己的专用桌坐了,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课比较多没时间出去,只能在食堂吃了。”
叶桂倒是无所谓,他是大夫嘛,忙起来没时间吃饭的感觉非常能感同身受。
好在食堂方才非常丰盛,为了保护医学生脆弱的食欲,胤祚也算是用了心思,一桌菜色香味俱全,比一般饭馆好吃得多,叶桂吃得十分满足。
吃饱喝足,胤祚捧着茶听叶桂说起这两年的游历经历:“我一直记得你用野草给村民开方之事,颇有些感触,离开七里乡后费尽心思寻了一位颇有名气的乡下大夫拜师学艺,那地方偏僻困苦,百姓家无余财,他一生都在研究如何用最简单的药材治好病,我在那边待了一年多,倒是受益匪浅。”
胤祚端起茶敬了他一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说的就是你了。”
胤祚最佩服叶桂一颗求知的真心,这些年为了更加精进医术他游历四方到处寻访良师,怎能不叫人钦佩!
叶桂笑着和胤祚碰杯:“还要多谢你。”
胤祚摆摆手,他可不觉得他有什么功劳:“这次上京你有什么打算,要安排你进教习厅吗?”
这就是问他还走不走了。
“不走了,”叶桂摇摇头,“不过我不想进教习厅,我想来军事学院旁听,行不行?”
“我就知道!”
胤祚失笑,这就是叶桂啊!他会为了研究如何用最便宜的药材治病跑到乡下一待那么久,如今自然也会为了更稀奇的西洋医术跑来军事学院旁听。胤祚甚至不需要问他为什么要强调旁听,因为叶桂必然对做军医攒功劳没什么兴趣,只想学习新的医术罢了。
这点权力胤祚还是有的,当即应下:“行!等会你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如此就多谢先生了,”叶桂笑着给胤祚行礼,胤祚也装模作样地教训道,“不必多礼,日后可要勤勉学业才是啊!”
这天中午叶桂没有回去,下午直接加塞到甲班,甲班的学生原还有些意见,但上了几天课被叶桂的天赋吊打过之后就闭嘴了。
这天下课胤祚被叶桂叫住:“前几日忘了,我在乡下时发现两样作物似乎不错,这次上京前找村民要了一些种子,还在花盆里移植了几棵,回头送来给你?”
“我找人去拿吧,”胤祚感慨,“这可真是土特产。”
叶桂:“”
胤祚交代人取了作物直接送给五阿哥就行,一则他实在没有时间精力,二则他相信那些作物在天赋卓绝的五阿哥手里绝不会被辜负。
胤祚转头就把此事抛到脑后忙起了别的事,再回过神时却是听到贾元春的消息。
“贾元春小产了?”胤祚有些惊讶,“居然撑了这么久才小产?”
隆科多那小妾狠毒狡诈,在隆科多那里又说一不二的,胤祚以为她能叫贾元春的胎挺过三个月就不错了呢,如今算算都有半年了吧!
德清低声道:“贾氏也非等闲之辈呢。”
这倒也是。
“贾元春和李四儿斗得挺狠的吧?”
“是,贾元春自从入府后一直被李四儿折磨,从前有孝懿皇后的情分还收敛些,自从贾元春怀孕后李四儿便变本加厉,隆科多也不闻不问,任由贾元春被磋磨。贾元春心生不忿,想办法弄掉了李四儿的胎,隆科多大怒之下暴打贾元春,贾元春的孩子是被生生打掉的”
胤祚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德清问:“贾家知道了这事儿怕是又要打林姑娘主意,要想办法瞒下来吗?”
“我想想”胤祚思索片刻,还是叹气道,“罢了,我写信告诉师妹吧,她既托付我打探贾元春的消息,我总不能瞒着她。是否告诉贾家只看她的意思,我总会想法子护着她的。”
德清应是。
胤祚给黛玉写了信叫德清送去,又叮嘱道:“叮嘱贾家那边的人一声,这些日子都机灵点,贾家要是有什么异动马上告诉我。”
“是,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