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到镜月农庄,青洛径自走进书房,打算静心看会书。才翻开,门外便传来果儿的声音:
“王爷,洛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青洛无奈合上书,不悦道,“她怎么了?”
“她说有要事要和王爷商量。”
“我知道了。”
果儿走了。
自成亲到现在,像那晚在驿站客房内,夫妻二人琴瑟和谐的情景屈指可数。青洛总是借故避免去忆香房里过夜,她怀孕后,他就更有正当理由不碰她了。
他知道忆香表面不说,心中是有怨言的。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就是不想碰她。除了处理庄子里的事情以外,希望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书房,不被打扰。
然而忆香总是以各种借口打发果儿过来请他,身体不舒服或者商量什么事情等等。
这次又是什么事情呢?匆匆穿过通往后宅的花园时,青洛琢磨着,心中颇为无奈。
“王爷进宫了?”忆香一见青洛就迫不及待地问。
青洛“嗯“了一声,平静地望着忆香,“果儿说你有事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忆香不安地望着青洛,“王爷可曾见到我皇兄?”
青洛摇头,讥嘲道,“不曾。他怎么可能见我?若没有你,他怕是连看也不屑于看我一眼呢。”
忆香不理会青洛的言外之音,急切道,“方才庄妃命人传递消息,说皇兄有意将新得的小仓女子赏赐于你。我还以为你进宫后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才找你过来商量。”
“什么?”青洛愕然,“将琵安赏赐给我?”
忆香目光狐疑,显得平静了些,“看来王爷已经知道了,只是故意装作不知。”
“我知道什么呀。”青洛不耐道,“我只是碰巧在花园里见到她而已。她也不知道有这件事。”
“那王爷心意如何?”忆香慢慢问道,“据说皇兄此举是因为听说琵安暗恋王爷许久,有意成人之美呢。”
“你皇兄是怎么知道的?”
“是庄妃听人提起,然后向皇兄建议的。”忆香不满地说,“这丫头如今能耐大了,连皇兄宠爱的女人都敢想方设法弄出宫。”
青洛不禁苦笑。庄妃这么做,既以成人之美为由铲除了竞争对手,又让忆香跟前多了个眼中钉,的确是够下功夫的。而更令青洛惊讶的是,一向好色的伊原竟然言听计从。
青洛的直接反应是拒绝。曾经风流多情的心,此刻已经冷了大半。
然而想到白日里在茶楼遇见庆藜的种种,青洛不禁犹豫了。
如果琵安真的离开皇宫,来到镜月农庄,自可不必牵扯到那种危险的事情中去。至于庆藜如何,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然而,琵安离开皇宫,事情就结了吗?即便她真的曾钟情于自己,却早已是隆原的人,如若心心念念复仇计划,想方设法以此报恩,那又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青洛不禁愁眉紧锁,一筹莫展。
忆香冷眼旁观,忽然冷笑,酸溜溜道,“王爷不必担心臣妾。既是皇兄赏赐的女人,王爷若喜欢,臣妾好好待她就是,也全了她对王爷的一片痴心。那种滋味,我懂。”
青洛无奈地看着忆香,发现她脸部憔悴浮肿,隆起的腹部看上去比前几日又凸显了许多,再不复昔日的明媚,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怜惜之意。
“你误会了,我不是担心这个。”他柔声道。
“那王爷在想什么?”忆香盯着青洛问,“如果王爷不想要琵安,我可以亲自进宫向皇兄说明。”
“理由呢?”
“就说我是个妒妇。”
青洛微微摇头,“说不过去吧。”
忆香冷笑,“看来王爷还是有纳她为妾的心,只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了。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吧。”
青洛不想解释什么,懒懒道,“既然只是庄妃的口信,也未必准。等你皇兄下旨再说吧。”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忆香幽怨地望着青洛的背影,低声道,“残花败柳而已,有什么好。”
青洛恍然不闻,径自走了。
三日后,伊原的旨意果然来了,将琵安赏赐给青洛为侧妃。
当晚,一顶小轿在几名随从保护下出了宫,向镜月农庄而来。
青洛站在庄子侧门迎接,随后将琵安安置在后宅厢房。
夜里,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闭门不出。
透过窗口,他看见后宅的灯都亮了整夜。琵安怎样他倒不担心,只是颇有些记挂忆香腹中的胎儿。
晨起,他命厨房熬了山药鸡米粥给忆香送去,然后带着几个小厮,四五只猎犬,去后山打猎去了。
五日后的傍晚,青洛方归,见庄园内一切如常。
忆香拖着臃肿笨拙的身子出来迎接,琵安跟在身后。
她身着浅海棠色织锦罗裙,一头如云青丝随意挽成小仓女子常见的吉祥髻,中间插着一根精致的青玉发簪,于浅淡的暮色中泛着清冷碧透的微光。
她始终微微垂着头,青洛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似乎颇为幽怨,不禁心中愧疚。
“王爷回来啦。”忆香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显然心情不错。
青洛“嗯“了声,也不说什么,径自朝庄子里走去。
“王爷得了什么猎物?”忆香跟在他身后走进书房。
“不过是寻常的山鸡野兔,”青洛在小厮端上的铜盆中洗了洗手,忆香立即殷勤地递上手巾。
青洛接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忆香得意地笑笑,“高兴不好吗?”
“当然好。”青洛若无其事地说,走到桌后坐下,“这些天,庄子里没什么事吧?”
“还真有呢。”忆香笑吟吟道,“头一件,臣妾认了琵安为妹妹;第二件,皇兄三日后要来猎场,在庄里小住。旨意今早才来。”
青洛愕然,“怎么又来?”
忆香有些不高兴,“怎么叫‘又’来,这样不好吗?其它人吃斋拜佛都求不来的荣耀,王爷竟然不高兴。”
“我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心累着你。”青洛无奈解释道。
“有王爷这份心,臣妾再累也值得。”忆香轻声道,身子靠了过来。
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青洛只好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臣妾产期临近,真有些害怕。王爷该多陪陪臣妾才是。”忆香含泪道,脸贴在青洛胸前。
青洛柔声宽慰着。
期间,他眼角余光注意到窗口一个身影闪过,一抹青玉白光在月光下一闪。
他知道是琵安,不禁心中惆怅。
该如何对待这个女人呢?名义上,她是他的小妾,实际却是隆原派来的卧底,伺机刺杀伊原的。
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然而光是严守也于事无补。他必须想个办法化解眼下的危机才是。
如果琵安仍在宫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狠下心,一切置之不理罢了。可眼下不成。她是他的人,一举一动都事关整个庄子几百口人的性命。
“琵安,她这几日还好吧?”青洛问。
“嗯。这几天她常来陪我聊天,我发现她人不错。”忆香天真地说,“如今她已经是王爷的人,也别太冷落了,万一有风言风语传进宫里,会让皇兄误会,以为你嫌弃他赏赐的女人。王爷今晚去陪陪她吧。”
青洛不禁哑然失笑,低头看着忆香的脸,“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度了?”
忆香嗔怪道,“为人正妻,这点心胸我还是有的。平时我只是担心王爷放纵自己而已。”
青洛叹了口气,“我何时放纵过?身为皇室中人,不要说放纵,就连寻常百姓的自由都不曾有过啊。”
他知道忆香嘴硬心软,因并未经历过什么事,所以依旧天真,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琵安给收伏了。
忆香在书房待了会儿,然后就回房了。
青洛独坐沉思,眼见已经到了三更,于是起身,出了书房,去看望琵安。
房内,琵安独自坐在烛灯下,一身白色寝衣,散着一头乌发,妆容尽数洗去,更显得容颜清秀,柔弱动人。
她一见青洛,便款款起身,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抱住他。
“我知道王爷嫌弃我残花败柳。”琵安啜泣道,“我只求王爷不要故意避开我,能让我时时见到你,其它再无所求。”
青洛任由她的胳膊紧紧环住自己,良久,方怅然道,“你也不必如此。我早已知晓你进宫的本意。”
琵安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怔怔望着青洛,“王爷说什么?”
青洛的视线缓缓落在琵安脸上,那水嫩的肌肤在烛光下更显娇艳,眼波流转间,更是风情无限。
想到这美艳绝世的容颜溅上滚热的鲜血,气绝刑场的情景,他的心一阵阵发紧。
“那日,我在茶楼见过庆藜。他认出我腰间玉坠是你的贴身之物。这一切都是你们暗中策划好的,对吗?”青洛抬起琵安的下巴,仔细看着她,“你所谓的暗恋我,不过是迷惑我,想借我之力,报隆原之恩罢了。对吗?你心中并没有我,只有隆原。又何必故作此态?”
他轻轻推开她。
琵安一手扶在身后桌子上,定定望着青洛,神情错愕。
“原来王爷见过庆藜。”她喃喃道。
“不错。我见过他。他还求我想办法将他安插进宫里,我拒绝了。”青洛冷冷地说,“你们的事,我本不想插手。只是如今机缘巧合,你竟成了我的人。我今晚来是想劝你打消一切念头。否则,我只有亲自进宫,向皇上说明一切,总好过有一天几百口子人都因你而送命。”
琵安深思半晌,缓缓垂下头,“王爷既然早已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王爷想怎样就请便,要杀要剐,琵安听天由命便是。”
青洛凝视着琵安,那一身宽松的白色寝衣下,柔弱的身体似有似无,仿佛风一吹就悄然无踪了。
而那无力微垂的粉嫩脖颈,恍若低低垂在他心头,如春日拂柳般撩拨着他,令他不知不觉间心神俱荡。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青洛柔声问。
琵安抬起眼睛,幽怨地望着他,“王爷既有此一问,就是不信我。”
“我只要你回答是或不是。”青洛命令道,注视着琵安小巧纤薄的如血珠唇。
琵安轻轻点头不语。
“那好。”青洛伸出手臂,将琵安娇柔的身体揽入怀中,感觉仿佛搂着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一只鸽子,“反正我是带罪之身,不过苟活偷生而已。要送命,我一人陪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