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小脸明艳，话里带着自嘲，她轻轻撩起脸侧的碎发，脊背挺直如松柏，姿态淡然如菊。
她不是不曾善良过，可换来的，是赵兮彤的狼心狗肺。
既然赵兮彤不肯珍惜，那她就把她曾经给予赵兮彤的善良收回。
她的性子一开始是软绵绵的，她从不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心狠的人，可当善意被辜负、被磨灭殆尽，当一颗剔透玲珑心千疮百孔，只剩下空洞洞的麻木和绝望，她就再也难以对赵兮彤心软下来。
所谓对仇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赵兮彤配不上她的好，也配不上她的善良。
“哪里好笑，我对你问心无愧。”对视上楚婉洞悉一切一般的犀利眸光，赵兮彤心底不由得发虚。
她的喉咙像是被噎住，后面要辩驳的话消了声，没能再说出口。
赵兮彤垂了垂眉眼，不敢再同楚婉四目相对，唯恐楚婉看出什么。
她见不得人的心思还是得要紧紧捂住，否则，本就不顺遂的事情只会更糟糕。
楚婉冷嗤，将空了的奶茶杯随手一丢，径直丢入脚边的垃圾桶。
楚婉恍若看不见赵兮彤的窘迫和难堪，她的神情冷，心更冷，淡漠地说道：“说来，要论戳心，这一招你最是炉火纯青，也是你教会了我，而我之所以能学得这么好，也得亏你教得好！”
赵兮彤额上冒了层虚汗，她只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脚下软了软，险些站不住。
赵兮彤既诧异，又心惊，她蓦地抬眼，果不其然看见的，是楚婉明丽出尘的小脸上并无丝毫动容和温软，有的，只是对她的讽刺和冷淡。
仿佛，楚婉根本就无所谓于她过得好与不好。
哪怕她跌入黑暗，坠入不见底的深谷，只怕楚婉都不会一下皱眉，也不会怜悯她，更别谈会拉她一把。
说什么戳心，分明是楚婉在戳她的心。
她是伤过楚婉，但并未真正下死手，再且，楚婉现在依旧好端端的，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何必再计较过往的得失。
楚婉一步步逼她，攻势汹涌而磅礴，裹挟着凌厉的风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挡，却仍然节节后退，几欲溃不成军。
赵兮彤虚虚地看着楚婉，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这阳光太过刺眼，赵兮彤的眼睛有些难受，眼眶红了又红，泪意快要夺眶而出。
“我们活在现在，活在未来，不该再紧揪着过去不放，或许，我是做过什么令你不舒服的事情，但请你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而且，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应该原谅我。”
虽是处于弱势，但赵兮彤语气里的理所当然是强烈的，她没觉得自己有错，但她能屈能伸，为了可以得到楚婉的依赖和信任，她妥协一步也未尝不可。
对比她的温柔和娇弱，反倒更能衬出楚婉的认真和强势，也衬出楚婉的冷血和无情。
赵兮彤稳住渐渐飘散的心神，强迫自己维持端庄的表面：“婉婉，你就听我一回，你撤诉好不好？别闹得我们脸上都不好看，也别让我……对你寒了心。”
赵兮彤不敢逼迫楚婉，只能柔着声调劝说楚婉。
赵兮彤面露一丝卑微，柔柔的声音染上微许的哭腔，让人听了，止不住心软。
以她对楚婉的认知，活像刺头一样的楚婉向来吃软不吃硬，她都这么哀求她了，只差给她跪下磕头让她饶过她。
楚婉对她但凡有一点不忍，就该到此为止，而非继续追究下去。
至于楚婉口里说的善意被磨灭这事，根本是无稽之谈，如若人真的完全丧失善良，那岂不是丧尽良知、泯灭人性，这与畜牲没什么差别。
可赵兮彤不知的，是楚婉所有的善意与良知并非不剩分毫，而是就算楚婉有再多的善意再多的良知，都不会再分给赵兮彤一星半点。
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站着，从来都精致过头的赵兮彤早有微词。
太热了，她也不想晒黑。
可没办法，楚婉在这，她只能陪着。
“不好。”楚婉郑重地回答赵兮彤，没有迟疑，也没有一点纠结，她的答案是异常肯定的：“如果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那我就不可能撤诉！”
都说磨工出细活，在又一次遭到楚婉的拒绝，赵兮彤不是没有想过要慢慢磨着楚婉，直到楚婉不胜其烦点头同意撤诉为止。
可是，开庭的日子在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再这么裹足不前地磨下去，她怕是等不到了。
等不到楚婉愿意撤诉的那一天，就要这么直接面临牢狱之灾。
从前吃软不吃硬的楚婉，现在居然可以冷下心肠对她，赵兮彤脸色青白，眼前发黑，视线不复清晰，看着站在她面前清清冷冷的楚婉都出现了重影。
还好，尽管浑身不舒服，她也没有就这么晕眩过去。
否则，她这一回丢脸了就丢大了。
可在下一瞬，赵兮彤又想，要是就这么晕眩过去也好，起码，她不必再忍受楚婉的冷言冷语和周遭如芒刺背的异样眼光。
短短片刻功夫，赵兮彤就遭受到来自于楚婉的一波又一波的打击，在气极了的情况下，赵兮彤真想一走了之。
不愿再平白受楚婉的气和羞辱。
可残酷的现实却逼得她不得不冷静下来。
赵兮彤一时气不顺，但楚婉的态度却始终不变，她有些没辙，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赵兮彤把要说的措辞反反复复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又见楚婉摆出一副完全拒绝交流的状态，她叹了口气，左右想了想，还是沉默下来。
展览馆门口人来人往，交头接耳不断，稍显喧闹。
相较之下，没了赵兮彤烦人的说话声，楚婉待在的一隅角落就显得安静许多。
与楚婉有约的霍言峥从霍氏出来，开车前往展览馆，已经在来的路上。
他怕让楚婉等急了，这一天的他破天荒地提前下班了。
霍言峥有极强的时间观念，他早早算好了时间，不会让自己迟到。
可他没想到的，是楚婉会比他更早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