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佯装害怕:“棠儿发起火来可真是骇人,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苏棠:“……”
见他不正经,苏棠索性起身从柜台后走出来,道:“我去看看姜雨这丫头倒的哪门子的酸梅汤,就算是那唐玄奘取经,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说罢便要往后面去。
只是沈逸的速度比她更快,长腿一迈便挡在她身前。
你腿长你了不起。
苏棠抬头白了他一眼,也不发声,只静静地看他。
瞧着她这幅倔强模样,沈逸心下微软,低声道:“不说笑了。”
“我同师姐说了,我心悦你。”
“什么?”苏棠失声道:“那阿爹也知道了?”
沈逸见她失态,轻抚她乌发以示安慰:“别怕,我同师姐说是我对你暗生情愫,你并不知情,只当我是小师叔看待。”
苏棠望向他深邃的眉眼,喃喃道:“要说便说个明白,为何又这样遮掩,平白让你受委屈。”
“本就是我先僭越,哪里来的委屈?我本就是你的师叔,这带坏师侄的名头须得我来背才是。”
苏棠前世今生都没有过恋人见家长的经历,现在脑子里迷迷瞪瞪的还没清醒,隐约间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忽得传来“轰隆”一声,接着便是瓢泼大雨,给屋内带来丝丝水汽。
苏棠嗅着鼻尖雨水掺杂着尘土气息,慢慢反应过来,抓起沈逸的衣袖便开始查看。
果然,沈逸的双臂皆是细长的红肿,一眼便能看出是麻绳抽出来的痕迹。
“你……”苏棠双眼噙泪,问他:“阿爹果然打你了,疼吗?”
沈逸自觉拐走了苏屠户的掌上明珠,挨上两下是应当的,若是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旁的臭小子惦记,不知得抽断几根马鞭。
因而他放下衣袖,摇摇头道:“师姐在一旁拦着,已是手下留情了,且是我唐突,被抽上两下也是该得的。”
沈逸低眸看向苏棠,眼中暗潮涌动,面上也浮现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
把苏棠看得心底慌乱。
苏棠原觉得这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地过下去便很好,但此刻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嫁给这个男人,他值得一次不顾后果的冲动。
沈逸一声轻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快坐下,我给你上药,免得误了你写文章。”
还好铺子里常备有各类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瞧着苏棠俯身为自己清理包扎伤口,鬓边的发丝垂落眼角,与微红的眼尾映衬,让人更添几分怜惜。
“棠儿,等我功成名就,你可愿做我的娘子?”
苏棠没有应声,仔仔细细地将药箱收好,而后给自己和沈逸各倒了杯清水,捧起水杯慢慢啜饮。
许久才出声:“沈郎,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你要记得,若我哪天愿意嫁人,定不是因他功成名就,金玉满堂,你可懂我?”
沈逸发觉自己一直在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苏棠,却忘记问她真正想要什么。
他太久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了,好像在与师姐一家重逢之前,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弟弟和复仇。
夜深人静时的辗转反侧、种种思量让他变得偏激,让他觉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相信有纯粹的爱与善。
即便现在已经变成众人心中的翩翩君子,即便苏棠一直在用自己的好意无声地浸润他,即使他们已就这个问题探讨过,他仍觉得,当自己一事无成时,苏棠便会离他而去。
即便他现在仍算得上一事无成。
还好,还好,自己还懂得反思,还不算晚。
见沈逸面色变换,知道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了,苏棠干脆握住了他的手:“沈郎,无论你是乡野村夫还是清朗学子,欢喜就是欢喜。”
“阿娘和阿爹识于微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举案齐眉。”
就像是离群索居的孤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狼群,沈逸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甚至有些走神。
沈逸甚至想起自己儿时离家求学时阿娘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的阿娘同苏棠一样,娓娓地安抚满心惶恐的他:“想家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娘娘,等到月娘娘变圆了,你就能见到阿爹阿娘和迁儿了。”
他每晚都偷偷出来看月亮,满心满意地盼望着天上的圆月。
只是阿娘却骗了他。
待到圆月归家,他见到的不是温柔的阿娘、严肃的阿爹,而是满院缟素中呆愣愣的幼弟,和一夕之间变了嘴脸的叔婶。
是夜他抱着幼弟在灵堂守灵,半梦半醒间听到叔婶的私语:“这两个小兔崽子怎么办,要把他们一起处理了吗?”
“可族里说大人碍事,小孩毕竟还是沈家血脉,就把他们送到乡下算了。”
“你懂什么?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沈逸恍然大悟,从来都没有什么意外,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为了保命,他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将家财全都交给叔婶,自己故意犯错和幼弟被赶出家门。
明面上厌恶读书,暗地里借着一丝月光温习功课,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后来…
后来遇到了李娘子、苏屠户,识得了苏棠,也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沈逸反握住苏棠:“是我只想着往前走,却忘了顾及你的所思所想。”
苏棠笑眼弯弯:“一心朝着目标前进的沈郎也很耀眼,但高官厚禄、功成名就并不是沈郎的目标,不是吗?”
“明明忧心遭受洪灾的灾民,私下里写了许多治水的策论,却冷着一张脸装深沉,沈郎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心口不一的人了。”
苏棠也不是非要戳破沈逸,只是见他倏然间低沉下去,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沈逸顺着她的心意说下去:“读书自然要为生民立命,至于那些蠢钝之人,便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也是无用,不若省些功夫。”
嗯,没错,还是那个暗藏锋芒的傲气沈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