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一定会发生,就和那些一定会出现的美好一样。”
“不要试图和别人分享美好。你既无法取信于人,亦无法估量人性。”
“不要试图与众人逃避灾难。去经历你所见证的,是你最好的选择。”
经过了无数人的尝试,先祖们最终为后人留下了忠告。
钱小乙看见了最后一次宝贵的征兆,大饥荒。
先祖提前三年预见了,他不敢提醒众人饥荒的发生。以当时这种自给自足,有山有水的状况,也无法想象大家会经历饥荒。先祖试图用财富刺激众人把多余的食物交易给他,粮仓遭了水。
“梦是征兆,但并非现实。”
钱小乙看完了祖先的历史,他没有消沉,即使他的梦前所未有,即使他不知道如何在那样的毁灭中幸存下来。
过往的征兆中,多多少少会有希望。
就像某位先祖所梦见的,同样是红河水暴涨,大山坍塌,却有一座山是安全地点。灾难发生的时候,先祖带头去了那里,跟着的那部分人便活了下来。
“我的希望呢?”
钱小乙仔细回忆梦里的一切:
我们没有竞舟活动,当天祭祀过后人群就会散去,所以面对洪水我们不会过于局促。
可怕的是山崩地裂,那应该是地震,按照先祖的实际经历,地震应该是有更明显的征兆的,鸟兽逃窜。
我不能因为梦的预见去改变,但镇上的先祖都有经历过地震,介时自然会提前知道。
问题在于,安全地点在哪里?
四周的大山都崩塌了,水路也走不通,不对,我便是在水中漂流才获得了生机。
不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很明白无人幸存,可是我却活了下来?无论是水性还是体力,我都不可能活下来。
因为灾难的突如其来和紧接着家破人亡的痛苦,我一定忽略了什么。
灾难发生的时候我正与王公子谈话,可是镇上并没有王家人。
虽然我印象深刻的那些脸在镇上都能对上,梦里的人并不一定全然和现实对应。真的是这样吗?先祖的记载里并不关注这方面。
假设印象深刻的人终究会成为现实,那我就会去到元国。
问题还是我如何安全抵达元国?我没有可能活下来的。
不对,既然我救不了其他人,我可以救自己,从现在开始,我还有四年时间让自己有能力面对那场危机,我甚至可以为自己额外做准备,所以我的确可能活下去。
这样我活下去的原因便是我如今预见了灾难。
可是如此我什么也没有改变,不对,或许可以救下自己的家人。
按照这个思路,这还只是第一个征兆。我所梦见的,却是自己的一生。
那之后呢?
不对。我不明白,灾难发生在我十六岁,这样的危机对父母也是致命的,先祖的记载没有注意过这点,既然是征兆更多是让我们钱家人看见希望和转机,那么同样将经历灾难的父亲为什么没有梦见?
这样似乎勉强了,梦并不为我们预见人生的障碍,只是我们有可能从中看见征兆。
梦的可贵之处在于,它让钱家得以世代传承。这样说来,父亲确实不需要征兆。
我们一定是在槐院了做梦吗?
既然我是孤身一人活着离开,那么在槐院做梦这个传承就不再成立。不对,我并没有留下子嗣,所以这个传承其实是断绝了。
先祖的记载都是某个具体的片段,而我却梦见了此后完整的人生。
所以已经出现了不同,一定有其他地方存在希望。
直接公布?反正如同梦里那样的危机我无法寻找到更普遍的幸存途径,反正都是一死。
有人相信吗?就凭我们祖先的记载?
是的,如果将一切坦白,相当一部分人应当会宁可信其有。
公开的应对必然导致新的灾难。
而面对之后的灾难,我们所能采取的应对必然是提前搬迁。
我没能看见幸存地点,或者说可能的幸存之处是外界的元国。
红石镇与世隔绝,但并非没有出路,问题还是新灾难,按照祖先的经验,灾难极有可能因我而起,最后也会导致一样的结果。
不可预见性和不可知性,公开之后搬迁对我必然不是好的选择,我……
王家,这里太奇怪了。
梦里的王家已经搬至红石镇百年,可是,现实中却没有一户姓王的人家。
……
钱小乙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钱母责怪丈夫不让下人打扰孩子的决定,她知道所谓的隐秘,可她不在乎,甚至说排斥。就是这个梦,让她失去了像正常母亲一样呵护自己孩子的体验。
“小乙?”
钱小乙连忙起身,“母亲,你怎么来了?”
钱母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看见了桌上的册子,“这便是那个册子吧?不要为它苦恼了。都怪你父亲,早说了一个梦罢了,他也听你说了,何必还来烦你!哼,不就是一死嘛,你不是在外界活了这么多年。不用管我们的,那样的灾难,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倒是你,以后在去到外面,可要好好活着。别去那楚城了,我觉得酉水镇就不错。你就好好教导那姑娘的弟弟,然后和姑娘去天下游玩。别参与天下那些破事儿,两个人在山里平平安安的,多好。”
听母亲规划他以后的生活,钱小乙一边点头一边微笑。
“是啊,黎小姐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和她一起四处游玩,一定不会腻的。可如果一切正在从来,娘,你不想为我们照看孩子吗?”
钱母眼里的光芒化作了泪水,“孩子,你活的好好的就足够了。那样的灾难,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与其为未来担忧,我更希望看着你每一天都轻轻松松,你才多大啊,一觉醒来,却成了比娘亲还年老的人,如今还要为这些事情烦恼,这……”
钱小乙说不出安慰的话,醒来的时候,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梦就好了。
”娘,没事儿的。你不知道,祖先的记载都没有像我这样的。父亲,还有许多祖先也做梦了啊。那么多寻常的美梦,我这啊,多半就是个另类的噩梦罢了。也许我们现在其实还在梦里,等我一觉醒来,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