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地段选的是极好的,在东街的最内侧,出了府门往外走个两条街便是繁华盛景。一般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瞧病的郎中,往日里她也是很少往这边走的。
说来也怪,也就前几日傍晚,她摇着虎撑从这路过时被个侍女拦下。说是李刺史府里的姨娘病了,请她过去给瞧瞧。富贵人家给的钱多,她又是个医者,怎能不去。
往日只是关闭的后门,此时守了两名护卫,莫非还真如那人所说因为一个小贼。
江清月还未走到门前,便被护卫拦下:“做什么的?”
“郎中。”江清月语气温柔,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前来拜访府上的孟姨娘,烦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
护卫瞧她握着虎撑提着药箱,身形单薄不像是武功高强的盗贼,其中一人上前探查一番,见她带的确实都是一些药物便道:“还请姑娘稍等。”
不出片刻,一袭粉色罗裙的婢女踏着碎步紧忙赶来:“江姑娘快请,我家姨娘等候多时了。”
两人穿过假山水榭,一路走来这极短的功夫已经过去了两拨护卫。府内的丫鬟侍女全都绷着脸低着头一脸严肃地疾步快走,搞得人心惶惶似乎要生什么大事。
院内的防备更是紧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有几个厢房外更是站着几名带刀的将士。刺史乃一城最高的军事长官,府内有几名带刀将士不足为奇,可是他这阵仗不像是在防备一个盗贼。
反倒像是布下天罗地网打算瓮中捉鳖,又或者在极力掩藏什么东西,不想让人发现。
江清月对此视而不见,不卑不亢地垂着头紧跟在婢女身侧。刚拐个弯儿,那边着急忙慌地冲出来一个人,将粉衣婢女撞得一个踉跄。
“你这人,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往人身上撞。”翠喜骂道。
这冲出来地人正是李二郎身边的瘦猴,“翠喜姐姐可冤枉我了,我这急着去给二爷请郎中。二爷不知怎的,回来后就开始全身发痒。”
“等我回头再亲自向姐姐赔罪。”瘦猴边说着边急忙向郎中的院子跑去。
两人刚走到孟姨娘门前,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人的催促声:“翠喜这丫头怎么去了这般久?快去瞧瞧人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翠喜快走两步,掀起帘子。二人方入内,一股浓郁的香味直冲脑门。屋里燃着一鼎香炉,是时下流行的熏香,若是细闻就会发现花香下藏着一股酸苦的味道。
孟姨娘上前挽住江清月的手:“你可算来了,我这疹子近几天是不痒了,可竟落了些红斑,这可如何是好?你可得赶紧给我好好瞧瞧,自从我长了一身疹子,主君都好几日不来我院里了。”
“哎呦,瞧我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孟姨娘自知说的话不恰当,急忙转移话题。她道:“你上次开得药我一直都在用,就是这味道太难闻了,我就让人往里加了些熏香一起点着。”
江清月不动声色地撤回手,询问道:“不知姨娘方不方便我再诊察一番。”
“方便方便。”孟姨娘对着原先屋里头伺候的两个婢女道,“你们两个出去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那两个婢女俯身应道,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内,缓缓的掩上房门。
江清月随孟姨娘进了内室,翠喜伺候着除去她上身衣物,只余下一件鸳鸯戏水的小衣。原本白若凝脂的肌肤上,添了成片的红斑,胸前和后背处更甚。有些抓破的地方已经结痂,紫黑色的一小块印在皮肤上,更加显眼。
“幸好当时翠喜出门寻到了你这么个女郎中,不然我这病还真是没法瞧哩。”孟姨娘娇笑着,这孟姨娘虽说是李刺史的妾室,其实也才刚过花信年华。
往常坊间多有传闻,这孟姨娘出身不好,性子更是不好,做事畏手畏脚,刚入府时就与大姑娘生了嫌隙。这刺史府自府中先夫人死后便由长女掌家,因此吃穿用度上一度遭到苛刻,平日在府里的日子过得也有些艰苦。
可就她这两次接触来说,孟姨娘倒不像外界传言那般软弱可欺。
江清月不是个健谈的人,只是弯了下唇角做出回应。孟姨娘这疹子起的蹊跷,不是寻常湿疹,应是由什么东西引起的,偏她又说不明是在哪里接触了什么。所幸症状已经不是很明显了,江清月交代了两句也就离开了刺史府。
暮色缓缓笼罩大地,刺史府内灯火通明,护卫举着火把轮番巡查。前厅中央摆着一方展台,展台上巴掌大的血玉珊瑚就这么□□裸地摆在上面。
李刺史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脸的从容淡定。
“都给我守好了,那小贼要是还敢来,就给我生擒了他。”李二郎肿着一张脸,在外面对着院子里的护卫排兵布阵。
他这脸现在肿如猪头,两片嘴唇也紫红紫红的,脖子上都是鲜红的抓痕,像是刚刚挠出来的。
“二爷二爷,药好了。”瘦猴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地跑来,生怕洒出一丁点儿。
李二郎端起碗,刚碰到嘴唇便疼得“斯哈”一声。他这怪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起了。又痒又疼,抓又抓不得。
“爹,要不您回房歇着去吧,这我守着,保证让这小贼插翅难逃。”李二郎肿着一张脸,凑到李刺史身边。
“哼。”李刺史冷哼一声,继续品茶,“你守?你想先替他守着,等他来了一股脑儿送给他?”
李刺史一生子嗣单薄,院里仅有一儿一女。这长女深得他真传,文韬武略那可说是样样精通,只可惜父女俩心中有芥蒂。这儿子嘛,那是干啥啥不行,每天只会将他气得半死。
李二郎委屈巴巴瞅他爹一眼:“没有。”他知道他爹瞧不上他,他最近这不都老老实实得,一点违法乱纪的事儿都没干。
“阿莲呢?”李刺史装似不经意般问道,他这女儿是发妻所生,自从发妻去世后,他们父女二人就很少能心平气和的相处。
李二郎嗤笑一声,他自小就和这长姐不对付,两人虽说是一母同胞,关系却是不怎么样:“她还能做什么,肯定在哪个酒肆里躲清闲。娘的嫁妆都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来出份力。”
这边父子俩死死守在红玉珊瑚跟前,等着抓贼。那边小贼早已经悄摸儿地爬上了屋顶。
这五百两还真是不好到手啊,不过他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莫桑俯低身子在房顶上快速略过,纵身一跃躲进一处隐蔽点。
他那日来下战书的时候踩过点儿,大致路线还是记得的。从这往前拐个弯儿就是前厅,离着这么远都能瞧见那的灯光。
看来这李刺史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番,不错不错,这不有意思多了。
右手边数十步远有一颗大树,树枝伸出房檐,瞧着有些年头。莫桑躲过巡视的护卫,屈膝一跃,直接跳到粗壮的枝干上,借着树叶隐去身影。
他这轻功在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来去无影,轻易没几个人能发现他。这树长得高大,在这上面能将前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李刺史不愧是个当官的,手下的人就是多,他得怎么样才能英俊潇洒的将东西带走。莫桑想得出神,一道黑影嗖的从他身边划过,往李府后院飞去。
呦,这还有抢活儿的?哪条道上的,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他来了兴致嘴角上扬一笑,屏息凝神悄悄跟上那人。几个起落间,那黑衣人落在一方小院内,进了正中央的房间。莫桑紧随其后,趴在不远处的屋檐上,一双眼睛紧盯着那鬼祟的黑衣人。
书房?
这李刺史也是心大,书房这种重要的地方竟然一个护卫都没有。
也对,书房这种重要的地方最好一个护卫都没有。这样他才能‘行侠仗义’。
莫桑飞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房的屋顶上,小心地掀开瓦片。借着微弱的月光,巡视屋内的情况。
奇怪,屋内好像并没有人。
他微皱眉头,翻身跳下,伸手打算推开门时,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莫桑急忙一跃,又重新趴回檐上。
这黑衣人全身裹在黑衣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他似乎受了伤,左手捂着右臂,从指缝中渗出了丝丝血迹。
“嗖”的一声,一枚铜钱从他手中飞出,射入屋内。铜钱从墙面上划过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最终嵌入桌面。
这是昨天莫桑来送战书时用的手法。
“呵,有意思。”
突然出现一道声音,那黑衣人立马警觉。不料一枚铜钱直冲面门,他一个后弯堪堪躲过。
莫桑落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铜钱,讥笑道:“阁下这是在栽赃?”
那黑衣人不应,从腰间抽出弯刀,就向莫桑砍去。两人交手几个来回,终是莫桑险胜一招,他手里的短剑直指黑衣人的脖颈。
莫桑这人虽说这些年在血雨腥风的江湖混了好些年,可这功夫好像是不大有长进。他能活下来也是多亏了他数一数二的轻功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说吧,哪条道上的?为什么陷害我?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可是你这明目张胆的泼脏水,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话音刚落,耳边一道箭鸣破风而来,速度之快不像寻常弓箭。莫桑侧身躲过,胳膊却被划了一道口子。黑衣人趁机飞起一脚,将莫桑踹入书房内,随即急忙离开。
前厅内,李二郎坐在凳子上不住的打瞌睡。一阵铃响,李刺史突然扔下茶盏,拿起桌旁的配剑便起身匆忙离开。李二郎被他的动作惊醒,肿着一张脸茫然道:“贼来了?抓贼快抓贼。”
“没没,二爷,贼还没来呢。”一旁的瘦猴按住他,谄媚道,“要不您回房休息吧,那小贼估计是瞧见您守在这怕了,现在还没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