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一成……
这个答案让在慕染再次沉默。
季原看着她的脸色，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没事儿，会解决的。”
随即，他看向对面的二人，说，“我没接触过违约官司，但和不少医闹分子打过交道，我想所有的案子突破点应该都一样的。一是我们本身的行为完全合法合理，二是搞清楚对方的诉求，针对性寻找证据。此时此刻，我们自乱阵脚反而容易给他人留下把柄，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是医院也好，公司也好，谁都不愿牵扯进官司里，打官司耗时耗力，一不小心还可能背上负面新闻，是件得不偿失的事。而他们选在此时起诉，除了想捍卫自身的利益之外，更多的是想趁着事态热烈，尽可能挽回受损的声誉。”
“只要我们能解决这一点，再以此逐个击破，我相信，他们自己会撤诉的。”
季原看着几人，诚恳道。
“季先生，”姚明立刻接过话头，有些无奈地说，“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可是他们和你所谓的医闹分子不同。医闹分子说到底只是普通群众，群众再强势，也有感情，有软肋。而他们是商人，商人唯利是图，除非我们能带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可现如今，我们工作室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拿什么去喂饱他们的野心？”
季原沉吟片刻，然后说，“……你把这几家公司的资料给我，我来想办法。你们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我想是稳住舆论，不管是发声明也好、卖惨也好，一切能为工作室博得同情的办法，不妨都用一用……”
“姚明、林楠，”说到一半，慕染却突然开口打断他，“你们先回公司吧，晚点我给你们打电话。”
几人闻言均是一愣，林楠小心翼翼看着慕染冷淡的脸色，不知明白了什么，而后略带犹豫地瞟了季原一眼，小声说，“好，我们知道了。”
她朝姚明使了个眼色，后者见状后知后觉应了一声。
“哦，好……”他有些匆忙地起身，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刚要跟着林楠往外走，却在此时鬼使神差问了句，“慕小姐，我们要先按照季先生说的办吗？”
话一出口，林楠的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她皱着眉转头去看慕染。
后者的反应却似乎极为平静，她面色不改，随口应道，“嗯，可以。”
分明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季原却察觉到了她的不快。
等到林楠和姚明离开，他才看着他开口问，“你不高兴了？为什么？是不想我插手你的事情？”
慕染没回话，她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饿了，想吃你煮的粥。”
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季原不可能看不出来，可他只是默默看了她片刻，最后起身道，“好。”
她够独立，够理性，能独立解决自己的一切困难，这本就是他最欣赏的她的特质，他不应该心存芥蒂。
他早知道她同其他女人不同，可他憧憬她、仰慕她，却始终，无法完全拥有她。
“她总是要离开的”。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讲，他为此感到莫大的不安，并且无能为力。
……
这一下午，二人度过了认识以来最温情的一段时光。那些外界的纷纷扰扰，他们全都避而不谈，就那么相安无事地待在一起，甚至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
窗帘紧紧闭着，这小小的一个房间便成为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世界。
季原的不安毫不遮掩地表现在了床上，几乎全部化为了强烈的占有欲。而慕染也意外地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甚至在每次季原心疼她想停下时，她都不知疲倦地搂紧他，说，“继续。”
最后，精疲力尽。
慕染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浑身湿透，无声地仰躺在床上，她的双眼愣愣盯着天花板，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竭力后的苍白。
季原看得心里揪着疼，他将她搂在怀里，一遍遍地吻着她，一遍遍地对她说“我爱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轻轻抱进洗手间，最后，温柔地送进被窝里。
慕染全程表现得极为乖巧，不说话也不抵抗，像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
可直到季原要出去给她倒水，她才突然伸手拉住他，“季原。”
她的声音已在刚才的纵情中变得沙哑，而她却恍若未查，继续道，“你先别走。”
季原闻言再次蹲下，手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头发，问，“怎么了？”
慕染看着他。
一时没有再次开口。
她在斟酌，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才能在表述清楚她的意思时，不伤害到他。
季原似乎看出她的犹豫，轻轻笑了下，问，“你有话要对我说？没关系，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顿了顿，他又故作平静地补充道，“慕染，你要知道，我爱你。”
慕染看着季原，嘴唇抿了抿，原本想说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故作镇定说出这句话。与其说他在表白真心，不如说，他是在示弱。他已然看出自己对这段感情萌生了退意，所以赶在她开口之前，将自己往悬崖边推了一步。
他此时的行为像个赌徒，赌她在这段感情中投入了几分真心，独赢，他们皆大欢喜，而赌输……
慕染看着季原的眼睛，内心转过无数心绪，最后，开口道，“我知道，谢谢。”
季原听到后面两个字，眼中闪过一抹慌张，他猛地攥紧她的手，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我说，”她看穿他的不安，却并未立刻解释，而是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抬起头在轻轻他唇上落下一吻，喃喃道，“谢谢你爱我。”
时隔两天，早已过了公关最佳时刻的慕染工作室，终于通过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条声明。
与外界众口纷纭的猜测不同，这篇声明意外的直白又诚恳。
首先对于多位合作品牌的起诉，声明里并未辩解与甩锅，而是大方道歉，并且表示会争取友好协商，对合作商的每一项要求尽全力弥补，同时赔偿一切损失。
其次，关于周妍的去世。工作室也没有丝毫隐瞒，将事情发生过程中每个节点清晰地制成了一个表格，并且附上警方的声明，坦诚地将真相公之于众。当然，在充分示弱后，工作室也在声明中明确表示，不论凶手是谁，有多高的地位，犯罪就应收到法律制裁，他们不会退缩，会配合警方和周妍的家属将此事追究到底。
这份声明总共近万字，长度在娱乐圈实属头一篇，可谓是诚意满满，加之姚明这位法律系高材生的润色，将自身居于弱势却依旧不卑不亢的形象渲染到极致，最后一经发出，果真博得了光大网友的肯定。
无数网友涌进工作室与周妍本人的微博中，表达他们的同情，并且也表示会关注此事到底，一定不让坏人得到开脱的机会。
周妍工作室声明这个话题顿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速上涨，当天下午，这条微博就冲上了热搜第一，并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都还排在前列。
可第二天中午，这条微博突然从热搜榜上消失了。
同时，网络上有关于慕染个人的负面新闻再次甚嚣尘上。
许多前一天还在夸赞她的人，突然一改口风，纷纷涌进她的微博里肆意谩骂诅咒。
其用词之难听恶毒，让工作室所有人都不忍直视。他们劝她发声明警告这些人。
但慕染没这么做。
她知道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所以更知道这些所有的回应都是毫无意义的，只要那个人好好的在一天，同样的手笔就永远不会消失。
而她已经累了，不想再等下去。
与其和她不眠不休地在这种无意义的小事上争斗，不如想办法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些恩怨。
于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慕染却千里迢迢，飞去了云市。
她要去寻找一个人。一个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
正月初四，慕染谁都没告诉，一个人出发了。
从飞机转大巴，又搭了辆破落的面包车，足足花了两天功夫，终于抵达她要去的目的地。
到了村里，看到眼前的景象，慕染久久地沉默着。
这里是真正的贫穷山村，四面被几座大山包围，陡峭的悬崖森然立在头顶，放眼望去，底下满目荒凉，草木失色，只有不远处的河谷边，四散着数十户居民。
泥土浇筑的土坯房一个接一个立在眼前这狭窄的山谷中，大风吹过时，像是要被卷走。
领他们进村的当地向导在身后说，“这就是梁家村了。”
身边同行的小伙子忍不住抱怨道，“改革开放几十年了，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老板，要不找到人就连夜走吧，这个地方太可怕了，我实在受不了……”
这个人是她从网上花钱雇来的，叫陈杰，一个有名的散打高手，慕染知道，自己一个女人，单枪匹马贸然过来风险有多大，所以才专门找了一个人保护她的安全。
可现在看来，这个人貌似是来给她添乱的。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迅速打断道，“再富有的国家也会有乞丐，你享受了经济发展带来的便利是你幸运，可世界上还有更多人，没有你这份幸运，他们如这个地方的人一样，过着食不饱腹的生活。你觉得让你在这里待一天，都像遭罪，可这些人却是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同样是人，他们能受得，我们有什么受不得的？”
得，花钱的是大爷。
后者顿时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再说话了。
慕染向他递了个眼神，然后一脸歉意朝向导笑着开口，“抱歉，底下的人不懂事，希望您不要生气。”
越是偏僻落后的地方，人们越团结，千万不要试图用你的世界观去看他们。这是从前有人告诉她的话，而慕染如今终于深有体会。
刚刚陈杰的话一出口，她便清楚看到，那位向导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如果不是她及时打断，让他说出更多无法挽回的话，她不敢想，此时此刻他们会遭遇什么。
好在，有了她方才那一番话，向导的脸色终于逐渐回转。
他朝慕染点了点头，认真回答道，“我们这里很穷，但我们都很爱我的家乡，希望你们不要说它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