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我专门去给你买的好东西,搞半天你没用上?”
慕染身姿懒散地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正拿着秦生口中那个“好东西”翻来覆去把玩,闻言哼道,“慌什么,来日……方长嘛。”
秦生一噎,很怀疑她那个刻意的停顿是在开车。
顿了顿,他问,“我是不慌,可某人老树开花,头回看上个男人,却连联系方式都要到,你还想怎么……方长?”
慕染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谁说我没有联系方式?”
秦生惊讶:“你有?!怎么来的?”
慕染玩味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黑色的头像,故作神秘说,“怎么来的,你别管。反正山人自有妙计。”
秦生:……
“行吧。你厉害。”
停了片刻他又想起件事,“对了,lin的中国区总裁前两天跟我见了面,听他透露,他们集团近期可能会找你合作,想让你推新一季的新品。”
慕染听完,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秦生:“……你听清楚我说的什么吗?我说的可是lin啊!那么多明星艺人求着合作的品牌,主动看上你了,你就这反应?”
慕染失笑,“要我怎么反应?跪下来给他们磕三个响头,再说一句,谢主隆恩?”
顿了顿,慕染奚讽道,“你别是跪久了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了吧?一个打着奢品幌子,挂羊头卖狗肉的国外牌子而已,这么费劲捧着也不怕闪了腰。”
秦生无言以对。
半晌后由衷地说,“娘娘,您是真高贵!有钱就是任性。”
嘻嘻哈哈恭维了两句,秦生这才切入正题,“徐梦白周五要去‘旖梦’,你去不去?”
慕染闻言随手将那个小袋子扔进了垃圾桶,嘴角的笑还在,可眼神却有些发冷,“确定吗?”
秦生正色道,“确定。可靠渠道打探到的。”
慕染轻讽,“昨晚你也是这么说的。”
亲生有些理亏,“昨天是意外。谁晓得那个油滑子会被一个女人拖住。”
慕染一听来了兴趣,“女人?哪个女人?”
秦生说,“还是那个十八线嫩模。他最近高调得很,已经被人拍到三次和那个嫩模同出同进了。”
“呵,”慕染低低地笑了声,“男人嘛,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安分,某个人就会不快活。她不快活了,我就快活了。”
说话间,她将目光投到落地窗前。
那里摆着一个鱼缸,去买的时候专门挑的最大号,搬回来之后,整整占了一面墙的空间。
而此时硕大的鱼缸里,有两只红色的鱼已经翻出了白肚皮。
她看着那两只死鱼,低声说,“亲爱的,你想不想看这火烧得更旺些?”
“我倒是想啊!可我那天要值班,否则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市一医院皮肤科住院楼里,几个护士忙里偷闲,正凑做一团闲聊。
有个稍胖一点的说,“那你还真是太可惜了。我早就听说咱们医院每回选的地方都特别好,跟出去旅游似的。”
另一个立即附和道,“对啊,爬山看风景,顺带减个肥,简直不要太喜欢!”
旁边柳琴偶然路过,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们几个。还爬山看风景呢,平时叫出来吃个饭都费劲。我看旅游是其次,看人才是最主要的吧?”
被戳中心事的几人立刻挤作一团哄笑起来,“哎呀!琴姐!你别说出来啊!”
“对啊!琴姐,你干嘛呢!”
正胡乱闹着,突见有个男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几人瞬间安静了,手忙脚乱把衣服整理好。待来人走近,才又腼腆地打起招呼。
“季医生。”“季医生吃饭了吗?”“季医生……”
季原客套回了个,“你们好。”
随后看向一旁的琴姐,“36床的尿液有问题,一会儿记得留个标本送检。”
琴姐立刻翻了个尿杯出来,“好的。”
季原点点头,回身时又想起什么,“对了,15床的血象恢复正常了,从今天开始停用抗生素,你们配药的时候注意一下。”
琴姐又认真记好,转头看着几个望眼欲穿的小丫头,心里生出几分恻隐,叫住季原问道,“季医生,你知道这周日有公会组织的活动吗?医院规定不上班的员工必须到场,我记得你好像那天不值班?回头你别忘了把名字报给护士长。”
几个小护士一听,顿时激动得红了脸。全都偷偷瞄着季原,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动得没个消停。
只可惜对方是个不解风情的,完全无视掉了众人的翘首以盼。
面带遗憾说,“真不巧,我周末要上门诊。”
寥寥数字,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凉了一片少女芳心。
“那好吧,确实挺遗憾的。”琴姐无奈一笑,余光瞥着那几个小丫头,此时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季原礼貌告别,回了办公室。
安静待了几分钟,等到最后一个人也出去了,他才掏出了手机。
接通后,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季医生。有什么事儿吗?”
“小马?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记得我是不是还欠一个门诊班?”
“您稍等一下,我查一查……哦,是的,上个月您去b市参加学术会议,停了半天门诊。您是要补回来吗?这周五下午和周末上午的时间可以选。”
季原面不改色,道,“那麻烦你给我排周末上午吧。”
“季医生?您确定是周末吗?其实周五下午……”
季原:“没关系,就那天吧,周五我有点私事。”
“那好吧,我这边立刻帮您把门诊信息挂出去。”
“谢了。”
电话挂断一分钟后,小马发来了最新的门诊排班表。季原点了保存,退回时,却突然看到微信里有个新朋友申请。点进去:
――【ran申请成为您的好友。】
季原眼皮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某些画面骤然浮现在脑海中。
犯人、凶手、女人。
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季原毫不犹豫,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一下。
――【拒绝】。
“lin这次很有诚意,给出的待遇也相当不错,你为什么不愿意签?你知道你这样把我们搞得有多难做吗?国内那么多女星都盯着这块肥肉,你还这么肆意妄为,慕染,我看你真的是飘了……”
林楠白白被人骂了通出尔反尔,心气不顺,跟在慕染身后一个劲发脾气。
话没说完,慕染停了下来。
空旷的机场大厅,行人寥寥,没有人关注着这边两个女人。
她转过身,微微躬身直视着她那双眼睛,“林楠,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这个合作,你可是从没取得我的允许,私自接活你还有理了?还有,我瓢不飘,关你什么事?怎么,以为你妈最近受宠,就能管我了?”
慕染此时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了半张脸,可即使隔着墨镜,林楠依旧被她的目光扫得打了个寒噤。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林楠更讨厌慕染,也没有人比她更害怕慕染。
给她当助理5年,她自认是最了解慕染的人之一。最知道虽然这个人漂亮,有钱有势,还不缺人追捧。可她的心却是黑的,她厌恶世上所有的人,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动情,也绝不会给任何人甜头吃。
讨厌她,无所谓,她不会多看你一眼,可千万不要得罪她,她比任何人都不在乎名声脸面,比任何人都不怕死。
所以即使5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迟早有一天要把她踩到脚底,甚至蹍碎了埋进泥里。
可她也从不敢动手。
有的人瞻前顾后,束手束脚,暴露弱点而不自知。
而慕染却是个没有弱点的异类。没有什么能伤害她。
世界上的东西,只分为她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不被她看上,很丢人,而被她看上,却可能丢命。
――“如果哪天我过劳死了,你们都得给我上柱香。要求不高,三清观50块一柱的就行。”
――“你可拉倒吧你,你就那么几个十来个病人,三天两头休假旅游,这都能过劳死,那咱医院早就倒闭了。”
――“是啊,别说其他人了,就咱科室那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人是你三四倍的工作量,还能抽空发sci,不还是照样活得容光焕发?”
――“呵呵,说好闲聊就闲聊,抬举我干嘛?我能跟大红人比?人家家世好,长得好,名校毕业,还有个院长亲妈,是我我也拼了命活到长命百岁去啊!咱们连脚底板都挨不上,能不能别提来煞风景了?”
――“李浩你怂什么?当初是谁在人刚来的时候说要给人下马威看看的?现在知道忌讳了?”
――“哎哟,我看咱们也别大哥说二哥,在场人里,谁敢去招惹他?是嫌饭碗儿太小了,还是日子太好了?”
――“呵呵!我认怂,我不敢!毕竟人那是正宗的太子爷啊!咱们苦读十年,比不过人家怀胎十月……”
……
季原松开门把手,在门外站了片刻,随后沉默着转身拐进洗手间里。
清洁工刚刚才出去,遗留下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季原停在洗手台前,解开白大褂随手扔在一边,开了冷水,将脑袋直接伸了过去。
寒气很快便从上到下席卷全身,季原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水流不断淌过他的脸颊,没过他的眼睫,最后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被水洗得通红。
终于,他关了水龙头。
起身靠在一边,将手伸进兜里,停了会儿,只摸出一个打火机。
一头冷水接连不断地往下滴,上衣很快就湿透了,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浸人的寒意。
有个同事推门进来,见状吓了一大跳,“季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季原随手薅了两把头发,就着湿透的衣服把白大褂穿了回来,“没事儿,有点儿困。”
“哦哦,”对方了然地说,“春困秋乏嘛,正常。不过冲凉水可对身体不好,下回要是累了,可以先去值班室注意一下嘛。”
季原扯了扯冻得僵硬的脸皮,道,“谢谢,没事儿。”
那人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走了进去。
这个世界有太多特立独行的人,冲个凉水而已,不值得太多眼神。
季原闭眼缓了几秒,随后垂头看向手里的打火机。它已经很旧了,表面早已不再光滑,原本的铃兰图案也一点都没留下。
其实他不是个念旧的人,可有些东西成为独一无二之后,难免让人感到怀念。
比如,一个死人的遗物。
半夜,慕染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那个被人拒绝了三次的号码,眼神深而沉,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走神。
脱离大众之外,她很少笑,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冷。
她的食指随意敲击着手机屏幕,白色的桌面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像是她的心一样,来来回回,拉扯着,纠结着。
在想那个男人。
她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凡事三分热度,好多东西一旦拿到手很快就腻了。
同时,又有个好习惯,对于所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得到手才行。
那个男人,算作后者,这很好。
手指移到拨号键上方,悬空了数秒,最终,按了返回。
她想,对于能激起她征服欲的人,她应该学会耐心。
一个优秀的猎人永远不会莽撞出击。
如何一步步将猎物引进陷阱才是狩猎的乐趣。